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训练场的地点在双屿星。

这里陆地占比百分之三十，其中七成以上都被森林覆盖，生存条件艰苦，所以生活在双屿星的居民极少。

但却是个训练的好地方。

因森林物种极其丰富，威胁人类安全的动植物繁多，双屿星居民区附近都有巡查小组，定期排查危险生物。

樊以栖从卡得峡谷里走出来。

上空是浩瀚无垠的星辰。

夜晚皎洁的星光，勾勒着她纤细笔挺的身形。

似是感知到什么，樊以栖一顿，看向丛林某处。

霎时，两道刺眼的光射过来，她下意识眯起眼。

“你手里——”

越野战车的右侧窗口，传来一个低缓好听的声音。

却，戛然而止。

梁时之探出头，借着车前灯，看清了樊以栖的模样。

军靴踩踏在茂盛的杂草上，往上是笔直修长的腿，迷彩军装沾满了草屑灰尘，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韧劲儿。

她的长发被一根藤蔓绑着，稍显凌乱，脸不过巴掌大，有些脏，多了几道划痕，却也难以遮掩她的容貌和气质。

她在灯光里抬眸，漆黑明亮，折射着星点碎光。

梁时之莫名呼吸一滞。

“等挺久了？”

认出了梁时之，樊以栖走过来。

她抬起左手，用牙咬住手套的一截，微侧过头，借力将手套脱下来，然后随手扯了地上一根长草，把手中的皮袋收口捆住。

走到越野战车旁时，她把捆好的皮袋递给梁时之：“剥了点蛇皮，有些费时间。”

目光从她眉眼拂过，梁时之接过沉甸甸的皮袋。

他问：“剥蛇皮做什么？”

“做凉菜好吃。”

“……”

梁时之无言以对。

退开一步，樊以栖扫视一圈这辆车，视线扫过印有抓痕的车门、溅了血的车头，以及满是泥泞的后车轮。

樊以栖问：“你路上遇到什么了？”

“乌熊群。”梁时之把皮袋扔到一旁，云淡风轻地说，“飞行系统受损，开回去需要点时间。”

乌熊，极凶险的生物，战斗力可跟普通机甲抗衡。

而它们，最爱成群活动。

基本上，遇见乌熊就跑，已经成了一种常识。

梁时之竟然跟它们交战了。

且，毫发无伤。

打量他须臾，樊以栖吹了声口哨：“不错啊，你竟然还活着。”

梁时之默了默：“借你吉言。”

将后车门拉开，樊以栖钻进车里。

她将另一只手套摘下：“我两天没合眼，先睡会儿。”

余光落到后视镜，梁时之见到樊以栖扯下绑头发的树藤，直接横着侧身倒下，她闭着眼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梁时之提醒：“会有点颠簸。”

“没事。”

樊以栖没睁眼，带了点鼻音。

森林里危险重重，加上道路阻碍，不适合开自动驾驶，梁时之目光一收，调转车头开始专注开车。

夜色静谧。

丛林的声音却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而来，或远或近。

“梁助教。”

冷不丁的，梁时之耳旁响起个声音，轻轻的。

梁时之眼皮一跳。

他余光轻瞥，瞧见樊以栖的侧脸，皮肤瓷白嫩滑，黑眸璀璨，鼻梁向下的弧度，柔软得恰当好处。

因为靠得过近，梁时之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平缓，温热。

似有若无拂过颈侧，微痒，却挥之不去。

樊以栖单手撑着椅背，偏过头来，黑发于另一侧滑落。

她眸里映着梁时之的脸，问：“你饿了吗？”

梁时之喉结滚动一圈：“什么？”

“我饿了。”樊以栖说，“请你吃烤白手菇。”

梁时之：？？

一刻钟后。

在樊以栖的指挥下，梁时之把车停到路边。

刚停稳，他就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樊以栖已经消失在车里，车门被“啪”的一声关上。

梁时之随后下车。

他寻着樊以栖的身影过去，拨开及腰的杂草，眼前豁然出现个斜向下的山坡。

再往前，是一片红叶林。

星光落于林间，洒落零碎的光点，与红叶相衬，壮阔瑰丽。

“白手菇的成熟周期就两个时辰，我来时发现了它们的根须，傍晚刚下过雨，这个点正是它们生长的最佳时期。”

樊以栖介绍着，径自往坡下走。

梁时之跟上：“你怎么不去当美食猎人？”

“谁让我曾一心想为星际和平做贡献。”樊以栖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我要是被学校辞退了，这肯定是第一选择。”

“……”

梁时之闭了嘴。

白手菇是罕见的美味，因成熟周期短，市场上基本买不到。

樊以栖转眼采摘了一堆。

她从腰间拔出把军刀，砍下几根树枝，再将白手菇串上去，便架在篝火上烤。

梁时之站在树下，双手抱臂，瞧着樊以栖熟稔的动作，神情若有所思。

“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樊以栖拍了拍手，忽然抬头看他。

“我说请你吃，你就真的只等着吃？”樊以栖拾起地上一根树枝，随手往篝火里一扔，“去，捡点柴火来。”

梁时之没动：“车上有燃料罐。”

樊以栖挑眉：“那玩意儿哪有木柴烤来得香？”

盯了她片刻，梁时之眉毛微动，终于是妥协了。

他去附近捡木柴。

动作也快，没一会儿，就捡来一堆。

“来，试试。”

樊以栖拿起一串白手菇，递过来。

梁时之瞟了眼，白手菇表皮已经烤焦了，香味弥漫。

他接过，在一旁坐下，咬了一口。

口感异常的好，除了表皮那一层焦脆，里面汁水充足，松软香甜。

“怎么样？”樊以栖问。

“嗯。”

这味道，梁时之说不出否定的话。

樊以栖自己也拿起一串，咬下一个白手菇，忽然问：“你去过一方天堑吗？”

梁时之眸色一凝。

樊以栖却自己说了下去：“那里四季异常，白手菇一年能成熟数次，随时都能吃。这里难得一见的食物，那边多如牛毛。”

“你对那里很熟？”梁时之眼帘微垂，打量着她。

“还行吧。”樊以栖单手支颐，望着跳跃的火光，慢吞吞地说，“我在那里长大的。”

梁时之怔了怔。

一方天堑，全星际四大危险地带之首，有着最丰富的资源，数千年来被多方势力占领，鱼龙混杂。

能在那里生存下来的人，无一不是狠角色。

她……？

梁时之终于能理解，她身上那种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她不拘一格、吊儿郎当，就不像是个正经军校出来的。

可若说她来自一方天堑，那就正常了。

也正好可以解释——

她为何会用斩魂。

吃完一串白手菇，樊以栖把树枝扔进篝火里，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

梁时之回过神，淡声道。

樊以栖一边吃着白手菇，一边往篝火里添柴火：“格斗机器人送到了吗？”

“嗯。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卢总教找你了？”

“找了。”梁时之道，“你想要的，他能猜到。”

“就看朗峰愿不愿意——”

樊以栖的话没说完。

一道阴影蓦地落下，身后袭来一阵寒风，裹挟着危险的气息。

霎那间，梁时之朝她扑过来。

被扑倒在地的瞬间，樊以栖见到从咧嘴从上空跃过的猛虎。

猛虎突袭落了空，落地后又转过身，露出獠牙猛然冲上来。

同一时间，梁时之反手拔出腰间的枪，冷静抬眸，几乎没有瞄准便扣下扳机。

激光穿过猛虎的喉咙。

一击毙命。

樊以栖虽然摔在地上，但被梁时之只手搂着肩，中间隔着他结实的手臂，并没有摔多重。

她抬起头。

刚要说话，又一道阴影落下来。

只见梁时之神色一凛，手臂抬起，枪指向樊以栖后上方。

但是，他没来得及扣下扳机。

樊以栖手腕处窜出几道红链，抢在梁时之之前，将另一只冲上来的猛虎的喉咙、心脏、头颅全部贯穿，一招致命。

红链一收。

那只猛虎俨然没了声息。

有斩魂在手，她杀一只野兽，轻而易举。

梁时之的手臂僵了僵。

似是想明白什么，他原本清冷的眉眼，忽然覆上了一层凉意。

“你故意用白手菇的香味把它们引来的？”

他松开樊以栖，半蹲起身，语气凉了一截。

他字字裹着冷意：“试探我？”

樊以栖张了张口。

可梁时之倏然起身，没再看她一眼，沿原路返回。

他身形渐行渐远。

须臾功夫，便融进了夜色里。

樊以栖抓了抓头发，看了眼两只猛虎的尸体，轻皱眉。

她也顾不得烤好的白手菇了，将篝火一灭，便匆匆离开。

“梁助教。”

找到越野战车，樊以栖来到车窗旁，打算跟梁时之解释一下。

然而，她这边刚喊完，梁时之将抵在窗沿上的手收回，利落地关了车窗。

缓缓升起的车窗，阻隔了樊以栖的视线。

糟糕。

他真生气了。

一路上，梁时之都没再跟樊以栖说一句话。

*

第二天。

因昨晚回来时已经下半夜了，樊以栖一觉睡到上午九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洗漱完，做好内务，然后出门。

门刚一拉开，樊以栖就瞧见朗峰那张严肃刻板的脸。

“啪”的一声。

樊以栖又将门关上了。

早饭还没吃呢，她不想看到这张脸。

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