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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沈令在前世五十年孤寂生涯中想通了的关于横波谋反的所有前因后果。

他眸色郁郁，沉沉看着横波：“你爱叶骁是真，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杀害叶骁也是真。叶横波，在你心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你的野心匹敌，你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任何事放弃你的野心。你是绝不能脱缰的凶兽，如果放任你，你无穷无尽的野心，会吞噬一切。”

“除非，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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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横波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沈令坚信，如果与他一般获得了重生的机会，横波绝不会忏悔自己前世害尽亲朋、天下血流的罪行，她只会兴致高涨、迫不及待地重新投入她的阴谋，吸取一切失败的教训，然后更狠毒、更狡猾、更谨慎地达到她的目的。

某种意义上来讲，横波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

她只被自己的野心驱使，只为自己的野心付出，她丝毫不为任何情感牵绊，理性、冷酷、狂热地拥抱着自己的欲望。

她是冬日高悬蔚蓝苍穹，冰冷耀眼，金色的太阳。

她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放弃自己的野心——就是，绝对赢不了。

是的，除非她面对了绝对不可能逾越的鸿沟、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不然她不会放弃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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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一瞬间，横波的精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动摇。

沈令什么都知道。

但她面上笑意丝毫未变，慢悠悠地道：“沈侯不愧是沈侯，我自信信中没有泄露任何细节，能靠目前所有线索推测出这一切，沈侯不愧天下四兵之一。”

她嘴上这么说，手指却轻轻在广袖内几不可查的一动。

“你最好别动。”沈令对一切了如指掌，他甚至懒得低头看她，只笔直凝视着塑月的安宁王姬，唇边的笑弧森然，暗色的眸子像口漆黑的井，深不见底，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沈令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如干脆格杀’。你可以试试，但我劝你最好别试。”

他这句说得即轻又弱，中间还咳了几声，越发显得他整个人弱如残烛，随时都会毙命一般。

但他身上那股冷彻的金铁杀气，却让横波肌肤上腾起一片被针刺一般的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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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长枪慢慢向前，一点一点，然而确实地刺破她的皮肤与肉，触碰到了脆弱的喉骨，她即将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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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不语，沈令继续慢慢地说，这个主意就莫打了。

他看着横波，了无笑意地又笑了一下，“叶横波，你最好相信两件事：第一、你现在确实可以杀了我，但你一定会死。”

“我死不死不重要，后面的事我早安排好了，冯映大可为叶骁娶一个北齐公主，两人有了子嗣之后，冯映退位，幼主登基，叶骁摄政，你能做的事叶骁会做得比你更好。”

听到这里，横波眼神一闪，沈令似是看出来横波在想什么，用一种宽容到近似怜悯的眼神看她，摇了摇头，把她的头又朝自己的方向按了按。

两人额头相抵，气息融触，姿态亲密至极，出口的话却字字溅血，“……不，你想错了。冯映不是你。冯映根本不在乎谁当北齐国主，只要有的别的法子能保护北齐，不伤国民，你就不重要，他更不会在乎——你是死是活。”

沈令顿了顿，又笑了一下，他慢慢松开手，往后靠在引枕上，虚弱地阖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他漆黑的眼睛越发深晦，仿佛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这就是你最好要相信的第二件事：在北齐，你孤立无援。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叶骁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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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在她喉骨上的枪尖，缓慢而确实地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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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想，我现在就能杀了你，并且丝毫不让叶骁起疑。”

“你是聪明人，我把信的原件给你，就证明它对我没意义。”

“你的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替你瞒下谋反，仅仅是因为要是揭出来，保不住你会让叶骁难过，但你若危害到叶骁，他难过我也顾不得了。”

“叶横波，我发过誓，凡是伤害过叶骁、流了叶骁血的人，即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个一个，要他们用血来还。我发过誓的。”

“但因为叶骁爱你，我对你可以例外一次。”

“但只有一次。”

“下一次，哪怕叶骁只掉了根头发，叶横波，你就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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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横波若有所思地直直看了沈令大概一弹指，然后她干脆地叫了一声：“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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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么识时务，就是这么乖巧，就是这么擅长滑跪。

沈令敢撂这话，她叶横波就敢跪下叫舅妈。

就这么怂，就问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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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被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想到，属实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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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乖巧乖觉捶背倒水，还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扇子出来给沈令扇凉。

伺候完了，她恭恭敬敬倒退着出去，要关门的时候，里面传来沈令幽幽的一声，“叶横波，我知道你凶骨不折，血性难驯，我也知道你心里还在觉得现在的局面未尝不可放手一搏——”

病弱不堪，失去了一只手的男人声音很小，却犹带金铁：“叶横波，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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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犀炎与凝未叶被侍从护送前往京郊离宫。

七月十七，横波启程去与冯映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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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在走前特意又去见了沈令一面，跟他聊了聊沈行的话题。

沈令绕有深意地看她，她苦兮兮地一摊手，说舅妈，我真不知道哇，他从清晖宫跑了我就没有他行踪了。

沈令只当她舅妈俩字儿没说，也不说话，只恹恹地瞥了她一眼。

横波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沈令，长长地“哦”了一声，心下立刻明白，沈令也不知道沈行的行踪。

明白了这层，她心内有了主意，笑眯眯地说，“那要是我抓到沈行，绑来给您？”

“……”沈令把手上药茶一饮而尽，才淡淡瞥了她一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处置，何必这么麻烦押来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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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瞬间领会精神，开开心心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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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临走前真情实感地握住叶骁的手，跟他说，小舅，算我求你，千万别掉头发啊。

叶骁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