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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三魂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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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彩,云彩?!”

一进屋,王胖子便喊起了他心心念念的云彩。

可是吊脚楼里点着灯,屋前屋后,都没有看见云彩的人影,连阿贵叔也没看见。找了半天,只发现桌上有张纸条。

(云彩在我手上,想救她,来水牛头沟。)

水牛头沟,那几乎可以确定是塌肩膀把人绑走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

可云彩确实不见了,就算是陷阱,王胖子也决定要去救她。纸条被捏碎,他大骂了一声“这个王八蛋!”便怒容满面地冲了出去。

“胖子,一起去。”

身后的吴邪和张起灵迅速跟上。

小哑巴也想跟去帮忙,出门前,突然感觉到身体传来的强烈不适。她脚步一歪,直接撞倒了柜子上的瓶罐。

“砰——”

破裂的瓷片四分五裂地炸开,小哑巴一下子摔倒在地,双手紧紧抠着木地板,死死咬着牙齿。太阳穴的青筋绷起,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脑袋里,好像有一股强烈的意识嘶吼咆哮着要冲出来。正如被关在铁笼的凶猛狮虎,不停撞击着禁锢它的牢笼。

走到院子里的张起灵蓦地眉头一紧,转身,迅速跑回了屋子。

清漠的眼眸霎时锁定了地上的小哑巴,快步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小哑巴刚被扶上椅子,那道猛烈的剧痛再次狠狠撞击大脑,她不受控制地朝旁边的桌子重重撞去。

“咚——”

张起灵及时伸手挡住桌角,小哑巴就撞在他的手上,力度很重,手背顿时多了一块红印。

两道墨眉蹙紧,他低下身,握住小哑巴的肩膀。嗓音沉下来,生出一种稳定人心的味道。

“醒醒。”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痛得还想撞头的小哑巴眼神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额头生出的汗水打湿了发丝,贴在脸颊两旁,透露出一股苍白的脆弱。

黝亮的瞳仁黯淡了几分,慢慢移动,落到张起灵的身上,声音虚弱道。

“把我绑起来,你去帮.....”

把我绑起来,你去帮吴邪他们吧。

水牛头沟那边,摆明了是设下陷阱引他们过去。塌肩膀身手厉害,吴邪和王胖子怕是应付不来。但小哑巴如今正和体内的“影”对抗,状况同样危险。

“啊——”

脸色惨白的小哑巴痛得叫起来,歪着脑袋想往桌子上撞,似乎又想借痛感唤醒自己的清醒。

脑海中,仿佛有道鬼魅般的声音不停在念。

“别做无用功了,我马上就要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你休想,你休想!

“啊——”

那种抢夺身体的剧痛来自于大脑的深处,似乎有一根钢钉从里往外不停地在钻,“砰,砰,砰......”一次比一次更重,一次比一次更痛。

“啊——”

小哑巴痛得大喊,脑海中的钢钉似乎马上就要钻穿了她的头骨,不能自已地朝着桌子猛地撞过去!

“咚!”

冒冷汗的额角重重砸过去,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她缓慢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张起灵那张冷白色的脸庞,此刻微蹙着眉,眸中似有不赞同之色。

她迟钝地将视线下移,发现自己又撞在他的手上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包住尖锐的桌角,手背上赫然是一大块红印,中间已经青紫了。

小哑巴想向他道歉“对不.....”话未说完,那道汹涌的痛意又在脑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她不受控制地又朝着桌子撞去!

在额头马上撞到桌子的时候,后脖颈突然被捏了一下,她就陷入了黑暗中。

“哒。”

张起灵及时接住昏迷的她,将人抱起来,转身上楼,把她安置在了床上。

幽亮的眸光落到昏迷的小姑娘身上,眉间浮现一抹凝色。待感觉到她身体里的那道躁动慢慢平缓下去后,他转身出门,快速朝着水牛头沟去了。

“.......”

而在张起灵走后没多久,一股暴戾凶猛的气息再次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开始肆虐横行。

躺在床上的小哑巴蓦地睁开眼,痛意如同凶猛的海浪滚来,将她整个人掀翻,身体一侧,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

后背狠狠地砸在地上,整块骨头都在痛,但比不上此刻她脑海中的恐怖戾气,直把她痛得整个人在地上打滚。

“啊——”

她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

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保持清醒......

(蠢货,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脑海中,一道冷硬的喝斥响起。

(我们才是一体的,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杀了张起灵!)

小哑巴咬破了舌尖,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霎时在口腔蔓延开来,这点细小却尖利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点意识。

后脑勺疲惫地磕在地板上,杏眸眸底的红色血丝分外明显,宛如一个湖中刚爬上来的凄厉女鬼。

“你休想...出来......”

说完,她立即感受到来自于“影”的怒火和凶戾。

(蠢货,你我才是一体,你那么护着张起灵干什么?!)

(让我出去杀了他,我们就自由了!)

小哑巴咬着牙,艰难地挤出字道。

“不——可——能——”

(那你就别怪我连你一起杀了,哼!)

下一秒,痛意犹如凶猛潮水一样涌来,压得她几近昏厥。仅有的一丝清醒,仿佛正在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痛苦地蜷缩着身子,牙齿打颤。在眼神慢慢涣散时,她抬头看向床头的木柜,眸中露出一种决绝之意。

紧接着,朝着尖尖的柜角猛地撞了过去!

“咚——”

........

昏黄色的灯光照在院子里,被风一吹,摇摇晃晃地,光影跟着乱颤。一刹那,好像是无数地黑色恶鬼在叫嚣。

院中,多了一块长长的木板,上面躺着紧闭双眼,再无生息的云彩。

“我的云彩啊,女儿啊——”

阿贵叔跪在地上,满是皱纹的脸上留下凄楚的泪水,绝望而无助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看着便叫人心酸。

王胖子坐在吊脚楼的楼梯上,眼神空洞,好像丢了魂。

吴邪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也觉得无尽的心酸。

身边的张起灵侧身,欲走向王胖子,被吴邪拦住了。

“算了,胖子心里肯定比你我更难受,还是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张起灵墨色的瞳孔暗了暗,声音低了几分。

“那个人和我有一样的名字,一切因我而起。”

原来,云彩是塌肩膀的人,一直留在他们的身边监视着一切。

今晚上,她也是奉塌肩膀的命令引他们去水牛头沟的。在王胖子不慎中毒昏迷后,她想杀了王胖子,但最后没舍得下手。在云彩告诉他们,塌肩膀的名字叫做“张起灵”后,塌肩膀下在她身上的毒就发作了......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吴邪看向身旁的张起灵,宽慰道。

“小哥,你别自责了,这事不能怪你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警察找到证据。一定要找到张家古楼的秘密,这样,我们付出的,胖子付出的,才有意义。”

话落,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伊伊呢,她去哪儿了?”

“砰——”

二楼房间的木门被一把推开,屋内满地狼藉,画面触目惊心。

桌椅板凳七零八落,柜子上的瓶罐被打碎,锋利的瓷片散落一地。

原本该躺在床上的小哑巴此刻摔倒在地,除去嘴角的鲜血外,光洁的额头上赫然是一个刺眼的血窟窿。

鲜血顺着额角一直流到耳侧,尽数浸染在木地板上。小姑娘躺在血泊中,如同一枝残败的花。

吴邪瞳孔微缩,霎时心跳都暂停了。

“伊伊!”

张起灵快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

墨色的眉心凝重,眸中似乎沉了一汪深潭。

一股无形的强大气场腾地升了起来,如同剑一般,锋利的剑尖霎时锁定了小哑巴脑海中的某个角落,找到那股藏起来的戾意,重重压了下去。

“怎么样,还好吗?”

吴邪跑过来,蹲下。

张起灵怀中的小姑娘面白如纸,只有额头上那一抹鲜艳的红,红得像是能灼烧掉人的眼睛。

他蓦地皱紧眉心,视线微抬,床头的柜角同样有鲜红的血迹,心下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是那个影又想出来了。”

黑亮的目光落到小哑巴身上,她闭着双眼,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了。

心中不知怎么升起了一抹躁意。

“怎么老是这么不听话,说了不能掐自己,现在又开始撞桌子了。”

明明那么怕痛,到底从哪儿来的胆子?额头直接撞出个洞了。

说完,心中又涌上来一股令人发酸的心疼,吴邪凝眉,重重出了一口气。

“小哥你先照顾她,我去找找有没有纱布和酒精。”

张起灵将小哑巴抱起来,轻放在床上,凝望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苍白小脸。

刚才他对那个“影”发起攻击和压迫时,那种无形的力量似乎和他系出一体,甚至比小哑巴和江月来得更为深切........

细碎的黑发下,漆黑的冷眸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薄唇抿了抿。

半晌,他握起小哑巴的一只手,撩起衣袖,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

接着摸出一把匕首,将自己腕上的衣袖也撩了起来,刀刃落下,一道殷红的血痕随之显现。

..........

第二日

小哑巴睁开眼,只看见房间里熟悉的天花板,大片光线争相恐后地从窗外挤进来,洒在地板上,昨晚上她弄出来的狼藉场面都被收拾干净了。

微微偏过脑袋,额头上的疼痛瞬间传来。

下意识抬手一摸,只摸到纱布,应该是有人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了。

“醒了。”

正愣神之际,忽而,听到身旁一道冷调的嗓音。

侧眸看去,张起灵坐在床边。他还是昨天的那副打扮,穿着深蓝色的外套,戴着兜帽,脸上无甚表情。

“张起灵......”

她喊了他一声,想问他是不是一直坐在这里。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声,像是阿贵叔。

“云彩啊——我的云彩啊——”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她感觉到张起灵心中有抹愧疚的情绪。

小哑巴朝门外看了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

云彩死了。

这是吴邪来看她的时候,告诉她的。

得知这个消息,小哑巴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云彩.....死了?

那胖胖.......

“我想出去看看。”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吴邪忙扶了她一把,劝道。

“你还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再说吧,小哥说了,你额头上的洞起码得一星期才能好。”

说着,吴邪心中的那股燥意又上来了,平时摔了都得哭,现在都敢对自己下死手了。那个血窟窿,骨头都快看见了。

小哑巴靠坐在床上,紧握着被子的角,心神不宁。

云彩死了,被那个塌肩膀害死的。那个“塌肩膀”说自己叫张起灵?这些信息,让她的脑子变得很乱,她总觉得自己该记得某些事情的,但是太模糊了,她想不起来,这让她不禁有些焦躁.......

而云彩的死亡,让她心里隐隐觉得,也许,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伊伊,这伤也是你昨晚上自己弄得吗?”

吴邪忽然注意到小哑巴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新的,像是刀伤。

小哑巴回神,看向自己的手臂。

这些日子,她经常用掐自己的方式来保持清醒,所以手臂内侧有很多新新旧旧的掐痕,有的颜色已经淡没了,有的还很清晰。而在这些掐痕中间,有一道横着的血痕,已经结痂了,伤口看起来很新。

她自己也不太确定,迷茫道。

“我不知道。”

昨晚上她痛得死去活来,压根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吴邪确定那是条刀口没错,莫名有些眼熟。在雨林,小哑巴被野鸡脖子咬后出现木偶状态时,她手上就莫名其妙多了一道这样的刀疤。

形状,位置,和如今的一模一样。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

听小哑巴说不知道这伤怎么来的,吴邪掀起眼帘,无奈中又有些气。

“敢情你是对自己下手太多次了,所以不记得伤都是怎么来得了是吧?”

这些日子小哑巴经常躲着他们,难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他晓得小哑巴是怕自己再伤害他们,所以宁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都要阻止“影”的出现。

想到这点,吴邪不禁心里发涩。

“下次再敢掐自己,我就......”

说着,他抬起手,作势要敲小哑巴的脑袋。

注意到她额上刺眼的白色纱布,又霎时软和了下来,浮现出疼惜和不忍。

小哑巴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笑着道。

“我不疼。”

殊不知,她苍白的脸色加上这笑,只会更让人觉得心疼。

吴邪眉心拧了拧,再次抬起手,像是真地要敲她。

“还学会说谎了是吧,还不疼?”

小哑巴怂得赶紧抱紧自己的脑袋往后缩。

“我错了,我疼......”

苍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水润的杏眸怯怯的,委屈巴巴地像只小猫。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发涩得难受。

心中的那点气性瞬间消散,吴邪将敲的动作变成了抚,摸了下她柔软的发顶,如同安慰受惊的小猫。

修长的手指微勾,将她脸侧的发丝绕到耳后。

他嗓音温和而肯定道:“我会帮你找到办法的。”

那个“影”的事,他一定会弄清楚的。

小哑巴看着他,额头包着纱布的小脸露出个清浅明媚的笑,点头。

“我相信你。”

晚上的时候,头终于不那么晕了,小哑巴就溜下床,想去看看王胖子。

云彩死了,他一定很难过吧。

夜色漆黑,院子里点起了灯,暖澄澄的,却显得格外冷清。云彩的尸体依旧摆在院子中间的木板上,清灵的少女终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阿贵叔抹着眼泪,在和村子里的几个老人商量云彩下葬的事。

王胖子就站在人群中间,愣愣地看着云彩的尸体。

在天地之间,他好像只剩下了自己,失神地望着那个他喜欢的女孩,悲凉,凄切......

小哑巴的脚步顿了顿,片刻,继续朝他走去。

她走到王胖子的身边,和他一起站了好久好久。在这期间,王胖子一直都没说话。

“.......”

小哑巴侧眸看向他,王胖子脸上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双目尽是红色血丝,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比困在湖底时还要差。

“胖胖......”

她喊了他一声,鼻间忍不住发酸。

“你先吃点东西吧。”

听吴邪说,王胖子这几天一滴水都没喝过。

王胖子没回话,依旧呆呆地看着云彩。

“胖胖......”

小哑巴又喊了他一声,伸手捏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两下。

这一动作,仿佛才终于唤醒了连日来处于失神状态的王胖子。

他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白胖的脸庞尽是沧桑,眸中的血丝红得都快连成一片了。

“小哑巴啊......”

他慢半拍地说道。

“我吃不下。”

小哑巴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难受得很,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胖胖,别伤心,我....我.....”

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说。

王胖子看她着急得快结巴的样子,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目光注意到她额头上的白色纱布,问道。

“痛不痛?”

小哑巴想摇头,在昏黄色灯光中看着王胖子沧桑的样子,又点了点头,诚实道。

“痛。”

王胖子摸了下她脑袋,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在灯光映照下似有晶莹闪烁

“以后不能再这么干了,有事就和我说,我帮你揍她丫的。”

他的语气多了些起伏,听得小哑巴终于松了些心中的大石,眼巴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胖胖,吃点东西,去睡一觉吧。”

王胖子轻轻朝她摇头,“我想多陪云彩一会儿。”

“你快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见状,小哑巴还想再劝,却见王胖子突然看向了她的背后。

“天真,带小哑巴去睡觉吧。”

说完,王胖子转过头去,继续呆呆地看着云彩,任谁说话也没有理了。

吴邪走过来,站到小哑巴的身边。看着如此模样的王胖子,心里沉闷得厉害。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对小哑巴道。

“伊伊,先回去吧。”

小哑巴跟着吴邪一步三回头往吊脚楼走去,上了楼梯,发现张起灵站在檐下,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王胖子,不知道多久了。

她和吴邪也没说话,走过去,和他站起一起,远远看着院子里他们关心担忧的那个人。

从夜晚的露水到清晨的雾,檐下的三人陪着院中的王胖子站了一整夜。

.......

两天后,云彩的尸体入土,小哑巴看见王胖子那夜一直悬在眼眶的泪,随着最后一抔土的落下而落下。

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王胖子真地喜欢云彩。

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我是真地喜欢,我从来没有开过玩笑。”

天变阴了,起了冷风,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整个世界好像都颠倒过来了。

小哑巴站在吊脚楼上,缓缓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无端生出一种悲怆凄凉的情绪。

在虚无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块巨大的表盘,开始倒数了......

云彩入土的那天下午,王胖子跑到水牛头沟,想用火烧出了那个塌肩膀,为云彩报仇。幸好吴邪和张起灵跟过去拦住了他。

之后的日子里,王胖子哭过,也发泄过。最后,竟然都只变成了一种麻木。他像是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天只做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山上寻找张家古楼的入口。

既然塌肩膀是因为张家古楼才一直监视他们,还杀了云彩。那么,他就一定要找到张家古楼,让那个塌肩膀不好过!

“不如这样吧,我回去再找一次楚光头,三叔去塔木陀之前和他见过面。”

“说不定,三叔还会再去找他。这样一来,我们可能也能联系到三叔。”

在山上搜了好几天,实在没有线索,吴邪想起来巴乃之前见的楚光头,这样建议道。

闻言,王胖子点了下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饭也没吃几口。两颊边的肉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眼眸里,时常有着一种看不清的情绪。

“你们去找楚光头,我留下来,继续搜山。”

他说这话时,小哑巴总能感觉到一种疲惫的苍凉。

王胖子说完后,就转身又去搜山了。从她的角度看去,竟然看见王胖子的后脑勺上生出了好几根白发。

一霎时,她红了眼眶。

胖胖他真地很喜欢云彩啊.......

目送着王胖子的背影慢慢走远,吴邪的眼眶亦是红了,转身,对一旁的张起灵说。

“小哥,胖子的状况我有点担心,我怕他还会去找塌肩膀,要不你留下来陪陪他吧。”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幽邃的视线拉远,落到不远处的王胖子身上,眸色深谙。

吴邪又看向一旁的小哑巴,斟酌道。

“对了小哥,伊伊她.....”

这段时间,因为“影”的缘故,小哑巴经常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阻止“影”的出现。被他们发现了无数次,她也不改。一察觉不对,她就偷偷躲起来,恢复正常后,才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额头上的伤口,现在都还没愈合。

视线落到小姑娘额头的白纱布,吴邪眸中染上一抹担忧。

“她的伤,要不还是留下来跟着你吧。”

毕竟,小哑巴待在闷油瓶身边,她的伤也能快一点恢复。

话落,小哑巴抢在张起灵的前面回了话。

“我和你一起去。”

吴邪一个人回去,肯定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而且,留在巴乃的话,她怕“影”真地出来了,会对张起灵不利。

跟着吴邪走的话,一旦发现不对,她还可以远离他,保证他的安全。毕竟,“影”真正的目标是张起灵。

吴邪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小哑巴眼里的恳切后,他就把到嘴边的话改成了“好。”

在巴乃这些日子,他也拖了些人查资料,但对于“影”一直没有进展。他心中沉着一口气,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办法解决这件事。

要去找楚光头,吴邪这就带着小哑巴下山,先回了阿贵叔家收拾行李。

他们离开时,王胖子仍在山中到处寻找古楼的踪迹,张起灵留下来陪他了。两个人撸起袖子,拿着锄头,在山中的石缝间敲敲打打,满山清脆的响声。

吴邪不经意看见张起灵的右手手臂上,有一道暗红色的疤,刀疤。

和小哑巴手上的很像。

莫名其妙地,他又想起了雨林里的事。小哑巴被蛇咬后,她,闷油瓶手上都多了一条疤,位置一样,形状相似。

同时受伤,有这么巧吗?

因为赶着下山,他也没来得及多问。回到阿贵叔家,三两下收好行李出来,小哑巴正站在后院,看着之前阿贵叔给小黄狗来福堆得一个小土包。

“伊伊。”

吴邪走过去,喊了她几声,小哑巴都没回神。

凝望着那个小小的土包,小哑巴眼眶泛红,晶莹的泪水悬在眼眶摇摇欲坠。她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发抖。

是“她”亲手杀了她最喜欢的小黄狗。

小哑巴轻阖上眼睛,一滴透明的泪水便顺着脸颊滑下来。

“伊伊,这不怪你。”

“是她做的,不是你。”

吴邪走过来,侧首,看着掉眼泪的小姑娘,轻声安慰。

从长沙医院回来,他也有意瞒小黄狗的事情,怕小哑巴知道了伤心。却没想到,还是她自己发现了,记了起来。

“我没事。”

吴邪本来还想劝她,小哑巴却已经自己擦干了眼泪,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吴邪,我们走吧。”

飞机上,小哑巴缩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侧着脑袋去看旁边的吴邪,眼睛困倦地眨动着,强撑着精神问。

“吴邪,他们都说人有下辈子,那小狗呢?”

“小狗也有下辈子吗?”

吴邪知道她还在想那只小黄狗。

清俊白皙的脸庞勾起一抹笑,似三月的湖畔柳枝轻轻扫过水面,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的嗓音温和清澈,一如西湖春水。

“会的。”

“下辈子,小黄狗会变成一枝狗尾巴草。”

“等到西湖荷花开的时候,你会在路边看见一枝狗尾巴草轻轻地朝你摇晃,就像小黄狗每次看见你摇着尾巴跑过来一样。”

听见这话,小哑巴明明困得不行,杏眸也亮了一瞬,小心又期待地问他。

“真的吗?”

吴邪点头,轻声道。

“真地。”

“那到时候,你能带我去看吗?”

“好,等西湖荷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听见回答,小哑巴才慢慢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盖下来,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瓷白的皮肤,睡颜恬静,看起来很美好。

吴邪将她身上的毯子轻轻扯了扯,盖好,才敢舒了一口气。

带孩子哄睡这件事,他居然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不对,他是哥哥带妹妹!

......

楚光头现在在长沙。

吴邪到长沙后,很快联系上他,得到了一些线索。之后,又顺着这些线索去了长沙文物考古研究所,还把杭州的王盟也叫了过来,一起找资料。

可怜王盟工资没发,还是坐着火车连夜赶过来的。

刚一到,就被吴邪使唤着帮忙查当年考察队的资料。好不容易趁着自家老板喝水的机会,他才敢把自己来的车票塞了过去。

“来,老板,你喝水。”

吴邪的目光盯着书,头也没抬地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车票直接掉在了地上。

王盟又卑微地把车票捡起来,接着,塞在泡好的方便面上,再次殷勤地递给吴邪。

“来,老板,饿了吧,吃面。”

还是同样的操作,吴邪把方便面接过去,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资料,没看车票一眼。

王盟一撇嘴,嘴里无声地嘀咕。

黑心老板,拖欠工资,大老远坐火车过来都不给我报销......

一旁目睹全程的小哑巴用书挡着嘴巴,偷偷地在笑。

被捡起车票的王盟发现后,威胁似地拿走了她的那份方便面,佯装凶恶道。

“小孩子不能吃方便面,对身体不好。”

“还有,把你的零食都拿出来,小孩子要懂得分享。”

然而,在他的手刚摸到一袋零食时,身后就传来了吴邪的声音。

“不许拿她的东西。”

听话,王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手,昧着自己的心道。

“好的老板。”

一点不好。

他好累,连夜从长沙跑过来,却连一袋零食都不能吃。

啊——我为什么会是吴山居的伙计!

啊——我为什么会有吴邪这个黑心老板!

啊——我好像那个大冤种!

许是他的表情实在太惨了,小哑巴看了有点不忍心,强忍心痛将自己的零食分给了他一些。

王盟抱着一袋牛肉干,饱含热泪,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饱饭一样。

“江伊伊,不枉我之前累死累活的带你在杭州到处玩,够义气!”

听话,吴邪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另一边坐在地上吃东西的小哑巴。

“伊伊,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到长沙这几天,一直奔波着跑来跑去,差点忘了小哑巴身体里的“影”,也不知道她最近有没有发难。

小哑巴咬着一块薯片抬起头来,摇摇头。

“没有。”

吴邪狐疑地看着她,“真地没有?”

这丫头可是有躲起来掐自己的前科的,他不能仅听她的一面之词。

小哑巴再次摇头,“真没有。”

吴邪看着她,下巴一扬。

“那衣袖撩起来我看看。”

小哑巴一听,手下意识想往背后藏,眼神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真地没有。”

吴邪一看就不对,站起身来,几步走过去,撩起她的衣袖一看。原本已经恢复光洁的手臂,又添上了几个深深的指痕。

他瞬间拧紧了眉,眸色一暗,举起那只手臂,看向小哑巴。

“这是什么?”

王盟在一旁看得瞪眼睛,惊讶道。

“江伊伊,你被谁掐了?练九阴白骨爪的周芷若吗?”

面对吴邪的话,小哑巴朝他干巴巴笑了笑,试探道。

“我说是我太饿了,自己啃得,你信吗?”

话落,视线微抬,对上吴邪幽邃的眼眸。他紧抿着唇,一看就是压着火的样子,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小哑巴默默低下头认错。

“好吧,我昨天自己掐得。”

说着,又小心翼翼用余光去看吴邪,见他要沉着脸要开口,小哑巴赶紧抢先继续道。

“但是就昨天那一次,她就闹了一次,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从巴乃离开这几天,“影”其实都挺安静的,小哑巴也很意外。只有昨天下午的时候,小小地闹了一次想出来,被小哑巴压回去了。

说起来,小哑巴也很疑惑。

“她好像受伤了,有点虚弱,所以安静了很久。”

吴邪眉心微动,再次想起张起灵和小哑巴手臂上同样的刀疤,“影”的受伤,难道和那道刀疤有关?

蓦地,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

吴邪回过神,小哑巴凑过来一张雪白的脸,笑得像朵太阳花,讨好地问他。

“吴邪,你没生气吧?”

吴邪微挑下了眉,故意道。

“我生什么气,痛得是你又不是我。”

说完,他故意别过头去,一副仍在气头上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地看背后的小哑巴。

她或许以为自己真地生气了,有些无措地抠起了手,眼神到处转,寻找着能够哄人东西。

见小哑巴拿起一包糖走过来,吴邪又迅速收回了眼神,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吴邪,给你。”

小哑巴绕到他的面前,献宝一样地双手捧过来,太阳花笑得更加灿烂了。

吴邪本来还想逗她几下,让她多长个记性不能再掐自己了。但一看见那张粲然的笑脸,心里的那点气都烟消云散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无奈,拿她没办法。

小哑巴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赶紧把糖又递了递,嘴角的小梨涡像盛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

“吴邪,不生气了。”

最终,吴邪无奈失笑,抽走她手里的糖,抬手敲了她一记栗子。

“下次她再闹,就和我说,我......”

说到此处,他又停住了,告诉自己又能怎么办?他又能拿那个“影”怎么办?

小哑巴却一口应道:“好。”

声音脆生生的,白嫩小脸像个讨喜的年娃。

吴邪的思绪被打断,蓦地又笑了。

“我还没说完你就好,好什么?”

小哑巴卖乖道:“吴邪说得都好。”

吴邪摇头笑了笑,“小马屁精。”

小哑巴朝他嘻嘻一笑,吴邪看得手痒痒,抬手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我是想说,她再想出来你就告诉我,我就把你打晕。”

说着,他握紧拳头,做了一个要打她脑袋的动作。

小哑巴赶紧抱头,“不行不行,我会痛的。”

吴邪眉毛一扬,声音高了两分。

“那你掐自己就不痛了?”

小哑巴瘪了瘪嘴,不敢接话。

吴邪拿着糖,坐回原位,见小哑巴还站在原地,就道。

“过来挨着我坐。”

小哑巴“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刚坐下,就听见吴邪忽然凑过来,语气“威吓”地说了一句。

“等她一闹,我就把你掐昏,小哥已经教过我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掐”的动作。

小哑巴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满脸“你不能这样做”地看着吴邪。

吴邪的心情霎时好了起来,小狗摇头晃脑了下,故意道。

“不听话,就掐你。”

小哑巴立即点头如捣蒜,“我听话我听话。”

吴邪:“下次再有这种事怎么办?”

小哑巴:“和你说和你说。”

吴邪:“还掐不掐自己?”

小哑巴:“不掐了不掐了。”

吴邪:“我帅不帅?”

小哑巴:“你很帅你很帅。”

话落,小哑巴愣了愣,掀起眼帘看向吴邪。发现那张清俊的脸庞看着她在笑,眉目温涟,一看就知道他在逗自己玩。

小哑巴顿时不高兴了,“吴邪!”

说完,就一转身,双手抱怀,气呼呼地不看他。

身后,吴小狗搔了搔鼻梁,余光瞥见王盟在悄悄偷小哑巴的零食吃,边吃还在边看戏。

他朝王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者立即抬头看天花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吴邪将手里还没捂热的糖递了过去,在小哑巴面前晃了晃。

小哑巴“哼”了一声,不看。

吴邪揶揄道:“真不吃?”

小哑巴不理。

吴邪:“那我拿走了?我真地拿走了?真地拿走了?”

随着糖果的慢慢后移,原本背对着他的小哑巴也慢慢转过身来,小眼神巴巴地跟着转动,然后上移。

接着,糖果猛地被撤开,露出吴小狗调皮的脸,朝她一吐舌头。

“不给你吃,叻。”

小哑巴懵了一秒,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某位得意洋洋的吴小狗。

“吴邪?!”

受到打击的某人当即哇地一声就要哭,关键时候,吴邪迅速将一颗剥开糖纸的糖果塞进她的嘴里。

“哇啊——唔....”

待小哑巴反应过来的时候,甜味已经在嘴里蔓延了,她瞬间满意眯了眯眼。

吴邪将那包糖全部塞到她的怀里。

“好了,都给你吃。”

自己还能真地抢她的吃的不成?

(小哑巴小声碎念:上次明明就抢了。)

转身,吴邪捡起地上的一张废纸捏成团,砸向正在偷吃零食的王盟。

“再吃扣你工资,把你脚边的第四本资料递给我。”

小哑巴抱着怀里的一大包糖果,含着嘴里的甜味儿。灵气的眼眸不时就看向翻资料的吴邪,瞟一眼,再瞟一眼......嘴角扬起雀跃的弧度。

正在看资料的吴邪头也没抬。

“再看就收费。”

小哑巴立即抱紧怀里的糖,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转身去给王盟分糖吃。

吴邪握紧手中的书,垂下眼眸,唇边勾出一抹浅笑。

........

之后的两天,吴邪根据文物考古研究所里的线索,一路找回到小满哥的狗窝,发现了藏在里面的一张建筑图纸。

图纸来自于样式雷,只是局部的。这张图纸建得是个什么东西,吴邪看不出来。

小哑巴瞟了一眼,觉得眼熟,也想不太起来。她的记忆并不完整,或许,江月可能会知道。

这张样式雷的图纸,是目前吴三省唯一留下来的线索了。

吴邪到处找人询问。有一个买家想买他手中的图纸,几天之后,新月饭店会有一场拍卖会,那个买家就约他在那里见面。

“新月饭店?”

“那的水可深呢。”

给巴乃的王胖子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他挺担心地。

“这样啊,我跟小哥明天回北京,我们一起去。”

“行。”

挂断电话,吴邪感觉王胖子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总算没有一直沉浸在云彩的死里了,有件事情让他分心也好。

张起灵和王胖子要来,原本从杭州跑来帮忙的王盟,就被打发回去看店了。

临走时,王盟背着个大背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得十分忘我。

“老板,你就让我留下吧。”

“我都听见了老板,你们明天要去北京吃火锅,你就带上我吧。”

“我这出来一趟,吃方便面都要吃吐了。”

吴邪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的某人,十分无语,面无表情道。

“行啊,和楼外楼一样,饭钱从你的工资里扣。”

闻言,王盟迅速起身站定,扯出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老板一路顺风,我守着铺子等你回来哦。”

说完,迅速转身跑走了,像是生怕追不上那趟名为“工资”的火车。

王盟没走一会儿,小哑巴就急冲冲地追了过来。

吴邪看她那么着急,还以为是她舍不得王盟,要来给他送行呢。

谁知道,小哑巴举起一个空的塑料袋,气得冒烟。

“他又拿了我的零食!”

原来如此,他是说怎么王盟走的时候背包那么鼓呢。

此时,坐在火车上的王盟心满意足地打开了背包,花花绿绿全是零食。

“呐,老板,你不给我发工资,我总得拿点东西抵吧。”

离开长沙前,吴邪和小哑巴去见了潘子。

自从“吴三省”失踪后,潘子就回到长沙,帮着稳住下面的盘口,也是忙得很。两人谈了很久,潘子提出要陪吴邪去新月饭店,被他拒绝了。

潘子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了,吴邪也不想再麻烦他。

“不用了,我找了胖子和小哥陪我。”

“行,这小哥和胖子也算是小三爷生死之交的兄弟了,有他们俩在,我放心。”

小哑巴看见潘子很开心,自北京医院一别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潘子。

潘子看见她也乐,严峻的脸庞露出笑意,看见小姑娘头上的辫子,笑道。

“小哑巴长大了,都会自己编辫子了。”

小哑巴很高兴,吃饭时,自己一口没动,一个劲儿地夹菜给潘子,直把人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潘子笑呵呵地,朝一旁的吴邪调侃道。

“看来小三爷把小哑巴教得很好。”

吴邪看了眼勤勤恳恳往人碗里搬菜的小姑娘,偶尔还转过来,给他夹上几筷子,像个过冬屯粮小松鼠一样。

他看了一会儿,对潘子笑道。

“她是个馋猫,现在自己不吃一直给你夹菜,看来是很喜欢你。”

第二日

吴邪带着小哑巴离开长沙,王胖子和张起灵从巴乃赶来,两拨人在北京碰了头。

热闹的老北京餐馆,装修大气,用雕花木屏风隔开客人,确保有各自的空间。大堂里,亦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热腾腾的锅子缭绕着白气,扑鼻的肉香味迎面而来。食客们围桌而坐,言欢把酒,推杯换盏,自有一番老北京式的舒适。

吃饭时,王胖子十分深沉。张起灵给他夹了一块肉,他摇摇头,然后就一脸深情地在那里念诗。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见状,张起灵把肉收了回来,刚想夹回自己碗里,手臂忽然被人戳了戳。

顺着往上看去,是一张嫩白清俏的小脸。

小哑巴戳了戳他的手臂,指着自己碗里的羊肉,瘪嘴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吃羊肉。

张起灵正襟危坐,瞟了她一眼。

“不能挑食。”

小哑巴嘴巴瘪得更下去了,水灵灵的杏眸一眨不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满是恳求。

我真得不喜欢吃羊肉。

一秒,两秒,三秒......

当看见伸过来的空碗时,小哑巴顿时欢天喜地的将羊肉夹进了那个空碗里,好像一只很开心的小松鼠。

张起灵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将碗收回去后,夹起羊肉,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而后,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桌中央的锅子里。

肉熟后,放进了小哑巴的碗里。

小哑巴朝他嘻嘻一笑,“爹,你真好。”

“什么,就这么一点也叫纹.身啊?!”

桌对面,吴邪比着一截小拇指,难以置信地问王胖子。

事情的起因是吴邪问王胖子喝不喝酒,他说自己纹.身了不能喝酒。然后撸起袖子一看,纹.身只有两个黑点.....

王胖子义愤填膺道:“不是,你是不知道纹.身有多疼。”

“这敢纹.身的人,还能叫人吗?”

话落,气氛瞬间安静了。

王胖子和吴邪齐齐回头,目光落在对面正在烫肉吃的张起灵身上。

拥有一肩膀纹.身的张起灵:“.......”

你礼貌吗?

正往嘴里塞肉的小哑巴,端着碗,露出一双大大圆圆的杏眸,左右瞟了瞟。

看戏。

“总之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把小哥照顾得可好了。”

王胖子赶紧转移话题,将一块烫好的肉片夹进张起灵的碗里。

后者瞥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

吃过饭,几人回到王胖子在北京住的院子,暂时在这里歇脚。

见小哑巴回屋了,吴邪便拉着王胖子和张起灵进了另一间屋子。

“干什么天真,这有的是房间,我可不和你挤一块儿睡啊。”

吴邪的表情带了一分严肃。

“刚刚伊伊在,我没和你们说。”

“关于她身体里的那个‘影’,我想,我查到一点线索了。”

闻言,王胖子立马清醒了几分。

“查到了?什么?”

张起灵也看了过来,虽没说话,但那双淡然的黑眸里,还是透露出了关注的意味。

“影”出现后带来的困扰,大家都知道。吴邪见小哑巴为了压制她,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心里也着急。

这段时间,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才终于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吴邪:“这段时间,我查了很多资料,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

“在道家里,有一种说法,人有三魂七魄....”

刚一开口,王胖子就抬手把话打断了。

“等等天真,这大白天的你扯什么鬼话呢,你要说什么鬼故事啊?”

吴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闭嘴,听老师讲课。”

王胖子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吴老师,您请。”

清了清嗓子,吴邪重新开口。

“道家说,人有三魂七魄。这三魂指的是‘生魂’,‘灵魂’,‘觉魂’。”

“三魂具有优劣,高低,强弱等分别。三魂不谓之死亡,可能消失,转化,或过身,超生了死。”

“三魂有善,恶,半善半恶之分。”

“‘生魂’代表生存,生命的欲望,是与生俱来的天性,纯属利己之性,故性质为恶。”

“‘灵魂’代表智慧,思考,理解,判断,学习等,故性质为善。”

“‘觉魂’代表着感觉,感受,知觉等,会因为‘生魂’和‘灵魂’的作用而受影响。可能偏向于善或者恶,故性质为半善半恶。”

话落,王胖子还是没弄明白,试探着问道。

“天真,那照你的意思是,小哑巴的这种情况是三魂分裂?”

吴邪点头,“对也不对。”

“我们可以试着把小哑巴先看做一个完整的个体,由于一些原因,产生了分裂,从而有了我们之前看见的江月。她就是分裂或者被分裂的那个,拥有了独立的个体。”

“至于这个‘影’,我们之前一直把她当做伊伊和江月的完整体。”

“现在看来,我们是错地。”

“‘影’或许就是三魂中的其中一个。可能是因为陨.玉的原因,让她从之前的无意识,渐渐苏醒过来,但她没有成为独立的个体,而是一直在小哑巴的身体里。”

话落,气氛都变得凝固了。

张起灵一直没说话,直到吴邪说完,他一直是那副淡然如水的样子。

吴邪都怀疑他有没有听懂,毕竟他当初为了理清楚“三魂”的观点,可是死了不少脑细胞的。

正想呢,张起灵说话了。

“江月是‘灵魂’,影是‘生魂’,她是‘觉魂’。”

江月是“灵魂”,性质为善,虽然出手狠,却没有害人之心。

‘影’是‘生魂’,性质为恶,从她凶戾的个性,还有狠辣阴毒的招式就能看出来。

小哑巴是‘觉魂’,属于半善半恶,所以才会受‘影’的影响。

吴邪还担心张起灵没听懂,结果这闷油瓶不仅听懂了,还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全说了。

被抢了台词的某人,闷闷地应了一句。

“小哥说得没错。”

王胖子瘫在椅子上,摩挲着下巴,思索道。

“这也忒悬乎了吧,三魂七魄?”

“既然有了三魂,那七魄呢?以后,不会变出来七个小哑巴吧?”

他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模样有些激动。

“可别吧,那得是个什么情况?”

“《七个小矮人》的特别版《七个小哑巴》?!”

说着,某人就开始唱了起来。

“哑巴娃~哑巴娃~”

“一根藤上七个小哑巴~爹打娘打~”

某胖凑到张起灵的身边,撞了撞人家。

“都不怕~”

“啦啦啦啦啦——”

“哑巴娃~哑巴娃~一根藤上七个小哑巴~”

“爹打娘打~都不怕~”

“哑巴娃~哑巴娃~本领~大!”

唱完,胖胖的肚子率先获得了一记暴扣!

某胖吃痛捂肚,手指颤抖地指向罪魁祸首吴邪。

“天真,心思歹毒啊你!”

吴邪气道:“你再把伊伊招来。”

就他这一通唱得,生怕小哑巴听不见啊?

“你以后和黑眼镜组个组合出道吧,听小花说,黑眼镜对唱歌才有一种痴迷。”

“你俩的组合就叫胖瞎传奇。”

王胖子一把打下他的手。

“少和胖爷贫嘴。我可不和那什么瞎子组合,他那眼睛只适合搁天桥下拉二胡。”

“那小哑巴这种情况怎么办?既然那个什么‘影’什么‘生魂’苏醒了,还想杀小哥,我们怎么办,把她弄死?”

“小哑巴和她是一个人,这也不行啊。”

吴邪疲累地按了按鼻梁两侧的穴位,语气沉了些。

“这也是我要说的,‘三魂’之间必定相互影响,彼此作用。伤了一个,其他的两个怕也不会好过。”

“我暂时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看向另一旁的张起灵。

“小哥,伊伊现在这种情况很复杂,我们知道就好了,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眼下虽然查到了一点线索,但情况复杂,而且也没有解决的办法。让小哑巴知道了,觉得自己添了麻烦,只怕会更难受。

张起灵点头。

夕阳红得像火,西边的大半天被绯红一层一层渲染,霞云陪衬。鸟儿晚归从南飞回,是一幅极美极震撼的画卷。

小哑巴回到房间无事可做,想出去玩。

走到吴邪的房间敲了敲门,门开后,发现张起灵和王胖子都在这一间屋子里,好像是在谈什么事情。

看见她,三人的表情都有点不对劲,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有点奇怪。

吴邪将门拉开,站在门口。

“伊伊,有什么事吗?”

小哑巴看向他的身后,房间里,王胖子变换了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张起灵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微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是惯常的淡漠味道。

见他们好像在谈什么事,小哑巴就把想让吴邪带她出去玩的话,改成了“我想出去玩一会儿。”

闻言,吴邪莫名松了一口气?

“那你等一下,我和小哥胖子说完事,一会儿带你出去。”

小哑巴摇摇头。

“你们说吧,我就在门口玩一会儿。”

莹白如玉的小脸,嫩生生地像一株刚□□的小花,保证似地说道。

“我不乱跑,就在外面。”

她伸手指了指门外,透露出一股子机灵的小俏皮。

想着从巴乃出来后,他们这一路上都忙着查事情,从长沙一路到北京,都没怎么休息过。小哑巴总归是个小姑娘,爱玩是天性。

吴邪点头,“好,那我一会儿就出来找你。”

接着,声音又放低了些,小声对她道。

“我一会儿带你去买好吃的,不告诉他们。”

小哑巴眼睛一亮,赶紧朝他点头。

吴邪揉了下她脑袋,“行了,玩去吧,别跑太远了。”

“好。”

小哑巴点头,又听见在饭桌上喝了酒的王胖子(尽管他之前为了装.逼,说纹.身不能喝酒,但还是喝了)现在犯了酒劲儿,有些大舌头地说道。

“小哑巴,要是你又跑摊子上学拨浪鼓摇头的话,我就把你逮警察局去啊。”

刚回来的时候,王胖子说要去买烟,提溜着小哑巴一起去。买完,身边的小哑巴不见了。他找了一圈,最后发现这傻孩子蹲人地摊,看拨浪鼓摇头玩呢.......

他打了一个酒嗝儿,胖脸醉醺醺地。

“北京的警察叔叔,最喜欢抓乱跑的小孩儿了。”

小哑巴朝他做了个鬼脸,才不信这话。

临出门前,她又看了眼椅子上的张起灵。他依旧垂着脑袋,沉默像块石头。

小哑巴试图感受他现在的心中所想,却是一片空白地。

她玩心重,也没放在心上,蹦蹦跳跳地就出了门。

待小哑巴一走,原本醉醺醺的王胖子就站了起来,搭上吴邪的肩膀,调侃道。

“天真,你要带小哑巴去吃什么好吃的独食啊,还不带我们?”

“我告儿你啊,你要这么偏心,我和小哥可生气了啊。”

吴邪拍开他的手。

“吃什么独食啊,之前在巴乃不是哄她要给她吃好吃的嘛,这丫头一直念着呢。”

王胖子夸张地一挑眉,语气促狭。

“我看不是小哑巴一直记得,是你一直记得吧。”

小哑巴虽然贪吃,但也没有那么夸张,一点吃的记大半个月。所以与其说是小哑巴记得,不如说是吴邪一直放在心上。

王胖子撞了下吴邪的肩膀,笑道。

“天真,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惯着小哑巴了,比我们小哥亲爹还上心呢。”

“你该不会,是想跃过小哥,当咱哑巴闺女的亲亲爹吧?”

张起灵冷黑色的眼眸转过来,看着吴邪,没说话。

吴邪被两人看得有点不自在,抬手撞开王胖子。

“少胡说八道,那她最近听话,不得奖励一下吗?”

“哦~”王胖子语气更加夸张,“听话就有奖励啊,那我也听话,你给我什么奖励呢?”

吴邪一巴掌呼开他的大胖脸。

“奖励你一巴掌!”

........

小哑巴走出院子,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胡同,挺热闹地。

收满废品的三轮车,摇摇晃晃的从面前走过;拎着菜篮的大婶牵着小孩儿,看见邻居,就停下来寒暄几句;有吃过饭的大爷大娘坐在胡同口的大树下,正在说着闲话....

空气中,有从各家院子里飘出来的饭菜香,跟着微凉的晚风一起飘来,别有一种舒适。

“哈哈哈,你追到我,我就把它给你玩。”

“等等我。”

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嬉笑打闹着从她面前跑过。

小哑巴一回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缩着一个男孩。

他很瘦,整个人蜷缩在墙根下,看不清样貌。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兮兮地。

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好像都没看见他一样。

小哑巴有些奇怪,握紧手里的糖葫芦。是胡同里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没卖完,见她笑得乖,送了一串给她。

她装作路过的样子,握着糖葫芦,经过那个男孩身边时,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没看清。

心中懊恼,她正犹豫要不要再偷瞄一眼的时候。忽地,听到一道清倦的声音。

“诶,你的硬币掉了。”

这嗓音带着一种少年没成熟的清朗,又夹杂着一种傲气,听起来有些别扭。

小哑巴循声看去,发现是那个男孩说得话。

低头一看,地上果真有枚硬币。

她一摸口袋,发现是自己的。是之前王胖子坑她拿零花钱出来给他买烟,找补回来的一块钱。

小哑巴捡起地上的硬币,看向角落的男孩。

他的年纪不大,应该和小哑巴差不多。

五官不错,只是脸上有着一大块黑乎乎的印记,像是蹭上去的灰。身上也是灰扑扑地,衣服像是被烧过一样,一块一块地,挂在身上,露着胳膊和小腿。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像是从哪个火场才跑出来的。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小哑巴自来熟地和他一起在墙根边蹲下。

男孩没说话,从小哑巴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夕阳的光从胡同斜斜地洒下来,照在他略显孤寂的身影上,显出一种稍显锋冽的棱角,将他和自己的距离隔开了。

但他脸上的那块灰黑,生生破坏了这种漠然和孤独的气质,透露出一种滑稽和诙谐。

小哑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胡同的人慢慢变少了,之前的两个小孩都跑回家吃饭去了。

“你不回家吗?”她问男孩。

闻言,男孩才转过来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迷茫和惶然。

“我没有家。”

难道,眼前的这个男孩是离家出走的?

小哑巴不禁想到之前王胖子和她说的,她的双胞胎姐妹江月,就是一个叛逆的“离家出走”的孩子。

瞬间,小哑巴就对眼前的男孩产生了一种同情。杏眸里,闪烁着怜悯的光芒。

男孩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肯定想差了,当即道。

“少胡思乱想。”

他的语气恢复成之前那种傲气的别扭。

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伤心事吧,小哑巴表示理解,毕竟她之前掉进西湖里的窘事,就不希望别人知道。

她转移话题道:“你叫名字啊?”

男孩从上往下瞟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话的语气有点呛,小哑巴蓦地被梗了一下。

不说就不说嘛.......

一时间,墙根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过,小哑巴对男孩好奇得很,闲不住,又开始和他搭讪。

“你刚刚,看见我的硬币掉下去了?”

刚刚她怕男孩发现自己偷看他,特意隔得很远,都快贴到对面的墙上了。加上,当时她的身边也有人路过。一快钱的硬币那么小,他是怎么看见的?

这话,男孩倒是回了,手指轻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听见的。”

“听见的?”

小哑巴不解,疑惑地皱起眉头。

一块钱的硬币那么小,那么轻,掉在地上,他居然听得见?

小哑巴正想问他是不是骗自己的,就看见男孩抬起头,看向胡同对面,忽然道。

“有一只蜗牛死了。”

小哑巴瞪大眼睛,朝对面看去,一个拎着包的中年男人刚好走过。

她努力地把眼睛瞪大得像铜铃,才终于看见地上有一只被踩扁了的蜗牛。

“蜗牛也有声音吗?”

难道,蜗牛也是会发出叫声的?

在被人踩扁的时候,也会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声?

男孩的语气毫无波澜,“不是。”

“我听见蜗牛壳碎的声音了。”

小哑巴:“.......”

话落,男孩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转过头,盯着身旁的小哑巴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表情变得很奇怪。

不可能啊,人怎么会没有....

小哑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瞬间变得不太自然。愣了半天,伸出手,慢慢把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男孩先是一愣,有些无语,后来表情很臭地打开了糖葫芦。

“我不是要饭的。”

闻言,小哑巴又上下扫了他一眼。

男孩瞬间反应过来了。他如今的样子,衣裳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地,还不如个要饭的呢。

想到这点,他的神色更加难看了,加之他的脸上本就有块大黑印。一时间,更是黑沉如墨,像极了满脸怨气的包拯。

小哑巴又和男孩搭了好几句话,他都不理,不禁有些挫败和委屈。

瘪下了嘴,看着地上的蚂蚁,没出声了。

“...........”

沉默半晌,男孩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不太开心了。

他垂着脑袋,眼角的余光飞快往旁边一瞥。女孩正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神色格外认真。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行黑色小蚂蚁在搬东西。女孩将手中的糖葫芦串取下一颗,掰成小块的渣,扔给它们。

呵,傻里傻气的。

看个蚂蚁都能看这么久。

“你在看我?”

蓦地,女孩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清莹的杏眸直直地看着他,让人无所遁形。

男孩瞬间收回眼神,像只刺猬似的。

“谁,谁在看你?!”

小哑巴也没纠结,见男孩肯说话了,又好奇地问道。

“你的耳朵那么厉害,能不能听见蚂蚁的声音啊?”

男孩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

“我是人,不是神。”

小哑巴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夸赞道。

“那你能听见蜗牛的声音,也很厉害了。”

男孩不太明显地撇了下嘴,谁要她夸了?

小哑巴还想和他多聊几句,却看见不远处的院门被打开,吴邪走出来了,左右张望,似乎在找自己。

她就赶快把手上的糖葫芦递给了男孩。

男孩脸色臭臭地,下意识就拒绝道。

“我说了我不是要饭的。”

小哑巴一边掏口袋里的东西,一边说。

“我知道,这是我请你吃的,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

“你耳朵那么好,那我就叫你大耳朵了。”

说着,她将糖葫芦和一团皱巴巴的钱一起递过去。

自从她和张起灵走丢在吴山居门口的糖画摊后,吴邪和王胖子就会偶尔给她一些钱,让她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钱不算多,小哑巴全都摸出来了,连带着那枚硬币一起递给了男孩。

男孩被塞了一堆东西,表情有些懵。

正不解时,又听见面前的女孩说。

“你快回家吧,一会儿要天黑了。”

说完,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她,女孩就跑走了。

男孩回过神时,右手是一串红红的糖葫芦,左手是好几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钱,还有一枚硬币,都躺在他的手心里。

她不会是把自己当成离家出走的了吧?

男孩不禁有些好笑,抬眼,女孩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想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等下次遇见再还给她,却发现口袋早就被火烧烂了。于是,他只能将钱紧紧握在手心里。

此时,胡同口的夕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抹残存的胭红。

男孩看向右手的糖葫芦,红通通地,包裹着一层糯米纸,每一颗都很大,看起来很甜。

他掰下其中的一颗,捏碎了,一半扔给地上的蚂蚁,一半塞进了嘴里。

嗯,确实很甜.......

与此同时,远隔千里之外的内蒙古某地。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牛羊成群,白色的蒙古包鼓鼓囊囊地伫立,好像是这片草原的卫士一般,守护着这里的宁静。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响亮的音乐声。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一辆黑色的汽车慢慢跟上了前方的小姑娘,和她并肩往前。

与之而来,车上的音响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跃这红尘永相随——”

江月的拳头越来越紧,额角的青筋慢慢变得明显,忍耐程度快达到了顶峰。

反观,车上的人像是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戴着墨镜的俊逸脸庞,从车窗探出来,扯出不正经的笑容。语气透露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雀跃和嘚瑟。

“诶,江小月,真不坐我的车?”

“我和你说,照你这个速度,你一个月都走不出去。”

话落,江月没回头,只是顾自往前走。

鬼知道,她有多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她离开北京后,这个黑瞎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不管她去哪个地方,都能碰到这个阴魂不散的神经病。

简直,烦得她不行。

她前脚刚到了内蒙古,后脚就遇到了黑瞎子,一路跟着她到了草原。

她这一章的画面少,也是有原因地,一直都在忙着躲避这只黑瞎子!

“诶,江小月,前面可快到无人区了。”

“你真不上来?”

江月忿忿一回头,清凌的眼眸里沾染了怒气,不耐道。

“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没事做。”

“老跟着我干什么?”

黑瞎子啧啧嘴,单手把着方向盘,半边身子倚在车窗上,慵慵懒懒。

“啧啧,果然是只养不熟的小野猫,龇牙咧嘴地。”

“太凶了,不好。”

在打嘴仗这方面,江月好像从来没赢过他,现在也是一样。

小姑娘又愤愤别过脑袋,看着前方的路,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冷静,冷静。

等到了无人区,她就杀了这个瞎子!

她发起火来,气鼓鼓地,模样看着比平时鲜活不少,不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啧,还是这个样子好玩。

黑瞎子握住方向盘的左手轻敲了敲,右手从副驾驶的包里拿出一盒炒饭,朝着窗外的人递了出去。

“新口味,double 青椒加香菇。”

说着,他鼻子轻嗅,似乎闻到了非常美味的味道。

“香断魂啊~”

反观窗外的江月,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专注着前方的路。

“喂。”

黑瞎子撑着手肘,半趴在车窗上,懒洋洋的。

“我这可是特地为你生产的新口味,你不喜欢吃肉,那就多吃点蔬菜。”

“看看,多贴心啊。”

“呵,”江月冷笑一声,“这么贴心,价钱挺贵吧。”

闻言,黑瞎子瞬间就展露出一个财迷的笑容。

“承惠二百元,满意的话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哦~”

江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他。

自从上次黑瞎子看见她不爱吃青椒肉丝炒饭里的肉丝后,就开始致力于研究各种奇奇怪怪口味的炒饭,像是卯足了劲儿,非要从她这儿赚到一份炒饭钱。

黑瞎子挑眉看她,揶揄道。

“怎么,江老板要消费吗?”

江月面无表情地朝他竖起了一根小拇指。

“黑心。”

黑瞎子蓦地一乐,正想开口,车头突然传来一声“砰!”

他立马踩下刹车,伸出脑袋,往前一看。

一只白色的羊倒在了他的车轮前面,发出“咩咩咩”的叫声。看见他时,又叫得更悲惨了些。

“咩——咩——咩——”

他眉毛一挑,“羊也会碰瓷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蒙古包就传来一声浑厚地叫喊。

“站住别动!”

“撞了我的羊,别想跑!”

紧接着,一个蒙古大汉就气汹汹地朝这边跑来了。

见状不妙,黑瞎子手打方向盘,一踩油门就想跑。

“哧——”

万万没想到,车子打不着火了。

“不是吧,车老兄,你别在这个时候玩儿我啊。”

江月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再不跑,刀子就要落在你的头上了。”

黑瞎子迅速决定弃车而逃,拿起副驾驶上的装备,下车。

看见站在原地没动的江月,果断拉着她一起跑。

“还愣着干什么,你想留下来喂羊割草吗?”

江月莫名其妙地被他拽着一起逃跑,手腕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看着前面的人,没好气道。

“你拉着我跑干什么?是你撞了羊,又不是我!”

黑瞎子转过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你现在停下来,你猜,他会不会认为我们是同伙?”

“你!”

蒙古大汉追了过来,长得五大三粗地,体型骇人,边跑边大喊。

“站住!”

“站住——”

见人要追来了,黑瞎子拉着江月跑得更快了。

“不想变羊肉串的话,快和我走。”

身后,那辆黑色的汽车里,音响还没关。

一首响亮的《两只蝴蝶》,在整座草原上唱响。

“亲爱的,你慢慢飞。”

“......”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跃红尘永相随——”

“追逐你一生,爱恋千百回——”

“........”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道家“三魂七魄”说法,来源于网络,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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