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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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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这几则消息,言真又做梦梦到过去。

这座城市夏季多雨,台风滚滚而来。热带风暴卷起洋流雨水,澎湃地拍打着落地窗。哗啦啦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到言真睡梦里,便如风吹树叶,迢迢远远,恍若当年。

言真第一次遇见沈浮,是高一刚开学。

她们那所附中是全省知名的重点高中,根据政策,基本只招收本地学籍的学生。只不过那时言真中考分数分外优秀,才作为优秀的外地生源,被特招入校。

这也导致她和父母入学报到的路上,不幸误听导航上错高架,在路上七弯八拐找不着路,狠狠迟了个大到。

等到她们终于结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抵达校门口时,已经是傍晚。入学迎新活动已然结束,偌大的校门口看不见半个志愿者,只有巨大的欢迎标语还孤零零地伫立在晚霞中。远处的教学楼掩映在黄角兰树高大苍翠的浓荫里,已经亮起晚自修的灯光——高一新生已经报到完毕,各自坐在自己的教室里头了。

言真妈妈心大,一边还在泊车,一边已然叫起来:“哎哟!老师都下班了,上不了学!”

话音未落她就被丈夫拍了手背,她握着手刹,和丈夫对视一眼,夫妇俩向来大大咧咧,此刻却做贼心虚似地,从后视镜偷瞄一眼大=女儿脸色——十五岁的小女孩脸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

彼时言真刚初中毕业,向来是乖乖好学生,别说迟到,就是连作业也没迟交过几次,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这话一激,已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车还未停稳,便已拽着行李箱,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次轮到言真爸爸又哎哟叫了一声,她妈下意识想开车跟过去,却又被门口保安拦住,一块鲜红的指示牌立在门口:外来车辆不得入校。

于是便只剩言真拽着行李箱埋头猛冲。新学期伊始,暑热未消,晚霞飞在天边,额头已经渐渐渗出汗来。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她意识到身后没有传来父母的声音,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然走在了陌生的校道上。

往来的学生都穿着校服,暮色里三两成群,闲闲散散地抱着书往教学楼走。只有十五岁的言真一个人穿着格格不入的t恤牛仔裤,在众人侧目中,尴尬得像一个找不着出路的异类。

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同学,你是迷路了吗?”

那是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约莫十六岁左右,刚刚洗过头发,半干的乌黑头发披在身后。女生微微歪着头,用一种略带关心和担忧的目光看过来。空气中飘来洗漱后沐浴露淡淡的柠檬气味,混合着校服衣领上肥皂洁净的味道,飘飘悠悠地浮进了十五岁的言真鼻子里。

直到许久之后,言真还记得,那时沈浮湿漉漉的发尾,如同柔软的小勾子垂落在肩膀上。

晚风吹过来,她的眼睛却似乎比头发还要湿润。

那时已近夏末秋初。然而Y城没有秋天,仿佛永夏一般的天气,黄角兰沉郁而典雅的香味弥漫在傍晚的空气中,如同沈浮的气质:安静,又令人不容忽视。在言真怔愣的目光里,十六岁的沈浮弯了弯嘴角,眼带笑意:“我是高二一班的沈浮,‘沈浮千古事’的沈浮,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学姐。”

她又问了一次,声音温柔得像一朵云:“学妹,需要我给你带路吗?我知道高一一班怎么走。”

言真愣愣地看着她,还没明白为什么为何眼前的女生对她的去向展露笃定和熟稔,沈浮已经又一次笑起来。

这一次,她的笑容多了一份优等生的狡黠:“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像你们这种被学校千辛万苦挖过来的好学生,按照惯例都会被分到在年级一班重点培养噢。”

话音刚落,她已经伸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言真手里的行李,走到前面带路。

这就是言真和沈浮的第一次见面。然而,在这之后的整个高中,她们却再也没有更多交集。

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们的高中从来不缺好学生和漂亮女孩,然而沈浮却是所有人之中的佼佼者。与言真这些一直以来只会好好读书的乖宝宝不同,沈浮成绩优异,待人温柔,却并不是那种勤学苦问的学生。

她出自书香门第,父母俱是学者,初中三年随着母亲访学,一直在国外生活。据说那时她已开始被有意培养参与大学的项目,协助父母发问卷算数据,不但养成了落落大方的性格,也养成了一口流利的牛津腔。直到毕业之前,她都是校广播站的英语播音员,每到周四下午五点半,无论是在洗漱、在篮球场、还是在餐厅用饭的学生,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屏息静气,听广播里的沈浮温柔地调试设备,读一篇今日新闻,再念一篇雪莱,或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更不要提她还拉得一手好大提琴,课余时间总奔波在排练室和音乐厅。这样优秀又忙碌的人,又差了一个年级,言真并没有什么能和她碰面的时候。

她们再一次近距离接触,已经到了沈浮要毕业的时候。或许与学校老师多有海外留学经历有关,学校教学虽然严格,在学生活动的安排上却有几分外国学校的潇洒气质。每年的高三毕业仪式总和成人礼一块合并成送别舞会。像传说中的The 12 Dancing Princesses,学生们自由挑选着装,快快乐乐地跳一整晚舞。

沈浮是其中最潇洒轻松的一个,那时她已早早确认被保送到首都最好的那所大学,留在学校参加高考,不过是赏脸给学校拉高分数而已。因此那段时间她有大段时间准备表演,和高二的学生一起排练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

在一群家境出众的同学中,言真不幸是那个传说中有“中国式英语”口音的那个倒霉蛋。整整一个月都在被沈浮拉着开小灶,重点进行发音矫正练习。

她们一直练到毕业舞会那一天。直到上台前,言真窝在角落,抱着台词本,一个个确认那些长难句的轻音重音、连读跳读。

她向来是个做事认真的人,直到每一个发音都确认无误,言真才放下心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试衣间里有一双手探出来,轻轻地拉了拉言真的衣角。

“嘘。”

在言真下意识惊叫出声的前一秒,那一双手的主人已在帘后探出脸来,纤长的食指立在唇上,又轻又快地吹出一声气音。

“沈浮学姐?”言真睁大眼睛,“你怎么还没去候场呀?”

沈浮做事缜密,两年来言真就没见她出过任何纰漏。难得看见沈浮迟到,言真几乎要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正要凑过去问她怎么了,却被沈浮拽着衣角,又轻轻地往试衣间里带了带。

“进来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她小声说,不知道是不是言真眼花,她一贯从容的脸上似乎难得地带了点羞赧,“我好像这几天过的太放肆,吃胖了。”

……好家伙,别的考生刚刚结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她敢情好,怎么就已经放松到吃胖了?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么?

言真还在心里愤愤不平,沈浮已经把她拉了进去:“帮帮忙呀!”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暗淡下去了,仿佛帷幕落下,点亮主角的追光灯却亮起。试衣间的布帘拉起来,隔绝了外界一切,沈浮转过身去,露出一片雪白的后背。

试衣间空间狭小,两人的戏服却隆重,挤挤挨挨地站在里头,原本狭小的距离好像一下子被拉近得不能再近。言真睁大眼睛,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一刻会怔愣,只能看见眼前的女孩背对着她,仿佛一只优雅的天鹅,又仿佛一个让人注定陷落的陷阱。

而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如同童话中伸手触碰纺锤的公主,在一堆冰凉光滑的布料中,轻轻地去找寻那一枚小小的拉链头。

沈浮没有吃胖,不过是布料卡在了拉链里,才导致后背拉不上去。言真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入沈浮肌肤和衣料的缝隙,勾起指头,轻轻拉扯,终于将卡住的布料拉了出来。

拉链顺滑地一路向上,严丝合缝。言真终于放下心来,正要松一口气。

沈浮却忽然转过了身。

也就是在那一刻,对方的唇不经意地掠过了言真的脸颊,言真睁大眼睛,确凿无疑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一拍,脚下因而出了纰漏,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戏服垂落的缎带——丝带与瓷砖地面接触,光滑程度几乎可以送去验证牛顿第一定律,她的脚因着惯性打滑,重心不稳,稀里糊涂就向前倒去。

沈浮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

她几乎是整个被沈浮抱在了怀里。那种熟悉又干净的洗衣香再一次弥漫鼻腔,天旋地转之中,言真慌里慌张地抬起头,看见沈浮也同样低头看着她——太奇怪了,明明试衣间这样的昏暗,但是对方的眼睛却那样的幽深,又那样的亮。仿佛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到一口幽深的井里,十六岁的言真头昏脑胀,脸颊滚烫,几乎要在井水中溺毙。

但沈浮没有松手。

昏暗的空间里似乎只有她的眼睛能被看见了。言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整颗心砰砰直跳,膛目结舌,只会傻愣愣地看着沈浮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随着呼吸颤抖,仿佛有透明的蝴蝶落在上面。

如同她们无数次练习发音一般,沈浮微张唇瓣,粉红湿润的舌尖似乎一闪而过,又轻又快地在言真面前,呼出了一阵温暖的气息。

然后,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她又轻又慢地低下头,一点一点,将唇印到了言真的唇上。

仿佛落下了一只透明的蝴蝶。

“傻瓜,”她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呼吸落到了言真的唇角,言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隐蔽而复杂的心思,“学妹,你难道从来都不会躲开吗?”

“我小时候练大提琴,总被我妈说像在装修,锯木头,”沈浮轻声说,似乎轻笑了一声,似乎又有点无奈,“学妹,你完啦。”

指尖在腰间轻轻摩挲,她又一次露出了那种优等生狡黠的笑容:“不躲开的话,暑假你也得被我拉着,听我拉琴了噢?”

……直到很多年后,言真的梦里还会反复出现那一刻的画面。狭窄的试衣间里,沈浮笑着看她,年轻的脸上有一丝狡黠,也有一丝神采飞扬。

少年人总是唇红齿白,心明眼亮,再从容克制的躯壳,也按捺不住十七岁那一颗蓬蓬跳动的心脏。

于一片黑暗中,她记得自己闭上了眼睛,曾被沈浮曾低声诵念的雪莱诗句,又不知何时在耳畔响起:

「它沉默无声无所怨尤的命运,正和我应得的那种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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