大昭国境辽阔,即使幽州已是离首都最近的边城,而且凭着澄如大师与江思慎以及一众门派精锐的脚力,从清晨出发,直到深夜,也不过接近一半路程。
行至一处山林,地势陡峭,众人不得不放缓了速度,二人才有空档稍作交谈。
“江执事,老衲有一事不明,为何符观主之前会去往幽州?”
“嗯...住持有所不知,此前夏盟主来找如渊商议,说是盟下太乐旗上报,集境西北方边境突然地气紊乱,是魔起之兆,而朝廷邸报上宣称幽州乃突发时疫,《醉仙闲谈》则写是光明宗在此地炼制活傀儡。两相权衡后,夏盟主决定由如渊带人前去调查,若有异象就传信回来再另做处理。只是不知他们此行遇上了什么事,竟让那江湖小报作如此文章。”
“原来如此,若确实是冲神宫作祟,那情况变幻莫测也是有的,不过《醉仙闲谈》劣迹累累,并不可信。”
“您也说若冲神宫参与其中的话形势难明,可如今以冲神宫为首的魔道势力越发强大,我们却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应对。”
“旁门左道总是太会抓住人性弱点,长生不老,荣华富贵,便是俗世中人的极致追求,而经他们之口,这些现今都可轻易得到,又有几人不会心动呢?”
“唉....这么多年,我们仅能做到与之抗衡,长此以往,只怕要被反制。”
“昔日清天会主动出击,狩猎天下群魔,只是最后一任会长,亦是第一位盟主,你们的师父薛真人在清天会转型武道盟之际已决议不再如此,集境魔族已除,留下的纵有追随者,正邪之间或可另寻他路,使其回归正道。”
“师父看来走眼了,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又如何能轻轻放过,指望他们自己迷途知返。”
“你和符观主二人倒与薛真人性格很不一样,他主张无所不容,无为而治,你二人却志怀霜月,嫉恶如仇。”
“禳灾祛邪,济世度人,亦是道之宗旨。若天下汹汹,动荡不安,吾辈自当以雷霆手段,拨乱济时。”
澄如大师听了江思慎这一番话,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道:
“老衲倒认为,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没有什么选择是必定要一条道走到底的。”
江思慎不置可否,眼见即将走出石林,二人亦不再交谈,又加快速度接着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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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身后是越来越远的幽州城。
烬夜驾着马车,符如渊坐在车顶,两人没有交谈,四周只回荡着沉重的车轮声和马儿哧哧的呼吸声。
来回之间的心境大不相同,恍然如梦。
烬夜尽力操纵着马车使其行动平稳,离开的时候车厢内多余杂物已经清理干净,想来谢吟睡得不会太难受。
又走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符如渊开口问:
“你拜师学艺,所求为何?”
烬夜想了想,一时倒不知怎么回答,只道:“我自幼被师尊收养,所通武学皆由他传授,所思所想,只望能稍稍报答养育之恩而已。”
“你根骨奇佳,假以时日,定能超群绝伦,到时呢?”
“......”
见烬夜不言,符如渊又道:“而今天下已渐显乱象,芸芸众生,谁都不能独善其身,你既有能力,何不加入武道盟,抑强扶弱,除暴安良,想来谢仙师也会乐见的。”
虽以前并无这般远大理想,但此次幽州之行也让烬夜明白,若天下都乱成这样,就算他比现在强上十倍,也难保师徒二人周全,甚至会拖累谢吟,何况......思及自己将师尊扶上车时他那苍白脸色,此番出手恐又让谢吟身体不适了。
“......观主的话我会好好想想,只是在下胸无大志,您不要期望过高,只怕会失望。”
“你并非苟且偷安之辈,只是时机尚早,还不到须得破釜沉舟的时候,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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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城,焚霄派。
已近戌时,温熙正在房中插花,侍女来报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她点点头,屏退周围伺候的人,接着走到放着各种瑰丽摆设的多宝格处,动了几个物件的位置,随即墙壁缓缓移动,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暗道。
她抬脚往下走,暗道的两边镶着夜明珠作为光源,尽头是一处宽阔的空间,中间有间圆柱型的建筑,这片空间有数条延伸出去的暗道,而温熙正是从其中一条内走下来。
中间的建筑由不知名的金属与玉石铸成,有门无窗,正是焚霄派的密室所在。
“哥哥,该用晚膳了。”温熙敲了敲密室的门,很快里面便传来夏珑渊的声音,“知道了,这就来。”
“那我在堂屋等你。”说罢,温熙便离开了。
隔着石门,密室内除了夏珑渊,还有一名刺客打扮的男子,身着夜行衣,下半张脸以黑布蒙着,左眼戴着蟒皮眼罩,右眼的瞳仁颜色近乎透明,猛的看上去就像没有眼珠子一样。
两人并排站着,而他们对面,赫然是那日夏珑渊自皇宫带出来的司家兄弟的尸体。
或许说尸体并不合实,他们眼珠还在转动,身体也未腐烂,甚至是立着的,但除此之外,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澜,”夏珑渊唤道,“都听清楚了?去吧。”
“是。”男人低头退后,随即化作一阵烟,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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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熙到了堂屋,侍女们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不多时,夏珑渊便从餐桌侧边放着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温熙见到他,面露笑意道:“哥哥快坐下,今日都是你爱吃的菜,尤其是这道\'金砂满华堂\',新来的厨子做的,我尝过,着实不错。”
“嗯。”夏珑渊坐下后,不似平日那般与她说笑,只是沉默的拿起了筷子,一时间桌上只闻杯箸之声,十分安静。
温熙见他面色不虞,柔声问道:“可是为了近来的事心烦?”
夏珑渊勉强笑笑,道:“只是有些劳累,无事。”
“哥哥若有什么不快,只是说出来也会畅快些的。”温熙关切道,“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妹妹自当竭尽全力。”
“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妹,难道不该是我护在你面前,却让你说出这种话。”夏珑渊轻斥道,做出生气的样子,眼睛却是笑的。
温熙遂接着逗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间饭桌上又有了往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