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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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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没有见过她了。记忆一层层脱落,如凛冬枯枝。

钟星岚端起雕兰花的黑色保温杯轻抿热茶,朝窗外望去,对面教学楼砖红墙壁上“勤思笃学”的烫金大字耀眼。

师大附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区级重点中学,今年成绩还算喜人。

校外宣传墙上贴着今年的中高考红榜,稍显稚嫩的青春面孔旁跟着亮眼分数,甚至破天荒地出了一名数学单科状元。

前些年,钟星岚所在的师大附中成绩平平。今年不同往日,年级组的数学单科成绩在市区排名挤进前五名,甚至超越了几所老牌重点高中。学校整体排名沾了光扶摇直上,校长也因此喜笑颜开,那张常年紧绷着的脸总算被金榜卷轴碾平,铺展出一点笑容。

礼堂,新学期的教师大会。

“各位老师再接再厉,带领师大附中再创佳绩。”校长按着讲稿,抬头扫视了老师一圈,重新低头念稿。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钟星岚揉揉太阳穴,想逃离无聊的仪式现场。

她翻开白皮的教师笔记本,找到多余的空白页,在本子上勾画线条。

这是钟星岚最擅长的事:出题。

师大附中有自己的校本练习册,仅供学校内部使用,其中八成题目都出自钟星岚。

题目难度阶梯明显,考察的知识点分布均匀,饶是有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厚度,学生们却对她的习题追捧有加。

在邶城,她的名字堪比王后雄或曲一线,学生们一边受虐一边传言说:“写过钟星岚,高考不算难。”

台上,校长还在喋喋不休讲着老套发言,钟星岚已经编好一道新的题目。

“卢老师,您试试这一题?“她把本子推给旁边新入职的年轻教师:“看一下,有没有漏洞。”

卢老师却没有接,目光越过钟星岚,愣愣看向她身后的人,咽了一下口水。

钟星岚不明所以,随着卢老师的目光回头,然后撞上那张再熟悉不过……变得有些陌生的面孔。

祝亭晚。

她何时回来的?

她。

浅灰色短袖长裙颇有些古朴书香气,露出的双臂皮肤白皙,好像未见过多少阳光,在昏暗礼堂里显得明亮。

看来加州阳光未能将她晒黑,眉眼间仍是清秀的东方书卷气。

祝亭晚耳垂处挂着两枚别致耳钉,看不清形状,但那点墨绿色很衬她的柔婉性格。

“不符合教师穿着规范第二节第四条。”这是钟星岚的直觉反应。她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星岚,想我没有啊?”祝亭晚弯唇,笑出一点酒窝,在钟星岚旁边空位坐下。

她的自来熟让钟星岚产生幻觉,以为两人有多亲近,仿佛几年的空白期都不在,彼此是昨天才见面的密友。

“听讲。”钟星岚目光望着台上淡声提醒。

料到钟星岚的冷淡反应,祝亭晚暗自低笑,随后从膝上背包里拿出矿泉水。

钟星岚又瞥了一眼,是价格不菲的牌子。

“我刚回国几天,过来看看我爸。”祝亭晚仰头抿了一小口,润润嗓子,凑到钟星岚耳边: “也顺便看看你。”

哦。

钟星岚重新记起来,校长也姓祝。六年前入职那天,校长上下打量着自己,那么苦大仇深的一张脸,好像要用眉间皱纹挤弄出“威严”两个字。

好在,都已经成了往事。

“咦,又在出题啊?”祝亭晚扯过她的白本子,对着题目看了几眼,露出笑容。她伸出左手:“有笔吗?让我也试一试。”

“题目不是给你出的。”钟星岚语气淡漠,比礼堂的十六度空调更叫人寒冷。

她从祝亭晚手中抽出本子,拿出教导主任的训导口吻:“不要说话,尊重台上讲话的人。”

饶是时隔多年,祝亭晚还是会被钟星岚的冷峻表情吓出寒颤。

她缩了下脖子,随后挺直脊背,坐姿似优秀学生代表一般板正。一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故意表演出听老师话的讨巧模样。

随后侧目,向钟星岚投去讨求表扬的目光。

钟星岚的视线却已经落回题目上。

那只紧握在手中的旧钢笔,已被钟星岚不露声色藏进笔袋。此时,她轻攥着一支普通签字笔,在题目条件上划出几条黑杠杠。

也许是在拿题目撒气,她删掉一个非必要的已知条件,让题目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然后面无表情地合上本子,望向讲台,刻意无视身边人企盼的目光。

祝校长还在唾沫横风讲着他的宏图大志,台下老师们也还停留在暑假的悠闲状态里,大多昏昏欲睡。

钟星岚端正身子,正了正西装外套。抬眼,盯着舞台灯光看了会,那里光线刺眼,晃得她视线竟有些模糊。

透过迷朦光线,她恍恍惚惚,想起那年盛夏。

师范大学校园的林荫路下,祝亭晚挽住自己胳膊,语气比步伐还轻快:“星岚,你做我女朋友吧,做我女朋友可不可以?”

“我保证,会一直都非常非常喜欢你。”

钟星岚从未想过在大学里恋爱的事,更没有想过和一位女生恋爱。

被祝亭晚的表白吓到,她一时慌了心思,抽回手臂,不知所措。

不肯答应,但直白的拒绝似乎更加困难。

于是垂下长睫,退而告之:“你若能做出我出的题目,我就答应你。”

她故意把题目出得刁钻,叫人无从下手。即使祝亭晚几次动了作弊心思去数学系寻找外援,那些同学也只是挠头半天,束手无策。

是后来一个雨天,在图书馆回寝室的路上,祝亭晚抱着翻烂了的高数课本,看见雨水淋湿两行题目。

女孩忽然醒悟过来:钟星岚从来不是在给自己机会考验。

所谓“做出题目就答应你”,根本就是一场含蓄却坚定的拒绝。

生气和懊恼交织,她气自己数学天赋不高,更气自己失去理智地喜欢上一个冷淡怪人,遭人戏耍。

于是在雨水遮掩下,祝亭晚放任眼泪,掉落几颗泪珠。

她揉皱那两行难解的题目,丢进背包,劝告自己:算了。

雨水淋湿金发,祝亭晚那样一个骄傲惯了的小公主,在雨水中却近乎狼狈。

可也是最伤心时,头顶忽然多出一把灰色雨伞。

“我教你。”撑伞的人说。

“你说什么?”祝亭晚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钟星岚。

夏日,雨天,闷热,可她穿着长袖的薄衫,高高的衣领掩住脖颈。

“我出的题目,我教给你。”钟星岚把自己的话翻译了一遍。

那天的小雨淅淅沥沥直下到傍晚。

地面的小水坑在橘黄路灯下反射光亮,她们绕着小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通常是祝亭晚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钟星岚半天才附和一句。

夜晚时分昏黄的懵懂,像极此刻催眠的舞台黄光。

钟星岚回过神来。

她左手搭在右手腕上,转了转白色腕表,状似无意偷瞥一眼身旁的人。

匆匆一瞥,只瞧见祝亭晚的侧影轮廓。

借着暗影勾勒的模糊轮廓,她心底某处记忆有了苏醒的迹象,似早春裂缝的冰河。

“祝亭晚。”她控制着声线的平稳,轻声喊出那个藏于齿间的名字。

想问,为什么忽然回来,回来多久,是否匆匆来了又走。

“嗯?”祝亭晚偏头看向她,笑容浅淡,不见半点情绪波澜。好像两人只是普通的朋友,恰巧偶遇,所以礼貌又客套。

钟星岚于是也隐住情绪,回报一个端庄的笑容,咽下“你怎么想起回国”的疑问。她侧目对着祝亭晚的耳朵,压低声音绷脸提醒:“学校里,不许带耳饰。”

说完就低头忙自己的事,手里来回翻着几页教案。

然而心不在焉,数学公式在眼前化成一串串疑问句。

祝亭晚到底回国多久?为什么选择坐在自己旁边?

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待会散场要如何寒暄?

问题没有答案。

或者说,在她即将想出答案,终于备好散场时的开场白时,祝亭晚起身离开了。

没有言语,没说再见,只有长裙微漾的绰约背影。

钟星岚拿教案的双手顿了下,末了,还是不自觉地朝那人背影望了一眼,双手变得机械,把那一沓教案在小桌板上磕了几次。

礼堂侧门,长方形门框中间是耀眼的白光,祝亭晚的身形在那块日光下形成暗色剪影。

随后一个转身,背影走出门框,一下子消失不见。

钟星岚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那痴痴静立的门框,欣喜地迎进一位故人,又无可奈何目送人远去。

她翻腕看看时间,会议已经持续两个小时,且不知这冗长的会议何时结束。

“钟老师,刚刚那道题还需要我做吗?”卢茵指了指本子。

“哦,这里。”钟星岚收回心思切至工作状态,找出刚才的题目。

“觉得难吗?”她看卢茵半天不下笔。

卢茵咬着笔端,看着钟星岚,面露难色:“主任,您可不可以不要盯着我做题。”

即便卢茵已经成了老师,面对钟主任时,她仍像个胆小的乖学生。

钟星岚闻言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笔袋里取出那支旧钢笔,垂眸凝视着笔身刻着的“Star of Night”,纤长手指摩挲笔帽,纠结英文中间的介词。

星夜和晚风,祝亭晚曾指着名册说她们名字相配,天作之合。

可后来一颗星子只停留在自己的山岚,迟迟等不到微风的夜晚。

因而孤寂,黯淡。

钟星岚感觉自己鼻子微酸。久违的,无理的,生理性的流泪冲动。

“我写好了。”卢茵把几行笔记推给钟星岚:“是有点难,但属于学生可以想到的范畴。”

“哦好。”钟星岚抬手将发丝撩至耳后,接过答卷,笔尖虚虚地点在卷面上检查。

她喜欢看清晰的解题步骤,喜欢看确定的唯一答案。

笔记一行行检查过去,那张冰冻表情上总算浮出一点低温的笑意。

卢茵松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紧张?”钟星岚把稿纸放下。

“很难不紧张。”卢茵笑了下,摸摸刘海。

钟星岚也跟着轻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性格向来不算讨喜,尊敬自己的人很多,敢同自己亲近的人寥寥。

好像只有祝亭晚,不惧液氮般的低温,热烈短暂地闯入她的雨季,照亮雨雾蒙蒙的黛色山岗。青春如此大胆。

“会议就到这里。”祝校长终于结束了讲话。

钟星岚目光追着校长,看他走下台阶,走出礼堂。

她随着人.流跟了出去,然后看见祝亭晚。

女孩站在门口,像是笃定钟星岚会跟出来似的,同她热情招手。

“岚岚,你出来了!”

一声“岚岚”,聚焦来许多目光。

钟星岚被旁人看得不知所措,朝四周讪笑一下,硬着头皮走到祝亭晚面前:“我刚刚在礼堂里看见你了。”

话一出口,她便自知说了句语无伦次的废话,脸腾地一下泛起红晕。

那点红晕被祝亭晚捕捉了去。

她莞尔,伸出手:“钟主任,刚才里面不方便讲话。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同事了。”

话毕,祝亭晚侧过脸庞,撩起碎发露出耳廓:“耳饰我已经摘掉了,还要多谢钟主任指示。”说完又眨眨眼睛,小声补充:“多亏有你,免去被我那古板老爸一顿教训。”

钟星岚别扭地“嗯”了一声,端着笑意借口离开:“你们先忙,我晚上有事,改天再聊。”讲礼貌的美丽逃兵。

没给祝亭晚留反应的时间,她转身,高跟鞋在太阳欺负过的滚烫地面踩出略局促的哒哒声响。

夜晚,家中,投影仪里放映着侯麦导演的电影,油画质感绘写出春天的故事,主人公喋喋不休地争执,争执却也优雅。

钟星岚调了一杯不算浓烈的鸡尾酒,独自啜饮半杯,双目微阖,放纵夏日的微醺。

渐渐地,倦意引她如梦,钟星岚眼前好像出现一段倒放的影片。

师范大学校园道路上那些蜷缩发脆的枯叶,一片片挂回枝头;缓缓地,叶片舒展,逐渐饱满,渐变成墨绿的颜色。

枯藤终于恢复往日神采,回到许多年前的蓊郁盛夏。

那年树下石凳上,曾有一位女孩埋头读诗。见钟星岚来时,刚巧于诗集中抬头,绽出一个比短诗还俏皮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话,求评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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