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厂附小本来只收厂里的孩子，但因为江玉妍这一届，孩子格外多，一个班放不下，分成两个班之后，又从外面招了点学生。外面的生源水平参差不齐，一些困难家庭的孩子上学晚，比江玉妍她们大两三岁的都有，所以到了四年级时，班上陆续开始有女生多了一位大姨妈。

“诶，赵小花来例假了，你们知道不？”放学后，江玉妍、夏梦、邱文、孟雪琪几个不回家，在院子楼下围成一圈，夏梦向大家分享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

“啥是例假？”邱文问。

“就是女生每个月都要来的，一来就要流血的，还要垫那种长条的卫生纸巾。”

“哦！”几个女孩都在超市见过那种卫生纸巾，今天终于明白是干什么用的了。

“她还弄到裤子上了，班上男生都看到了。”

难怪，江玉妍今天听到几个男生贼兮兮地笑，还说什么“来潮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告诉你的？”江玉妍问。

“我在《故事会》还是《知音》上看到的，忘了。诶，邱文，我那本《故事会》你看完没？赶紧还我，我还要看的。”

“急什么，今天晚上看完还你。”

邱文一进家，就听她妈妈孙老师说：“怎么才回来！不是早跟你说今天晚上要去补习新概念第一册吗？天天放学不回家就知道在外面玩！”

“哎呀我不想去补习，我想去江里游泳！”邱文抗议。

“游什么泳！”孙老师从回卧室换衣服，顺手敲了下邱文的头。“马上你就要小升初了，还不知道抓紧！”

“不还有两年嘛。”

“两年时间快得很！别人家的孩子恨不得从二年级、三年级就开始准备了，你都已经落后在起跑线上了！”

“还不是有好多人什么都没准备。”邱文嘟囔着反驳。

“你就会跟差的比！那他们将来去要饭你也去吗？”

邱文不说话，反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片薄薄的卫生纸巾。

“这是什么？”她问。

孙老师一愣，反问道：“你问这干嘛？”

“不干嘛呀，就问问。”

“你别管，吃你的饭去。”孙老师还没准备好回答，于是摆出家长的架子命令道。

“噢，我知道了！这不就是大人用的纸尿裤嘛！”

孙老师讶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她笑道：“就你鬼精！赶紧吃饭去，七点钟就要上课了！”

第二天上班，孙老师把这事儿当成一件趣事讲给办公室的同事听。

“养个孩子真不是那么简单的哟！她问的问题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孙老师笑着对办公室几个年轻女老师感叹，“而且我那东西一直就放在抽屉里，她原来也见过，之前从来不问的，怎么昨天突然就问了。”

“快到年纪了吧，邱文四年级了，也该来了吧？”同事问。

“四年级还早吧？她又瘦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我记得我是快上高中了才来的，估计她跟我差不多。”

“反正该说的早晚都是要说的，既然她问了你就早点儿告诉她呗！”

“哎，我还没想好，再等等吧，看学校到时候会不会统一安排教她们。”

“要是学校不教呢？”

“再说吧，反正还早。”

“哎。”同事们也不再多说了。

一轮春风秋雨过后，院子里的草都枯黄了，又干又脆，一点就着。孩子们便用砖头在草丛中圈出一小块空地，中间烧上杂草木杆，开小型的篝火晚会。

晚会越开越成规模，连其他院子的孩子也被吸引来，一大帮人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好像每个周六的晚上都在过六一。

夏梦作为晚会的发起人，自然是很骄傲的。这次，她又想了个主意，号召大家每人捐出一点儿零花钱，买上水果零食，还买了几大袋子专门用来生炉子的柴火，预备好好地大办一场。

晚上，夏梦指挥着众人生火的生火，布置场地的布置场地，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火生起来，夏梦又安排大家坐下，给大家发零食。这才发现，几个附近的女孩们，除了夏天，几乎都来了。

有人问：“夏梦，你姐呢？”

夏梦撇嘴答道：“她就爱跟男生玩。他们今天一起去抓蛤这两个字到底为啥发不出来蟆去了。”

咦，蛤烦死了蟆好恶心的，女孩们才不要听，转头继续说说笑笑。

这时，有人从旁边院子新拆掉的平房下面，抽出一大张屋顶防雨的油毡布拖过来。

夏梦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可以烧很久！”

布很大，两个女孩合力拽着往火上盖。可那布上有油，刚一接近火源，火舌便腾地一下就窜上来，险些烧到女孩们的手。

她们惊叫一声丢开了手，油毡布便硬挺挺地立在地上燃烧，火苗直烧到两米多高。

女孩们都害怕了，退到后面站着不知所措。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江玉妍隔着大火还没看清她的脸，就听到她的咒骂：“夏梦，你是不是没脑子，这是油布，不能随便烧！”

夏梦自知闯了祸，像个鹌鹑似的缩着手不敢吭声，刚才指挥人时的神气全没影儿了。

江玉妍这才认出，来人正是夏梦的姐姐夏天。她们俩是异卵双胞胎，长得完全不像。夏天的头发很短，胸前也平坦坦的，完全就是一副小男孩的模样。但是又比男孩清瘦些，把一件白体恤穿得格外干净磊落。

夏天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犹豫了几秒，拿出抓□□用的抄网把布挑起来，然后迅速伸手抓住还没烧着的地方一把掀开。

油布被挑起来的瞬间，火势暴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江玉妍一个不防备，左边的脸颊上被烫出一道伤痕。没有流血，但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揭掉。

危机解除，夏梦又恢复了活跃，热情地招呼夏天过来吃水果。江玉妍远远看着，觉得她们两的关系并不像夏梦说的那样苦大仇深呀！

在火里烤过的水果更加香甜软烂，夏天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吃。一群人说说笑笑了半天，吃饱喝足后，火势依然很旺。

柴火比杂草经烧得多，快到回家的时间了，还没有要灭的意思。总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她们便拿砖头往火上压。

火灭了，火的血脉还不肯熄，在黑炭的硬壳下潜伏着，似呼吸般微弱，但不绝，等待时机重回光辉盛大。

众人害怕再闯祸，须得等火彻底灭绝了才敢离开。

有人等得无聊了，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了半截的木炭，在地上一划拉，木炭里的火星迸发出来，煞是好看。她立马喊来同伴：“你们看，像不像流星！”

“流星是在天上的。”

说着，就有人把木炭往天上扔，但又不敢扔到草丛里怕引起失火，于是便扔向了鬼门关的后墙上。

木炭撞上墙壁的刹那，碰撞出灿烂的火花，像流星，像魔法。

孩子们长大嘴巴，纷纷拾起木炭向墙上扔去，一边扔一边许愿：

“夏梦想当大明星！”

“邱文想当科学家！”

“孟雪琪想当世界首富！”

“夏天想当宇航员！”

“江玉妍想环游世界！”

……

她们许下了一个又一个贪心的愿望，但木炭还有很多。正巧楼里的小丁出来上厕所，夏天灵机一动，将他招至身边，俯身耳语几句。

小丁当即点头同意，只把手放在裤带上，将脱不脱，然后放射出一种异样的眼光，一脸似笑非笑地扫视周围的女孩。

江玉妍极不喜欢他的脸，三角眼、尖鼻子、大板牙，活像是老鼠成了精。她忙不迭地背过身去，其他女孩们也都乖觉地躲到一边。

一阵“嘘嘘”声后，火终于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