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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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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虚伪的府邸暗潮深涌,应该如同将士般坐镇的她,再不能安于平静,她将一切抛诸脑后,迅速入了宫廷。

苍婧没有上报,没有进谏,她的到来打破了皇城的平静。

她推开程襄殿门的那一刻,苍祝也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他好像早早猜到她会来此,故守在程襄的床榻前静待她。

程襄昏睡在塌,面色苍白不已。

“他刚喝了些清毒药睡下,但没有解药实在难办,百里扶央也无计可施,”苍祝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一扇窗,他的面容与昏暗相融,难窥神情,“虽与孙府所中之毒相似,但又有不同,也只有下毒之人方可解救。”

苍婧望着她的骨血,不知怎的有泪泛出,很是酸涩,便仰头眨了眨眼,不让泪落下。

“陵城这块地,鹿死谁手全凭陛下做主。我要的从来不是那里。”苍婧说罢擦了擦眼角,俯身去抱她的孩子。

苍婧两只手很僵硬,她连怎么抱孩子都不知道。

从程襄出生开始,她就没有抱过他,也没有喂过他喝过一口奶。她是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

已经够狠的她,还是没有办法看着程襄受苦。她要把他带出去,想办法救他。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苍婧笨拙地抱起了程襄,苍祝伸手一按她的臂,“你抱出去做什么?”

她的儿子毒发了,没人通知她。若不是她来,许也得不到什么消息吧。苍祝宁愿瞒下来也不愿告诉她,因为周兰是他的人。

苍婧不想在帝王面前露出软弱,帝王最是喜爱抓着别人的弱。

她便是压抑着,可是她没有做到,越是压抑,一道眼泪就夺眶而出。

“难道要我看着他死吗?” 她望着苍祝,倔强的她留了一道泪又很快克制自己的软弱。

苍婧不能确定苍祝是否知道周兰之毒,苍祝表露的他对周兰之毒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心性在此刻实在难以强硬,也难以猜出真假。她抱起孩子就转了身。

“朕和皇姐之间有些误会。”苍祝道。

“有什么误会等我儿子好了再说,现在没空听。”苍婧道。

苍婧跨出一步,门前便有两个护卫拦住了她。

她亲手送上的质子,又岂能轻易带走。

“皇姐,朕已经帮你想好了,”苍祝拿出一白色的瓶子,“这是襄儿的几滴血,想来可有得生机。”

她不得不回了头,她不会抱孩子,抱着孩子手腕疼得很。

“把孩子放下,回府邸。不管是谁伤了襄儿,你都可以要他的命。”苍祝举着药瓶,他不喜欢这种变故,也不喜欢一个棋子怨声载道,他希望一切如他所想那样继续下去,“朕希望皇姐仍然清楚以后要做什么。”

苍婧却不肯放下孩子,她把程襄抱得很紧。不管手多疼,她都不敢放下。

她与苍祝之间得信任已经支离破碎了。

她以为把程襄放在苍祝眼底,让苍祝安心,程襄就会安全。可在帝王满盘算计里,一个孩子的命值得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苍婧以前觉得她会有报应的,可报应不是应该在她身上吗?她抱着程襄,觉有鲜血在手中流淌。

涣散的瞳孔,停滞的心跳,还有人失去呼吸时的样子,都一股脑地在苍婧眼前涌现出来。

她对这些事感到极累,年复一年在无尽的黑暗中盘旋,不得超脱。这些都是她生命里的常事,她也自认报应会落在她身上,但没想到报应不来找她,来找她儿子。

苍祝未有这番伤情,更者是,他对苍婧所露出的抵抗感到不满。

苍祝不耐烦了,“皇姐应该清楚,你回到旬安是为了什么。”

她抱着孩子,压着内心涌起的种种不甘,可是再也忍不了了,“陛下真的清楚我回到旬安是为了什么吗?”

她便想问问,他,一个帝王真的知道吗?

“皇姐有必要说得这么明白吗?”他觉得她忘乎所以,忘记初衷。

但她记得很清楚,是他从来不明白她回到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他自以为然地以为她回来是只为争夺权势,所以就只以权势相待。

“我为什么不能说明白?我这一生都要被当成一件物件任由人左右,我是一个人,凭什么要当物件。”她言辞间愤斥不已,这是她回来后头一回对苍祝吐露真言。

但苍祝对此轻声一笑,“皇姐在说胡话。”

殿里一下安静至极,可在苍婧耳边却不是这样。

她的耳边回荡着以前的声音,是她在这个皇城里无数次喊着,“我不嫁,我不嫁!”

可是没有人会听,她即便喊得声嘶力竭,皇城也会把她的声音淹没在砖石之中,掩盖在它无边的寂冷之中。

从来不是说不清楚,是说了也不会有人听。皇城里,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本该被摆布的人在想什么。一个本该被摆布的人说不想被摆布,那就是妄言。

何况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公主。她不是男人,不是皇子,她的价值只有一个,联姻。

什么是联姻?那是血脉的替换。

有的诸侯拥地自立,可有的诸侯他们就想要成为皇族一员。他们与皇家结亲,愿其九族后代永为皇亲。

亦是帝王希望诸侯携地归顺,便与诸侯结亲,其后代继承诸侯王位,收拢诸侯封地。

双双各怀心思,有时就这样一拍即合,定了亲。而能完成这双方之愿的只有公主,不会是皇子。

苍婧以前以为自己很高贵,可她的高贵与骄傲在皇城、在陵城都被践踏得粉碎。

后来她知道了,公主的命运在皇城一角早已注定,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定下,她们将与诸侯、与外邦结亲,为帝王换取利益。像苍婧,她就是要给先帝换来陵城。

公主的命运好比嵌入皇城的沙砾,卑微又不得挣脱。

外嫁再回来的史上没有几个,苍婧选择步入权利的漩涡里以求摆脱命运,更是譬如螳臂挡车。

可除了这一条路,苍婧没有别的路了。如果不回来,陵城将把她的声音淹没,她将死在那里,像一条被人丢弃的死鱼沉入海底。

苍婧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管苍祝打什么算盘,她都不得不依附于他,并且把他的秘密埋藏。这是她留在旬安的价值,她必须延续她的价值,才能在这里立足。

“他不会死,把他留在这里,你带回解药不就行了。”苍祝道。

“他在这里,谁来顾他?陛下吗?”

苍婧这一问,没有得到苍祝的回应。

“我依然可以做全天下最坏的女人,在旬安替陛下完成不能做的事。我也可以继续做全天下最坏的母亲,不理我儿子。可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点也不坏。你不想他当君侯,他可以不当,可我不许他死!”苍婧还忍着泪,她能做的就是把孩子护在怀里。

从未有一刻,苍婧这般护过孩子。母亲是什么,她不懂,没人告诉过她,没人教过她。她也一直不喜欢这个孩子的诞生。可现在,她比其他母亲都要牵挂孩子

为了孩子,她对一个帝王露出了愤怒,仪态尽失,尊容全无。

苍祝诧异,她竟然也想握住一个人的命,不许一个人死,她好像在对他提条件,好像在控诉他身为帝王的冷漠。

她不知道吗?她不该对他提任何的要求。除非他愿意恩赐。而苍祝也自觉已经给与恩赐,允许她去杀掉那个坏事的人。

就此两相对,谁也不肯让步,就像陷入一盘死局,因为他们谁也不信谁。

“刺啦”一声,一扇门被拉开。那是内殿的门,从至暗之处一人疾步而出,昏暗的日光缓缓照出一身青色的盔甲。

他的出现实在不合时宜。

苍婧的眼中又冲入了那个身影,他朝她走来,没有迟疑,“主人,你若把孩子带走,一人难顾。”

萧青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苍祝,唯有苍祝在后斥责,谁允许你出来!”

而萧青看也没看苍祝,夺走了他手中的药瓶,走向了苍婧,“主人放心,还有我在,把孩子交给我。”

只听得他一句,苍婧的唇微微颤抖,一瞬间竟难坚持,泪涌而出。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她带不走孩子,又不放心孩子。

无声的气息掩着萧青的焦灼,他的双臂拖住了孩子的身躯,他抱孩子显然比她顺手,孩子在他臂弯眉头舒缓了些。

萧青忍不住一望她的泪眼,“别哭,别担心,有我在,我等你回来。”

他总是会说有他在,苍婧听着这一句,慢慢松了手。

在这里她能够相信的只有萧青了,他说他在,她便安心。

萧青从她怀里抱过了程襄,把药瓶塞给了她。

程襄在萧青的臂弯里仍然睡着,苍婧一抚程襄的半边脸,露出了一个母亲无尽的自责。

她恨她没待他好过,亦恨让他陷入险境。

“襄儿,等母亲救你。”随后苍婧便走了,一去不再回头。

苍祝觉得那样不回头的人才是他的皇姐,一个永远只知一往直前的死士。

可她刚才一点不像死士,她露出了苍祝从未见过的模样,她不是冷酷无情的人。

那么就意味着她看不清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

昔日亲看似密的手足,已然疏离。

苍祝长望她的离去,却也无言。他不信,她待人怎么会有情。

幽闭的深宫了无生气,走在窒息的皇城宫巷里,苍婧想起从前。

从前,苍祝还可以装着是她的弟弟一般,从前,他们还能并肩同行。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虚假的情谊,她迷失了方向,有了一点侥幸。自以为手足之情有多珍贵。

苍婧才觉了自己的可笑,原来她这一点侥幸,是侥幸在手足之情上。而帝王并不会因此侥幸。

这场皇城的游戏从来不曾更改过。

苍婧怅衣孤影别去,苍祝看着那个卫君在他眼底放下程襄,猛地扼紧了拳,“你来顾他,跪罚得还不够,还不知道听话。”

苍祝说着捂着眼,实在觉得眼睛疼。

他没有看到他所期望的,还看到了一幕可怕的画面。萧青抱着苍婧的孩子,苍婧就在一旁抚了抚孩子的脸颊。

他们旁若无人,就在这殿里,就在苍祝的眼前,那个画面苍祝觉得简直不堪入目。

萧青拉了拉程襄身上的衣被,随后回到了内殿继续他的罚跪。他仍是铁骨铮铮,并不服软,还道,“臣只听自己的心。”

这天下的臣子都应该明白将忠心赋予何人。偏萧青还不自知。

他张狂护主,带着程襄去侍医找百里扶央。他闯入了侍医,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便打破了深宫所有的虚妄。

苍祝走在内殿前,沿着那条边界来来回回地走,好不容易眼不疼了,心肺背戳得冒烟似的,“罚跪你还敢冲出来,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不知分寸,不知该忠于何人的臣子,自然罪该万死。但苍祝曾以为他与自己志同道合,所以还仍留有余地。

可萧青偏不为所动,只道,“闻太皇太后所重之人医术超群,既是宫中侍医,公子有疾,臣找他何错之有。”

这世间大多的人都认为萧青是错,就连百里扶央也笑他疯。

本是同府中人,相见不如不见。

她的骑奴已更上盔甲,气势汹汹。

而那道人,着了官服,换了名讳,见了昔日的故旧,仍孤意冷堪,“你不该来此。”

不该,便是世人对萧青的评述,无论昔日在府邸,还是现在在深宫。

可萧青还是和当初那般无所畏惧,一把拉过医者的衣袖,不理他的相拒。

百里扶央生怒,道他就是讨厌萧青这副肆意妄为的冲劲,不问后果,不留后路。

他们都顾着后果,都想留下后路,所以没有人敢救程襄。

所有人都听着程襄痛苦的哀嚎,路过窗门宫殿的宫人叹上一句宫中公子可怜,随后便似戏言匆匆而过。

何人知道,程襄在殿内已是咳血不止,浑身绞痛,那是萧青此生所见最为不堪的世道,真切地在一个孩童身上上演。

萧青看着程襄,就看到了自己,曾经的他亦体会过于众人所弃的境地,可程襄比他倔强,他忍着泪咬着牙道,“我可怜与你们何干。”

谁又在意过?就连苍祝都在责问他,“你不是听自己的心吗?你心里真正想的,和你说的是一回事吗?”

萧青抬头,幽长之望更增坚毅,“确实不算一回事。”

萧青不带隐瞒的回答让苍祝十分不悦,“你根本认不清你该忠于的主人是谁。”

“臣只是救一条命。”

“一条命当然可以去救,但你用错了方式。”

帝王不谈人命,只谈对错,可萧青不论对错,只论人命。

“那是个孩子,是活生生的人。陛下何曾听到一个孩子苦笑说,他大不了死了便是。”萧青正为此气愤。

他听得清晰明了,那唤起了萧青记忆深处的痛楚。

他并非是个从来热烈灿烂的人,他自出生便被遗弃,于一家农户中生长,后被卖于富家为奴,当牛做马温饱不及。

每一刻皆是被打骂。死了便是,是他们对一个奴向来的咒骂。

死了便是,也是萧青一度认定他此生的结局。

但人生并不是认定无望就是无望,所以萧青即便知道自己的后果,也一定要给程襄带来希望。

“陛下可知,我说他是个孩子,不该那么要强。我抱起他的时候,他挣扎不已,他说他才不小,他舅父六岁当太子,十六岁登位,他现在都五岁了,他说我这样抱他,他面子难看。”萧青说着笑了,笑着也更生怜惜。

苍祝怅然,他亦有几多回首看那昏睡的孩童,“可这就是皇族。”

“若陛下认定这就是理所应当,何必痛恨至此要推翻一切!”

是以清风拂来,如沐凉寒,苍祝被这一声惊问震慑。

他装着风轻云淡般与萧青道,“所以你就敢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你应母后之请教襄儿习武,有人说是因为你和皇姐情深相惜。”

苍祝说得都已觉脸面无光,然那无畏之人,依然抱着无畏之心,仍是一副倔强模样。

苍祝恨道,“你就错在你的心。”

“我的心没有错。”他坚持道。

“你敢说你的心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吗?”苍祝问。

萧青本就是一个臣子,但无臣服之态。

他相跪于地,是应帝王的惩罚,但他无低头怯怯。萧青昂首之间,莫过与帝王威严相抗。

“我的心不干不净,不清不白。”那一言即出,浑身的血液沸腾一般地聚集在萧青的心头。

苍祝的眉头凝得更重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待她,从来相惜。”萧青怕苍祝不够清楚,又解释了一遍。

苍祝一下拍了拍额头,萧青的话比不堪入目的画面更加可怕,苍祝踱步间愤然一指,“你简直放肆!”

“我只知,惜一人的命是命,惜万民的命也是命,予一人的爱是爱,予万民的爱也是爱。”

苍祝近乎呆滞,萧青承认了。就这样直截了当,不加掩饰。

这无疑是对皇权龙威的挑衅。他一个卫君竟然想动他皇姐的心思。他一个外戚,还要再得寸进尺。

苍祝最难容忍的就是外戚有野心。可萧青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

苍祝的双目被怒火占据,“萧青,你知道你是谁吗?”

“知道。”

“你知道,还敢有非分之想。”

他是谁?是萧美人之弟,是煦阳公主曾经的奴,更是煦阳公主之子的师长。

他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再触怒天子的逆鳞,他应该知道一个奴永远带着枷锁。

他不可以这样想,不可以这样做,那是彻彻底底的僭越。

“心在便想。”萧青倔强道。

“朕屡次三番警告你,给你机会,你一而再再而三违背朕,朕可以治你的罪。治你大罪!”

苍祝直指那桀骜不驯的臣子,看他那副豪不服软的模样,苍祝又有多少不甘。他踱步几番,挥袖直恼,“不,朕还偏不治你的罪。知道为什么吗?朕就是要看看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是萧青不知道,苍婧这个皇族里长大的公主哪里会有什么爱,她只会杀人,只能杀人。

苍祝相信,等萧青看到了程时会是什么结局,他一定会幡然悔悟。

苍祝拂袖离去,空荡的殿中,唯剩萧青与昏睡的稚子。纷乱如狂风席卷而过,无人在意满地荒凉。

萧青目中仿佛燃着炼狱般的火焰,炙热而噬魂。

致命于他好似不过轻舟泛过,迷梦不醒,固执入骨又何妨?

殿内冷清,思量过剩,萧青轻笑浮世哀沉,“怎会后悔?在遇到她之前,我不过是孤魂一缕,又何惧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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