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渔在富人街上学的时候，李柠很抗拒她摸枪击，是以，她根本没上过几节枪支课，对枪支的组装和运用算是完全陌生。

林宥上膛、瞄准、射击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几乎不费多少功夫，他挑眉看向一旁的鹿渔，依旧眉眼懒懒散散的，朝气又不失少年感，他额前的头发被他完全推到后面，背头的模样，倒显得他多了些成熟和凌厉——就是不太符合他以往的装扮。

“其实也不难，就是要学会如何将它们组装。”

林宥说着的同时，直接将枪击完全弄成零件，又在桌面上拿了几个零件，将它们安装起来。

林宥看起来并没有教过人，他的动作很快，讲解也是略讲，幸好鹿渔看了一大堆关于枪击组装类型的书籍，倒是勉强能跟上林宥的动作。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如此莫名其妙，仅仅是在历史课上谈了几句无痛不痒的话，便很奇怪的熟悉起来。

林宥虽不知她为什么连最基础的组装都不会，但什么都没问——这是他们生来的教养，冷漠但又热情。

鹿渔记下几个简单的动作，耳边却响起班级同学隐约的吵闹声，她不由有点疑惑——毕竟，这些同学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并不应该如此吵闹才对。

她刚要抬起头，却感觉脚边落了道影子。

蔷薇的花香卷着冷然的味道慢慢的溢满鹿渔的鼻尖，她的手指颤了颤，不期然的想到在阳台上，摸他眼睛的情景。

明明早已经过去了四天，但她的记忆好像出现了延迟，一直停留在阳台的时候。

他俯下身，带着她的手指，去摸他的眼睛。

森冷的如同玻璃球质感的眼睛。

鹿渔呼吸一窒，听见旁边的林宥对她说道：“自主练习结束了，下几节课都是跟着自己的助教来练。”

“我的助教过来，你有其他问题可以询问你的助教，我先进模拟室了。”

“回见，鹿渔。”

紧接着便是脚步离开的声响，鹿渔也应了声：“回见。”

大厅内的声响也渐渐消失，鹿渔不知为何她竟然能一心两用的思索起——原来他们是因为想用得枪击类型同助教拿得不一样，才吵闹的啊。

就在鹿渔说出“回见”两字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传来阵轻笑声，低低沉沉的，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重复了一遍鹿渔刚才说得话，一字一顿：“回、见。”

他这话平铺直叙，只是尾音有些重，可鹿渔却感觉后背升起阵冷意，汗毛也竖起，她压下身体痉挛般的变化，抬头看向温伯尔。

他没有改变面容。

依旧是原本的皮相。

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时，眼帘微垂，包容又温柔。

鹿渔站起身来。

温伯尔却向她伸出手来，光影笼到他的面颊上，这一瞬间的动作，没有任何冷然，反而带给鹿渔一种温柔又包容的错觉感：

“你好，鹿渔同学，我是你的助教。”

鹿渔的视线落到了温伯尔的手掌上。

他的手掌其实和人类的手掌并没有多少不同，只不过更加骨节分明，青筋微凸，掌纹清晰可见。

鹿渔一瞬间感到心跳有点加快。

她垂下眼帘，将手放入温伯尔的掌心，低声说道：

“你好。”

他的手掌森冷，但鹿渔的掌心偏热。

她的眼睫微落。

贫民窟没有制冷器，每到夏天，整个屋子像是蒸笼一般，密不透风。

若是当年温伯尔在，或许就不会太热了。

鹿渔蓦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紧急止住思索，不由微垂了头。

温伯尔似乎没发觉她的出神，他握住那只还没松开的手，心里不知为何升起古怪的错觉来——他总对她感到熟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小姑娘想一直牵着我吗？”

温伯尔话音落地的时候，鹿渔慌乱的松开手，她下意识的低头，声音带了些说不出来的慌乱感：“对…对不起。”

小兔子又害怕的低下了头。

温伯尔轻笑一声，他率先迈开步伐，声音低低：“走吧，小姑娘，先去模拟室。”

模拟室是根据选择的枪击类型不同而下放不同的场景，只要射中全部目标，就算是完成了模拟任务。

鹿渔跟着温伯尔进了模拟室的门，却发觉里面是纯白色的空间，靶子离得并不算太远，也并不算太近。

她微微有些愣神的看向温伯尔。

温伯尔单手插兜，他这个动作做出来并没有强装的装腔作势感，反而带了些疏懒感，又由于这个动作的缘故而使他的衬衫微微绷紧，少了些冷然，多了些红尘气。

温伯尔另一只手拿起枪击，他靠在枪击展示的台面上，掀起眼皮，看向鹿渔，声音低低，漫不经心道：

“我记得你这几天一直在看枪击大全，对吗？”

温伯尔这次穿了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衬衫，第一颗纽扣被他解开，锁骨微微裸露，显出几分风流又凉薄的意味，但他又透露出几分正经来。

鹿渔也敛去了莫名其妙的情绪，正色道：“是的，温先生。”

她接过温伯尔手中的枪支，听见温伯尔问她：“它的名字、作用、功能。”

鹿渔看着手中精巧的枪击，她回忆自己看过的内容，微敛眸，难得不结巴，流畅的说出来：“A234，古地球植物异变第三十二年，因为形状精巧，较好上手，后冲力小，火力较大，是古地球植物异变时期最为风靡流行的□□之一，经过目前的改装技术，适合杀死植物异变者、造成火圈围堵，因为价格低廉，是被追杀者最喜爱的□□。”

温伯尔略微颌首，他的眉眼疏懒：“组装。”

鹿渔闻言看向桌面上的零件，她思及课本上的组装原理，伸手摆弄起来零件，她的动作并不熟练又并不流畅，但胜在认真。

温伯尔依旧靠在展示台面上，微抬眸的看着鹿渔的动作，他没有一句提示也没有一句责问，就静静的看着鹿渔的动作。整个空间好似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鹿渔不停组装零件的声音。

鹿渔低眸凝神，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温伯尔。

温伯尔抬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拦到自己的安全范围内，眉眼微垂的盯着鹿渔。

鹿渔知道他的意思，便抬手提档。

后冲力很低，鹿渔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子弹冲进靶子，但并没有带起火光，只是如同烟雾弹一般，落了一地。

鹿渔捏着枪支，她有点低落的垂下头，手腕却被人按住，温伯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抬头看。”

鹿渔下意识的看向温伯尔，温伯尔直接带着她的手将枪支里面的片状铁制取出，又带着她的手重新上膛，他并没有看靶心，似乎只是带着她的手往前一指。

轻微的声响响起。

正中靶心。

围着靶心的位置扬起了片火。

火势并不大，却依旧很灼热，火光四散开来，似是她在书中看到的古地球的那场烟火。

漂亮又璀璨。

正值此时，温伯尔看向她，一半侧脸落在火光中，一半侧脸又落在阴影里，冷然又温柔，就只有注视着她。

鹿渔仰首看他，撞进了他那双眼睛。

漆黑的，但因为火光的缘故，又带了些红。

漆黑着发红。

鹿渔看着他，周围嘈杂又灼热，她的心跳声也跳了起来。

在火光彻底消失之前，温伯尔用手固定住鹿渔的后脑，他微微俯身，影子在鹿渔的脚步堆积成团，他的声音低低，带了些笑意：“看清楚了没有？”

她安装了片铁制，将明火弄成了哑火，便只剩下了熄火后的烟雾。

森冷的掌心贴在鹿渔的后脑，似乎将冷意传到鹿渔的四肢百骸，她的指节蜷缩，就这样仰首的看着温伯尔，很轻的点了下头：“看清楚了。”

温伯尔应了声，他松开手，回到原来的位置，眉眼微垂，冷然又平静：“那重新再组装一遍。”

他的眼皮微掀，那双漆黑的瞳孔盯着鹿渔，声线低低，低沉又醇厚，尾音却凌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鹿渔蓦然抬头看向温伯尔，她郑重的点了点头，低头便开始组装手中的枪支。

温伯尔看着她的动作，想起前几日看到她房间彻夜的光亮，不免微垂下眼帘。

她这般喜欢…枪支吗？

鹿渔动作不停的组装完枪支，她举着枪指向靶心。

后冲力依旧很小，火光却冲天而起。

鹿渔扭头看向温伯尔，她的眉眼很轻的弯了起来，圆圆的眼睛眼尾微勾，不是羞怯的笑意，只是那种单纯的开心，看得让温伯尔不自觉的滚了滚喉结。

他感受到了渴意。

那种渴意充斥着他的全身，常年如同尸体一样的皮肤竟然微微发烫，他说不出来话，喉结拼命的滚动，感受到鹿渔体内翻腾着的血液，似乎被扼住了喉咙。

温伯尔眸光深深地看着鹿渔，又感受到了那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他的喉结下压，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小姑娘做得不错。”

温伯尔的眉眼微弯，竟显出几分说不上来的温柔和包容来：

“小姑娘做得很棒，想要什么奖励？”

“可以和我说一说。”

“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鹿渔仰首看着温伯尔，她摇了摇头，避开温伯尔的视线，又指了指桌面的零件组装，声音有点磕磕巴巴：“可…可以吗？”

温伯尔低声笑了下，他走了过来，伸手将鹿渔沾在面颊唇部的头发挂在耳后，声线低低，似在笑：

“可以。”

“但小姑娘，”温伯尔的声音微顿，他微微俯身，影子如同团灰落到鹿渔的脚边，他的声音低沉又蛊惑，落在鹿渔的耳畔：“确定不给我一个奖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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