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凌雪雁更加无语,也放下了筷子。
最后只抛下一句:“不要胡思乱想,找个机会让你爸沟通。”
林海树当然不会拐着弯说,直接下命令似地通知林星淮:“小辰是我故友的孩子,你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你不接受也没得商量。”
林星淮撇了下嘴,转身就走。
他都怀疑林海树这情商是怎么把领渊开这么大的。
他没理,不是因为排斥。只因为他根本没放什么东西,只把从小读书用过的教材书籍按年级整齐地堆在空床架。
真要收拾,一小时就能搬完。
更何况别人还不一定愿意来这儿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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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雨一阵接一阵地下。
周三下午,乌云从西边的天空渐渐漫过来,沉闷的雷声也愈加清晰。
物理课老师正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分析着“磁星”的磁场,被班主任一声打断,单独喊了林星淮出去。
直说他家里有急事,有人在校门口等着,接他去他爸妈那儿。
林星淮一头雾水,只抓了抽屉里的秋装校服外套,披在身上后一个人荡去校门。空荡的袖子垂直下落,随着步伐摆动。
一辆银色商务MPV停在校门口,副驾驶位正对人行道护栏。
见到那抹闲适自得的身影,驾驶座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匆忙降下车窗,中气十足远远喊道:“星淮,走快点。”
中年男人额头宽大,两道浓眉下是黑白分明的眼睛。
林星淮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他爸的专职司机——徐师傅,经常来给他送东西。
他打了个哈欠,两手捏着挂在肩膀的秋装拉链,加紧步伐。
一到校门口,徐师傅迫不及待从主座伏到副驾,替林星淮打开车门。
林星淮一双长腿迈上去,双手从袖筒里穿出来,不紧不慢拉过车把门。
他系好安全带,从校服兜里摸出手机,摁下开机键,再问:“什么事啊?”
“不知道,叫我尽快送你过去,他俩先去了。”徐师傅一路疾驰,又十分稳当地夹进各路车流中。
高架桥没入浓厚的乌云,曲折的电光劈裂前方铅灰色的天空,雷声隆隆,都在酝酿着风雨欲来的前奏。
MPV停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一楼,手机跟着雷声嗡地一震。
经过二楼的咨询台,左边第三间就是林海树给他发的房间号。
林星淮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生了病,需要一家人都在场。他爸这边没什么亲戚,凌雪雁那边他也不熟。
推开房间门,消毒水味席卷而来,充斥鼻尖。
看清楚房间里的人,林星淮心猛地一沉。
病床的一端呈四十五度上扬,仰靠着的,是那天在他家的女人——
凌辰的妈妈,凌茵。
她鼻腔里插着氧气管,病床边搁置了各种监护仪器、还有一套蓝白色病服,此刻电线四处散落着,像是刚被摘下来的。
她比那天更加消瘦,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嘴唇上抹了亮丽的口红,但依旧难掩脸上的病弱气。
凌茵艰难地转了半圈头,半阖着眼打量林星淮,费劲地翘起嘴角,说:“都来了啊。”
林星淮上前两步,在凌辰的身旁站定,回道:“阿姨好。”
凌辰一向没什么血色的脸今天格外惨白,嘴唇干枯地起了皮,垂着眼坐在病床边,没跟人说话,也没看别人。
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静,但紧紧抓住妈妈左手的双手在细微地颤抖。
林树海和凌雪雁站在她右侧,面色都有些沉重。凌雪雁整双眼睛和鼻尖都已经泛红,瞳孔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
“小辰,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家人了。” 凌茵温柔地盯着凌辰,提起另一只手盖在凌辰的手背上,保持着柔和的语调,“叫叫他们吧。”
凌辰的双唇张开一丝缝隙,轻轻在动。
喉结滚动了几圈,他吞了一口唾沫,又缓缓闭上双唇,一言不发。
林星淮再傻,也知道凌雪雁所说的“弟弟”是怎么一回事。
他懂凌辰,就像凌雪雁刚来那会儿,他也喊不出口。
更何况是当着亲妈的面……
“叫叫他们吧。” 凌茵重复说了一遍,四指从凌辰的手背滑落,上下眼皮的距离越来越近,“妈也好走得安心。”
凌辰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眼中交织着慌乱和恐惧,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抖。
凌茵浑身卸力,面容一层层褪色。她无力地阖上了眼睛,呼吸一点一点微弱下去,嘴巴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了。
凌雪雁实在不忍心,反身把脸紧紧贴在林海树的胸膛,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随着窗外的一道闪电,凌辰左脸的肌肉连着半边身子都有如掠过强劲的电流,抽搐了一下。睫毛上下跳动着,他张着嘴,气音从鼻腔出来又收了回来。
忽地,左肩多出一双手,手心的温度朝他的身体里注入一股暖流,平缓他有些发麻的四肢。
惊慌失措中,他顺着那瓷白的指节向上看——
白昼灯耀眼,模糊的虚影中,有人朝他点了个头。
一直抖着的唇瓣贴了一下再张开,沙哑的声线磨出了短促的一个字——
“哥。”
“轰隆——”
一声暴雷,蓄积了许久的疾雨瓢泼似地从天际倾倒下来。窗外的树叶猛烈抽打玻璃,扑簌簌落入泥土。
凌茵的嘴角又往上翘了些弧度,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了出来,清瘦的左手从凌辰的手心中坠落,砸在了干净的被单上。
凌辰浑身僵直,眼睛一眨不眨,直至红血丝爬满眼眶,驱赶出两颗朔大的泪水,无声地在脸颊淌出两条溪水。
林海树揽过凌雪雁,宽厚的掌心抚摸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
摁在凌辰肩膀的手掌越收越紧,指节突起,和凌辰的脖颈也一同泛了红。
雨势愈加磅礴,楼栋外的狂风也咆哮得更厉害了,直接压弯树干,吹响铝合金紧密敲击的颤音。
再往后的一周,天空一直团着成片的乌云,连一点蓝色也没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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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辰只带了个包住进林星淮家。
起初,凌雪雁和林海树也频繁回家吃晚饭,四个人坐一张饭桌,林星淮难得享受了厨房的灯火。
凌辰还有些拘谨,大多时间沉默着,按部就班吃饭、学习,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也会等林星淮一起上下学,就跟在他一旁。
林星淮放学打球,他就坐在教室里做作业。
等林星淮打完球,路过教学楼,在火箭班外敲个窗。他便立刻将手里的卷子塞进书包,拎包即走。
林星淮去哪,他就去哪。
全校都知道凌辰和林星淮成了兄弟。
有人对着林星淮调侃,他便会说:“我跟我爸姓,我弟跟我妈姓,有问题吗?”
一团人便打着哈哈,又继续捧着林星淮。
凌雪雁往后准备东西都一式两份,只衣服摸不准样式,让林星淮带着凌辰去商场挑了一圈。
“都行。”凌辰依旧跟在林星淮身旁,从不主动说自己想要哪件衣服、哪双鞋。
林星淮按照自己的审美估摸着选了一些让凌辰试穿,凌辰每换一套从试衣间里出来,他当即点了个头:“买。”
虽然凌辰比他矮了半个头,但也是行走的衣架子,帅气的脸蛋就没有不适配的衣服,不愧是他林星淮的弟弟。
于是林星淮哼着歌又给凌辰挑了两双运动鞋,顺便也给自己打包了三双。
秋去春来,凌辰好像也跟着活了过来。
在林星淮几个月孜孜不倦地单方面输出下,他也会回两句话了,主动说起自己班里的事。
“班里好多女同学喜欢你,叫我转交情书。”
“哦。”林星淮嘴里还嚼着棒冰,模糊不清地随口问道,“哪呢。”
凌辰手里抱着林星淮的篮球,正气凛然回道:“交给班主任了。”
林星淮笑得四肢乱颤,一掌拍在凌辰的肩膀,说:“小辰,你这么对女孩子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他从嘴里抽出木棍,以三分线外的投篮姿势朝旁边一掷——
木棍以标准的弧线落入巷子角落里的垃圾桶。
凌辰好似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在旁愣怔了一瞬,深沉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前方雀跃的背影上,从未移开。
凌雪雁和林海树再次散养两人,家里的别墅也经常只有林星淮和凌辰两个人吃饭。
林星淮也怡然自得,周末学完乐器后带着凌辰把沪州周边玩了一圈,虽然大多是凌辰做的攻略。
两人愈加亲密,就好像,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一样。
至少,林星淮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篇章一的ed应该就这两章,下面进入现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