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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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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六年级,她们的教室换到了毕业班专享的顶楼。她们还没有经历过毕业分别的痛苦,所以也感受不到毕业分别的痛苦,只是忙着赶同学录的时髦。

夏梦在文具店看中了一本火影主题的同学录,封面是她最心爱的男神我爱罗。咬牙攒了一个多星期的零花钱终于拿下,买回来后便在前后左右桌到处炫耀。

坐在她前排的鲁一夫拿过去看了半天,还回来的时候,夏梦刚要收进抽屉里,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拿出来再看一眼,发现我爱罗额头上的“爱”被他用黑笔改成了“恨”。

“有病吧你!”夏梦暴怒,抡起同学录就往鲁一夫头上砸。

他们俩坐一、二排,班上同学都在后面看笑话。

“鲁一夫,行不行啊你?被女生打!”

鲁一夫男性的尊严遭到了质疑,觉得有点儿丢面子,收起了脸上的玩笑,对夏梦警告道:“差不多得了吧你,别逼我动手,我不想打女人。”

夏梦也是跋扈惯了的人,哪里会畏惧他的恐吓,又噼里啪啦连打了好几下才收手。

鲁一夫虽没还手,但被狠狠挫了面子,一口气咽不下去,暗自下决心要找机会报复。

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二天上学,夏梦贵人多忘事,早已将昨天的争执抛在脑后,大方地把英语作业借给鲁一夫抄。

鲁一夫抄到一道填空题,题目要求用make组词造句。夏梦写的是“I want to make dinner.”鲁一夫看到这里,顿时计上心头,心想:你不是缺爱吗?我还你一个!

他把那个铅笔写的“dinner”擦掉,换成一个“love”,然后把夏梦的作业本高高举起,在教室里大声问:“我的英语作业抄完了,谁还要抄?”

“我我我!”后面好几个男生争着抢。

他把作业本传出去,然后坐在位置上耐心地等着。

果然,没一会儿,夏梦听到教室后面不断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其中还夹杂着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她起初没太当回事儿,但又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转过头去问:“你们在笑什么?”

不问则已,一问,反倒正中他们下怀。一个男生指着她的作业问:“夏梦,you want to make what?”

“什么啊?”夏梦完全不明就里。

另一个男生抢答道:“Love啊!你不认字儿啊!”

说罢,几个人哄笑起来。还有其他爱看热闹的男生也凑过来,拿过夏梦的作业传着看,看完之后又对夏梦问:“夏梦,你到底是姓夏还是姓春啊?”

夏梦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要去夺回自己的作业本。但是她哪比得过这帮男生身手灵活又团结一心,本子被他们传得满教室乱飞就是到不了她的手上。

男孩子们还互相一问一答起来:

“夏梦想做什么?”

“当然是爱做的事情咯!”

“夏梦长大咯!”

带颜色的玩笑不是寻常拌嘴,不能随便开的,对于这一点,他们也都心知肚明。但是,不能在私底下说的事,当然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只要没有明令禁止,泡沫没有被戳破,游戏就还玩得下去。

夏梦狼狈地追着作业跑,但总是晚一步,努力总是徒劳,她急得就要哭出来。

“我不想做——”

她大喊到最后一个字时戛然而止,用来证明她清白的那个字不能说。为什么呢?做没有错,爱也没有错,连在一起说,却是十恶不赦。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定要在必经之路上挖一个讳莫如深的黑洞,为黑暗和罪恶披上一件隐身衣,让光明和希望绕道而行呢?

她想不明白,但好在,虽然话没说完,仍然起到了效果,班上突然安静了下来,男生们脸上都敛去了笑容,匆忙把书本摊开。

夏梦高兴了不到一秒钟,立刻意识到氛围不对。一股冷空气从外面蔓延到脚下,身上的寒毛警觉地竖了起来。伴随着严寒,一道森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夏梦低着头,不敢转身看,手心悄悄攥起,捏了一把的汗,依然阻挡不了班主任的身影冷然走入视线中。

班主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作业本,沉默着看了片刻,然后合上本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接着对夏梦说:“让你家长今天放学过来。”

夏梦没有反抗,她只是倔强地反驳:“那不是我写的。”

“我说让你家长今天放学过来!”

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教室里安静得掉下一根针来都能听见。白炽灯照在地面上,地面又冷又硬。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又冷又硬。

晚上,江玉妍在房间里写作业,窗户外面传来楼上一声大过一声的争吵。她摇摇头,觉得夏梦何必呢?就算她说得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说不清楚什么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她解释得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也解释不了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果然,争吵在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中结束,整栋楼都跟着抖三抖。接着,便是“噔噔噔”的下楼声,夏梦像一颗炮弹从单元楼门口发射出去。

她捂着脸,不顾目的地往外跑,拼命地跑,可是跑着跑着,最终还是跑了回来。

她独自在院子里徘徊,夜已经深了,隐约有几抹浮云躲在黑暗里,月亮也不见踪影。万家灯火渐次熄灭,路边的狗尾巴草咻咻地摇,像一群潦草的反犬旁。

她打了一个寒噤,不禁抬头望向家的方向,家里的灯还亮着。他们在等她吗?他们会来找她吗?自己走回去会不会丢了面子呢?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那盏灯突然熄灭了。

关灯是一下子的事,下定决心也是一下子的事。她愤然转身,鬼门关蓦地出现在路尽头,并且不断放大,大到近在眼前。就在她将要走进去的时候,突然回过神来,犹疑着退缩了。然而橙黄的灯光透过毛玻璃柔柔地朝她招手,她迷了魂,就这么走了进去。

第二天上学,江玉妍问夏梦:“你昨天晚上几点回去的?怎么你妈大半夜的还跑到我家找你?”

夏梦恹恹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那么晚了,你跑到哪儿去了呢?”

“就在院子里待着。还能去哪儿呢?”

江玉妍觉得她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点儿也不活泼了。她还想再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放学后,夏梦依然是垂着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没了她的组织,院子里一帮人也聚不起来,早早地就各回各家了。

晚上写完作业,江玉妍趴在窗边,留神听楼上的动静。今天倒是没吵了,楼上静悄悄的。就在她要回房间时,却见到月光下,夏梦独自一人走进了鬼门关。

隔天早上,江玉妍一上学就拉着夏梦问:“你昨天晚上怎么去鬼门关了?”

夏梦一惊,没想到被她看见了,稍微镇定了一下,说:“老丁找我帮小丁补习英语。”

小丁比她们小几届,夏梦虽然功课也不好,帮他补习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老丁他……”

“没有啊,之前可能是我搞错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对我也很好,还买零食给我吃。”

“怎么会是搞错了,他明明就是……你不是看到过他抱孟雪琪了吗?”

“抱一抱怎么了?大人抱小孩很正常。”

江玉妍无法反驳,只能央求她:“你能不能别去了,万一他对你做些什么怎么办?”

夏梦闻言脸色一变:“乌鸦嘴!好不容易有个人喜欢我,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

“那我告诉你妈去!”

“她才不会管我,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她是你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我妈也没说过,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喜欢我。”

“你们家就你一个,这能比么?”

“可是……”

“哎呀!我求你别管闲事了!多管闲事多吃屁知不知道!”

她说着,把笔袋砰地压在两人桌子中间,当作一条三八线。

江玉妍本就不是敢坚持的那种小孩,被她这么一吓唬,又是怕,又是气她不领情,干脆不管了。

之后,夏梦渐渐从上次的请家长事件中走了出来,放学后还是经常和她们一起玩。但是有时候,江玉妍还是能看到她在鬼门关进出。而且江玉妍发现,她不再执着于父母的偏心,因为那些只有夏天有而她没有的东西,她都从老丁那里得到了。

课间,鲁一夫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和夏梦说话。他的大仇已报,忽然生出一段良心来,竟觉得自己害了夏梦被请家长还怪惭愧的,赎罪般的和夏梦分享自己掌握到的新秘密。

“诶,你们知道学校天台的门为什么上锁么?”他神秘兮兮地问。

夏梦低头写字不理他。

只有江玉妍问:“为啥?”

“我听说,上一届有个女生,怀孕了不敢跟家里人说,某天晚上偷偷躲在天台上,生下来一个死胎。”

“切,编,继续编。”江玉妍好歹上了六年学,校园奇谈听了不少,早已免疫了。“小学生能生孩子?”

“怎么不能?”鲁一夫拍着大腿道,“女生只要来了那个之后就可以生孩子了。你连这都不知道?你不会还以为接吻就会怀孕吧?”

“我当然知道接吻不会怀孕!”他说得如此直白,江玉妍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的躲闪被他发现了,他追问道:“那你说说,怎么才会怀孕?”

“具体的我说不清楚,但是应该和金斑有关?”

“啥?”

“我昨天看《今日说法》,里面讲一个罪犯把一个女人给那个了,警方通过被害者床上的金斑提取到了罪犯的DNA,最后抓到他了。我问我妈,什么是金斑,她说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金斑里面有DNA,我知道DNA和基因有关,大人又是那个态度,我猜生孩子就是通过金斑。”

她一连串的推理把鲁一夫说笑了,他又问:“那你知道,金斑是什么?”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呀?”她很好奇,实在等不到长大了。

“金斑就是白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干了之后……”

“咔擦”一声,夏梦的铅笔折断了。她猛地抬起头来对他们两说:“你们恶心死了!”然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又哪儿得罪她了?”鲁一夫不明所以。

江玉妍没有说话。

上课铃响过两遍之后夏梦才回来。这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好脾气的老太太,她见教室里还安静不下来,也只是玩笑着问大家:“可以开始了吗?”

哪知这句话触发了某种暗号,全班一齐大声回答:“已经结束了!”然后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完全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拿着书走下讲台,刚好走到江玉妍和夏梦这一排,问大家:“什么结束了?”

没有人回答,但是有男生怪声怪调地说:“坏喜鹊,烦死了,人家还不想要呢。”

另一个男生接话道:“梦里无痛三分钟,早孕烦恼去无踪。”

语文老师原本和气的脸色登时变了,她低头看着书却一直没有开口,过了许久,江玉妍听到她低声说:“不要脸。”

江玉妍又偷偷去看夏梦的反应,只见她握着笔的手,指尖一片惨白。

那天晚上,江玉妍听到楼上又传来久违的吵架声,依旧是以夏梦的离家出走结束。但是这一次她还听到夏妈妈在楼上大喊:“你敢出去就再也别回来!”

夏梦也不甘示弱,喊道:“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你有一个女儿就够了!”

江玉妍在家打开窗户踮着脚看,看夏梦是不是又要去鬼门关。她感觉事情严重起来了,她想做点什么,制止一声或是告老师、告家长,但是又很纠结。很多在外向的小孩看来是举手之劳的事,在她心里却要反复排练很久。

万幸的是,夏梦没有让她为难,她没有去鬼门关,而是直直地走出了院子,然后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夏梦走了,他们后来是在江里找到的她,她什么也没有留下。这件事在学校和院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大人们都三缄其口,对孩子们只说夏梦出事了,具体出什么事了,依旧是不能问也不能说。

等到先头那几天过去,生活又恢复了平静,闹钟一响,她还是要上学。只是她突然发现,原来平整的水泥墙面,细看也是粗糙的。树叶子上落的灰、麻雀身上的一缕脏,都看得到了。迎面走来一张灰白的脸,江玉妍盯着她看了半天她也没反应——那是夏梦的妈妈。她原本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与人说笑时、骂孩子时,声音都极具穿透力。夏梦走后,她也变了属性,没了神采,像江里的水,不知为何而流,只是被惯性推着走。

夏梦的同学录,大家都交给了江玉妍。她一张张翻过去,只觉得他们笔下那个勤奋好学、团结友爱的夏梦同学,和他们口中那个张扬跋扈、臭美鬼精的夏梦并不是同一个人。

收到鲁一夫那一张时,江玉妍急了,只见那张同学录上,像鬼画符一样地,写着“爱老虎油”、“阿姨洗铁路”、“撒浪嘿”、“惹带么”、“烤蛤括号蟆去”等不知所谓的鬼话。她跺着脚问他:“夏梦都那样了,你怎么还这样!”

而他只是淡淡地说:“你别管。”他说话时,目光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语气也是大人一样的沧桑。江玉妍就真的不再问了。

全班收齐后,还是少了一张,少的是江玉妍自己的那一张。她把秘密都写在上面,塞进漂流瓶,丢进江里。如果江知道……

漂流瓶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她的心也跟着浮浮沉沉。江不是湖,它是流动的。她永远也无法获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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