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小区门口就聚集了许多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打听了才知道——许寻鹿的到来，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什么绯闻都有了，说许寻鹿有私生子什么的，母子俩什么话也没说上，就被带去澄清。

步远危烦极了，当场摔了一个记者的摄像头。

“你！” 记者气急败坏。

步远危冷着声音：“不服？”

记者咬着后槽牙，就当吃了哑巴亏。

这也怪记者问的问题太难听，换谁都气。

他问许寻鹿：“听说你想要和步总离婚？”

又问步远危：“他们离婚之后你跟谁呢？”

两人笑眯眯的都没有回答，记者又问：“听说你有一个朋友对你图谋不轨？”

步远危第一次在镜头面前摘下纱布，那双眼睛里像是结了冰，冷的人心颤：“你嘴很臭。”

记者不依不饶：“你有想过报警吗？”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想要实锤吗？

步远危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摔了他的摄像机，许寻鹿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冷着脸推着步远危离开了一众人。

没人敢上前追，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记者。

谁都不说但都心知肚明，轻点这个记者找不到工作重点整个公司的人跟着他找不到工作。

主要是，步家男主人来了，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带着副墨镜，指尖转着打火机，被向他走来的步夫人一把抢走。

“不装逼会死？”许寻鹿难得爆粗口，她真的被气到了。

步远危好不容易交上朋友，怎么忍得住这种话？要是这些录音发出去，谁还愿意和步远危交朋友？

女人淡淡地看着男人，步升鸣勾了勾唇：“十分钟就能解决，夫人放一万个心。”

男人伸手揉了揉步远危的脑袋：“眼睛好点了？”

“嗯。”步远危偏开头躲开男人的手，“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头发。”

“我是别人？”步升鸣好笑地问。

步远危想了想：“哦。”

“……哦是什么意思？”步升鸣轻拍他脑袋，“臭小子。”

步升鸣亲自开车，他心情很好。

步远危的眼睛像许寻鹿，桃花眼，很温柔。

“你那个朋友怎么办？”

“哄一哄就好了。”步远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孩就应该哄。”

“小孩？”步升鸣看一眼后视镜里的步远危，挑了挑眉，“人家多大了？”

“十六。”步同学脸不红心不跳，“他就是小孩，昨天还和我闹别扭今天一天都没理我。”

步升鸣和步太太对视一眼，笑了没说话。

步远危不解地看着他们，觉得莫名其妙，扭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阳光有些刺眼，步远危换上了干净的新纱布，敲响了季遂愿的家门。

开门的不是季遂愿，是另一个人。

步远危听着声音，思考了很久才想起来是昨晚盯着自己看的自称是他粉丝的人。

“季遂愿呢？”他问。

付麒抓了抓脑袋：“做饭呢，一起吃？”

步远危想，但他想要季遂愿推他进去，纠结了许久，他点点头：“好。”

完全忘记了家里还有两个人腻腻歪歪地给他做饭。

说实话，就算没有忘记，步远危也不想待在家里，更加不想吃那个饭。

一个炸厨房两个炸别墅，吃他们做的饭还不如让他喝稀硫酸。

唯一能吃的，就是她妈炖的鸡汤，许寻鹿只会炖鸡汤，比鸡汤简单的一塌糊涂，比鸡汤难的也一塌糊涂。

季遂愿听见了轮椅的声音，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切西红柿。

他没有招呼客人，也没有和客人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给客人拿碗筷。

场面一度很尴尬。

步远危不安地坐在轮椅上。

付麒被季遂愿摁在椅子上，就算他想帮步远危也帮不了。

季遂愿吃了半碗饭，瞥见了这熊孩子急得额头都冒了汗，他放下碗，给步远危乘了饭，轻轻放在步远危面前。

“吃完滚。”

“……”步远危缩了缩脑袋，硬着声音，“那你把我给你的……”

“收拾好了，连带着手机都放到你家了，没看见？”季遂愿轻飘飘地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说了句自己刚才吃的是面条一样。

“对不起……”步远危双手捧着碗。

“那你去沙发上拿我的作业给我我就原谅你里。”季遂愿不咸不淡道，“不能坐轮椅。”

这不是想让他爬着过去看他笑话吗！？

少年带着纱布，压根就看不见。

之前僵硬的地板被铺上了一层海绵，尖锐的拐角被纸壳包了起来。

季遂愿忙活了一晚上才搞好这些。

步远危摇摇头：“那你生气吧。”

说完自己摁下轮椅按钮就走。

“你怂了。”季遂愿没有抬头看他，扒了口饭。

步远危愣住了，停在原地，静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是。”

场面一度很尴尬。

付麒站了起来：“哎呀，有什么好好说嘛，搞得像要打仗一样。来来来，吃饭吃饭。”

他把轮椅上的少年推了过来，少年没有反抗，轻抿着唇一点儿动作也没有，像个漂亮的人偶。

饭桌上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季遂愿嘴里嚼着米饭斜眼看步远危，不耐地挪开了目光。

半分钟后他放下碗筷起身走到步远危身边，拉了凳子坐在少年旁边，认命地叹了口气抬起碗，舀了勺鸡蛋羹，接过付麒递过来的勺子。

饭混着鸡蛋羹用勺子递到了步远危嘴边：“吃。”

步远危犹豫了下，双手紧张地拉在一起，缓缓张开嘴。

这不是第一次让别人喂饭，明明应该习惯的……步远危咽下一口饭：“等我会走路，你教我做饭，行不行？”

“嗯。”步远危轻飘飘地回答。

也不知道这熊孩子怎么听的，居然听成了敷衍。

步远危坚决不吃递到嘴边的饭：“你敷衍我。”

“那你要我怎么说？”季遂愿好笑道，“吃饭，不然我生气了。”

“我就不吃。”步远危把脑袋抬的高高的，“让你敷衍我。”

“反正饿的又不是我。”季遂愿无所谓道，准备放下碗，“爱吃不吃。”

步远危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乖乖服软：“我吃。”

“这就对了。”季遂愿看着他咽下去一口饭，“他们惯着你是他们的事，我可不惯，所以你得习惯。”

“我……”步远危咬咬后槽牙，“知道了。”

付麒昨晚已经听说了季遂愿要照顾这熊孩子的事，看到这场面也觉得不奇怪。

季遂愿就是这样，可不愿任着谁任性胡闹耍小性子，毕竟之前有个小姑娘的撒娇在这爷眼里都是无理取闹耍小脾气什么的。

太阳从天的一边移到了另一边，云也换了好几批，暮色笼罩了整个城市，路边的流浪猫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窜进小胡同里。

季遂愿丢掉一只空笔芯，换新的笔芯，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大门。

老人家从早上出去就没有回来过，刚打电话来说和麟爷爷去游乐场卖花。

季遂愿叹了口气，看了眼昏昏欲睡的付麒：“快点写。”

少年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点点头：“好。”

步远危在两小时前就被步夫人叫了回去。

客厅里很安静。

咔——

步升鸣嗑瓜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男人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轮流看了看母子两人，一副吃瓜群众的样：“不是要说什么吗？说啊。”

管家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看了看几人，决定先开口，他轻飘飘地说：“是，我是喜欢季遂愿。”

既然挑明了话题的要点，许寻鹿也就不绕弯子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女人瞥一眼嗑瓜子的步升鸣，眼里是警告，男人眨眨眼把瓜子仁放在了茶几的纸上，女人满意地挪开眼。

少年手上拿着初三课本，其中一页被捏的发皱。

许寻鹿声音一直都很温柔，这时候也一样，甚至带上了些安慰的意思：“冷眼，嘲讽，无尽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排挤，甚至是欺凌。危危，你想好了？”

“我护得住他。”步远危不敢正面回答问题。

“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女人耳边不小心落下来的碎发衬得她愈发温柔，“只是危危现在太小，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就能够解决的，也没有足够的了解自己。”

“我怎么没有？”步远危忽然就急了，他猜到了许寻鹿接下来要问的问题，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喜欢季遂愿哪点？为什么喜欢？你怎么知道你对他是那种喜欢？”许寻鹿一问就是三个问题。

步远危咬着唇，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就是喜欢。”

“朋友那样的喜欢？”许寻鹿淡淡地问。

“不是。”步远危很坚定。

女人摘掉少年的纱布：“我知道你看得见，看着我的眼睛说。”

步远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许寻鹿，许寻鹿的眼睛真的漂亮的没话说，在大屏幕上总是能靠这双眼睛流露出无数的情感让观众不自觉的跟着去体会那种感情。

少年手指头有些抖：“妈……”

许寻鹿心疼了，揉揉少年脑袋：“你就是依赖性太强了，他随便对你好点儿你就觉得他好的无人能敌了，危危，你这不是喜欢。”

“……那什么是喜欢？”步远危问。

步升鸣恍然大悟：“这个我知道。”

男人一把搂过女人，和女人对视五秒钟，脸不自觉地红了：“这样。”

“心跳特别快，甚至想亲她。”

许寻鹿一巴掌拍在步升鸣脑袋上：“得了吧你，多大人了还搞这套？不去演戏可惜了。”

步远危第一次那么茫然，明明在知道自己看不见走不了路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比做不出来题还要难过。

他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喜欢？

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吗？还是处处偏爱着他？

他不想待在家里吃狗粮，自己离开了家，敲开了季遂愿家的门。

进门后严肃地坐在沙发边上，耳边是纸笔摩擦的沙沙声，他开口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刺啦——

付麒手一抖给卷子画了一条长线。

“什么？少爷你想早恋？两千字检讨直接爱上你。”

“要是说喜欢的话……可能就是别人喊她名字你比她先回头看吧。”付麒这样说，低下头又继续写作业。

写了会儿，他又说：“也可能是，每次下课第一件事就是看她会去干嘛，还可能是，问她要不要去小卖部。再或者，逗逗她。”

“看成绩单的时候第一个看的是她的，老师点名的时候听得最清楚的是她的名，总是能在一群人里准确的找到她，她遇到麻烦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忙，会故意制造一些偶遇，喜欢让她教自己做题，喜欢把一切事情分享给她……”

付麒同学说着自己辛酸的暗恋史。

可惜没人认真听，季遂愿用卷子轻轻敲了敲步远危的脑袋：“喜欢她就为她考好大学。”

步远危想了想：“这也不是感觉啊……”

“会脸红。”季遂愿轻飘飘地丢下三个字敷衍了事，往他手里放了个MP3，“有英语单词，看不见就多听听。”

步远危握住小小的方块：“好。”

季遂愿不知道，步远危把这三个字记到了脑子里。

第二天的开学，学校门口的路上都是学生的鬼哭狼嚎。

树上的知了都听不下去了，叫得愈发大声了，想要遮住这些声音。

几个女生站在行道树下乘凉，其中一个短发女孩子抬头看了看树上的知了：“这天太热了吧……喂！你们怎么还不走？现在已经秋天了！”

“你傻子吧！和知了说话！”

“你才傻子！我知了语十级！”

“那它现在说什么呢？”高马尾女生好笑地问。

短发女生想了想：“说不想开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女生的笑声停止了，她们的目光被不远处的少年吸引了去。

“那人……有点眼熟。”短发女生眯着眼睛说，“我靠！季遂愿！就是他抢了我的奥数第一名！”

“嘘，小声一点。”高马尾女生警告她说，“班长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比班主任还凶。”

短发女生不以为然，蹦蹦跳跳地走到季遂愿身边：“喂！”

季遂愿懒懒地掀起眼皮，本来靠着电杆都快睡着了的：“嗯？”

“那么久没见了，不请我吃点什么？”短发女生笑了笑。

“没钱。”季遂愿目光换了地方，扫视了一圈周围，没看见步远危。

睡过头了？

女生看了看周围，恍然大悟地笑了笑，随即退出几米远，一副避嫌的模样：“我知道了！你有女朋友了！”

“……”季遂愿一脸无语。

“两千字检讨直接爱上你！”短发女生玩笑着。

季遂愿看着她，无奈地笑了两声。

“你看见付麒了吗？”

女生想了想：“没有，睡过头了吧。”

两人谈论着暑假发生的趣事，特别是女生，叨叨叨地说个不停，季遂愿只是偶尔答应一两句而已。

在女生眼里，这个班长不太爱说话。

高马尾女生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低头看了眼手机，看到微信的消息她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有些茫然与难过，把手机关机了。

排队进到校园后，一排学生把手机交给了班主任。

众所周知，高一（3）班的班主任很懒，坐在一边喝茶，季遂愿收手机。

付麒悄咪咪地抱怨着：“我妈非得让我吃两个鸡蛋，搞得我现在嘴里一股子鸡蛋味。”

他皱着眉，忽然坏笑：“你要不要闻闻？”

“……缝了你的嘴。”季遂愿往旁边挪了一步，瞥他一眼，肉眼可见的嫌弃。

别说季遂愿了，付麒自己都嫌弃：“我待会儿就去刷牙。”

收完手机，季遂愿抬眼再次扫视了一圈周围，看不见什么特别的。

他挪开眼，转了个身把手机递给班主任：“齐了，十五个放家里，一个没手机。”

“谁没手机？”男人睁开眼睛。

“我。”季遂愿说。

“哦……我记得付麒说你有了啊，”男人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品着。

“别人的，借来用了会儿，还回去了。”季遂愿说，随即转身对排好队的同学说，“回教室准备明天的开学考。”

怨气笼罩了整个高一（3）班。

季遂愿看着他们，刚想开口说话就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季遂愿。”

高一（3）班的同学看着自己班长离开了自己的班级走向隔壁的新生报到处。

隔得不远，两步的距离而已，几十个人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帅气班长，时刻准备着把漂亮学妹与自己班长隔离开来。

步远危手上拿着一张表：“我看不见，填不了。”

“陈叔呢？”季遂愿一边问一边拿了支笔，“身份证号。”

“复印件上有。”步远危把复印件递给他，“陈叔去上厕所了。”

少年点点头：“自己一个人行吗？”

“你不是在这儿吗？”步远危笑了两声，“你同学在？”

季遂愿头也不抬：“都在，打个招呼？”

“算了。”步远危说，“不太好意思。”

“我好意思！”

“我们来和你打招呼！”

“小学弟你生的好生帅气！加入我们帅气天团吧！学长带你称霸食堂！”

“小学弟你微信多少啊！？”

“一起打游戏吗！？”

“……”

季遂愿看一眼不知所措的步远危，脸上带着笑：“现在好意思了。”

步远危后怕地摁着轮椅退了退：“你同学……真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