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们有听到夜巡城卫集结的声音,想来是紫烟闹出动静,把人都引走了,等我们到傅家时,大门口的守卫只有四个。
我跟红绫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绕到傅家后门。
后门上锁了,红绫二话不说,一把揽过我的腰,但只是原地蹦了下。
“……”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我见她面露难色,“是我太重了吗?”
“怪了,你变得好沉!”
没想到问题出在我的体重上,我尴尬地推开她,催促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你躲好,要是被抓了就赶紧叫我。”红绫说罢,再次跃身,轻松从墙头翻了进去。
我原地整理了一遍又冒出来的纱衣,摸着自己的身材,觉得自己没长胖多少……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婆婆改变了我的体质?
墙根有堆杂草,我蹲下身来刨出一个狗洞,这好像是傅思昭以前养狗留下的,我比量了一下洞宽和肩宽,还是我宽些。
走了一路,这会儿总算歇下来,我的心情反倒郁闷:说是在这等,可这么干等着显然不行,周围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等下一批巡逻的过来前,我得想办法进去。
我低头瞧着这堆杂草,又看了看自己这双手,将手按上墙面。
什么办法都行,让我进去——我不是变成妖怪了吗?还有什么是不能想象的?手上长出攀岩的枝蔓?有这个可能吗?
我不是赶来送人头的呀!
没有预兆的,一种陌生的感觉从体内涌现,随即周身云雾腾升,脚底腾空,整个人飘飘然起来……
不好!我慌忙地拨开身前层层云雾,才发现双手已然变成木枝,但我来不及惊讶,努力去抓面前这道墙,用力将“指尖”插进墙里,才不至于被这层层云雾带到天上去。
……幸亏这街上没别人。
我保持不动的身姿,强迫自己冷静,逐渐去适应自己的变化,但短时间内控制不好,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四肢攀爬着墙体爬了进去。
谁懂?我之前最怕的就是虫子,我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只大爬虫。
从墙外爬进墙里,我仍抓着墙面不敢松手,说是抓,其实是“指尖”在墙上扎出了一排洞,如此失控的力量,我很担心自己一松手就被纱衣带走了。
果然,还是脱了吧……
我从墙里拔出木制的右手,用尖端挑开夜行衣的腰带,再爬在墙上抖抖身子,把夜行衣从右侧脱去一半。紧接着,我再把右手插进墙里,抽出木制的左手,抖着身子将夜行衣彻底脱下。
至于纱衣……纱衣是套头的设计,周身没有任何缝隙……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对眼前的情况真是束手无策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得正常点啊!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我所愿啊!婆婆啊,别这么玩我啊……
夜巡城卫在墙外转了一圈又走了,甚至他们都没发现一墙之隔的我,我只能趴在墙上,欲哭无泪:一个月前还在后院打杂的我,根本想不到一个月后的某天深夜,自己会以这种丢人的形态被困在墙上。
……越想越崩溃,我抬头仰望今晚的月亮,想松手:要不就飘走好了,会飘到月亮上面吗?
正想着,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小声唤我:“三少奶奶?是您吗?”
“蔡婶?”我回头,看到那点灯亮,感觉自己快哭了,“过来帮帮我……”
先前十方明堰要抓傅思昭,蔡婶就表现得不像是位普通妇人,至少比她平日对我展现的气质不同。现在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想,她看到我这样,惊讶却不惊慌,立刻上前伸出手臂托住我这身木头。
我无奈道:“蔡婶,先帮我把这身纱衣脱下来吧?它要把我带走了。”
“您确定?这天衣可是无价之宝,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得的……”灯光晃出蔡婶眼里的羡慕,“不如我教您一句心法?也许能救您下来。”
“快说快说!”我和墙都快挂不住了。
蔡婶念了一长串晦涩难懂不成文的东西,我记性向来不错,一字不差的当场重复一遍。
……然而无事发生。
“别急,我再试试。”蔡婶托着我的双手也开始吃力,说罢放弃托举,掐着我看不懂的手势,念着我听不懂的口诀,直至指尖发出微弱的光。
那微光转移到我身上,刺得生疼,我正想拒绝,却瞥见木头身躯正靠吸收那光逐渐恢复成人形,同时身子也愈发感觉沉重了。
我知道了——是不是变成木头的话就会激发纱衣的力量,被纱衣带走。而变成人形的身体反而像树一般沉,沉到纱衣都带不走。
蔡婶看样子法力不高,我既想通了这变化关系,便通过回忆自己做人时的感觉把手脚变回来,再慢慢将它们从墙里拔出……果然,落地稳稳当当的,试着走两步,又变得好像和正常人一样了。
“多谢蔡婶。”我轻轻推开蔡婶好心扶我的手,直奔我的目的地。
时候不早了,得赶在天亮前回去。
我与蔡婶前后脚走进小院,见小院没有一丝光亮,回身问蔡婶:“红绫呢?”
蔡婶没接话,指了指傅思昭同样黑灯的房间。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门半掩着,里面二人正行房事,嗯嗯啊啊不知收敛,听得我急忙绕远了走。
不是说要做个了断吗?怎么做到床上去了?这样显得“求你带我”的我就是个傻…啊!
蔡婶跟我到庭院:“三少奶奶是来嫁妆的吗?随我来。”
“我不再是三少奶奶了!”我跟傅家各方面都不合,自打进来就浑身难受,现在更是心烦气躁。
“柳夫人。”蔡婶改口。
我一愣,闷气消去大半: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不禁让我想起娘在世时,旁人也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叫我柳念就好。”我说。
蔡婶点头称是,一路领我到三房门口,又拦住我:“柳念,屋内还有三具尸体未处理,请在门外稍等片刻。”
难怪院里一股腥臭气,我还以为是那晚婚礼血腥气太重,短时间清不干净……敢情是把这间屋当停尸房了,三具?难道是三房那三只妖?
印象里,有三颗妖丹,一颗被红绫拿去炼刀了,剩下两颗都喂给我吃了,还留着尸体做什么?
院里静等片刻,蔡婶抱着一个长方形大木盒从屋里走出来,稳妥如她,没有直接交给我,而是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等我清点一遍再交付。
我提着灯,挨个拿起来查看,并无遗漏,但几件各有不同程度损坏——不用说,肯定是母女俩不爱惜,甚至有两支玉钗是断掉又接上的。
“难为您了,帮我把它们搜集起来。”我从中拿出一支品相较好的钗,递给蔡婶,“这三年受您关照,请收下吧!”
蔡婶摇头拒绝,将玉钗推回来:“您客气了,这都是老爷的意思。”
老爷?傅思昭吗?
“老爷知道您会回来,所以在清理三房资产时先将您的东西挑出来了。库房还有些您的字画,今晚要一并取走吗?”
字画?拿着不方便,变现也麻烦,我摇摇头:“留下吧,就当我送傅家新老爷的贺礼好了!”
蔡婶行礼:“那老奴就代老爷收下了。”
我回礼,不禁对她和傅家的变化又多了几分好奇,试探道:“蔡婶,傅家现在什么情况?换成您掌事吗?”
“是,之前的仆役都被处理了,现在仆役只我一家。”
都被处理了?这着实令我一惊:“处理”听上去可不像是友好解决,傅家仆役少说十几条人命,又算在了谁的头上?我?红绫?还是利用我们浑水摸鱼的傅思昭?
为什么不抓傅思昭呢?十方明堰守在傅家,为什么不抓他?难道两人也是官商勾结吗?
【那位痴迷我的红绫姑娘……十面尊的杀手……我可将她的底细……】
!!!我想起来了,他曾经当着我的面对十方明堰这么说过——这就是十方明堰不抓傅思昭的原因!
糟了!红绫!
我立刻动身冲到小院,也不管那里面黑灯瞎火进行到哪一阶段了,用力拍门:“红绫?红绫你在里面吗?”
屋内没人应声,我恐怕红绫已经出事,见门没锁,直接闯了进去:“红绫!还活着就给我出声!”
“唔?”黑暗处传来动静。
“红绫!傅思昭把你卖给十方明堰了!你还活着吗?快离开他!”
该死,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结果我这不还是来送人头了吗?
“我什么时候把红绫卖了?”傅思昭哑声,“还有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太合适吧?”
屋里没点灯,我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再说了,这种时候亲热才更不合适吧?
“那晚!我都听到了!”
“哦,那晚……”傅思昭并不惊讶,他好像挺清楚我说的是哪晚,短暂的沉默后,很是无奈地说,“那是缓兵之计,你是不是傻……”
“出去。”红绫冒声。
我被红绫打断了要发出的怒火,正好屋外蔡婶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提着灯过来,我不想脏了眼,气冲冲地退到屋外。
今时不同往日,我也算有了点反抗的力气,十方明堰要是来杀我,我必在死前让他记住我的厉害。
半晌,红绫先从屋里走出来,衣装尚穿戴整齐,但原本利落的束发毛毛躁躁。傅思昭紧随其后,只穿衬衣,长发和一件外套披散在肩上,一如既往的没皮没脸。
我愈发生气:“红绫!你不是说要跟他断了关系吗?怎么还做这种事?快跟我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红绫原地小声嘀咕,“催命似的……”
可不就是催命吗?我上前搂过红绫的胳膊,立刻要带她离开,然而傅思昭也上手,一手抓住红绫另一只手,双方僵持住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思昭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歪着头看我们,“还是说清楚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