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喜欢的程度
贺以恩站在向晚上班的奶茶店门外，他看见她望过来，便走上前，坐在店铺里紧挨着饮品制作区的一条狭窄小道的座位上。
“我找Leo。”
向晚没有问，贺以恩自己解释道。
“老板刚走，你打个电话给他，也许没走远。”
她说完，又回到点单区，忙碌招待突然排起队伍的客人。
贺以恩坐在一旁看她工作，看到她熟练地应对客人，偶尔处理小的失误，停下来时因为久站活动着小腿。
一拨客人离开，她暂时闲下来，又转头看向贺以恩。
“你生病怎么还出来？”
贺以恩举了举手上的超市塑料袋，“买热水壶。”
向晚愣了愣，“哦”一声，然后问：“你联系老板了吗？”
“没事。”贺以恩却说，“也没那么着急找他。”
“那你就回去休息，不是还在发烧。”
贺以恩却没由来地说一句：“你快下班了吧。”
向晚没有回答，转过头去整理收银台里的现金，然后招呼新来的客人，忙完再转头过来，看见贺以恩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她离开收银台，走到他身旁，迟疑后将手放在他额头上，额头是热的，他还在发烧，她去更衣间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他像是熟睡了，也没有反应。
身后同事叫她，“要给老板打电话吗？”
向晚说：“应该不用，我一会叫醒他。”
贺以恩就这样一直趴着，期间醒来几次，看见自己身上披着向晚的衣服，又看见她继续在前面忙碌，偶尔回头确认他的情况。
向晚的工作时间结束，店面也要关门，她低头叫醒贺以恩，只轻轻喊了一声，他就睁开了眼，她脸贴得有点近，愣了一下，往后退几步后直起身，对他说：“下班了，店也要关了。”
贺以恩虚弱地“嗯”一声，然后站起身，把身上的外套披在向晚身上，他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说：“你最近下班很晚啊。”
“最近我下午下课都晚，我怕上班迟到。”向晚一边说，一边又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她又说：“我先送你回家，还是你要去别的地方。”
贺以恩没跟她来回争谁披着外套，便任衣服搭在自己身上，他回头看店里已经没有了人，只剩拿着锁要关门的向晚。
他说：“我送你回家。”
向晚没理会他，半推他离开店面，关掉所有电源灯光后，然后将店铺的伸缩推拉门从旁边拉出来，她拉得有些费力，贺以恩上前帮她一起将门拉紧，然后她将门上锁。
“我送你回家吧。”向晚说，“生病的人怎么送我啊。”
贺以恩笑了笑，说：“我打车送你回去，再打车回来。”
“你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向晚说，“送我一次就要一百刀，回来再一百刀，这就要一千多人民币了。”
“那我陪你坐公交车。”
“不要病得更严重了。”向晚还是拒绝，然后跟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贺以恩没有说话，跟着她往回家的路走。
一路经过人群热闹的酒吧，男男女女站在音乐隐隐响动的酒吧外，有的暧昧调情，有的在声音高调地说笑，贺以恩走到向晚另一边，将她与酒吧门口的人群隔开。
他们又经过酒吧旁的窄巷，里面没什么光亮，放着很大的垃圾桶，旁边站着三两个旁边餐厅的员工，穿着围裙和深色的工作服，围在一起抽着烟。
城市的光鲜总紧挨着颓废，割裂又融合。
到了贺以恩家的楼下，向晚说：“你进去吧，我先走了，还要赶公交车。”
贺以恩没有说话，只是突然牵起向晚的手，然后走到附近出租车停靠点，拉着她上一辆黄色出租车。
向晚站在车门外，被他拉着手，不肯进去。
贺以恩对她笑着，无奈说：“我已经上车了，就这样不走有点尴尬吧。”
向晚顿了顿，然后跟着上了车。
贺以恩报了向晚家的地址，车辆开始计费，费用的数字逐渐地跳涨，她头转向车窗边，没有理会贺以恩，然后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
“跟Leo说一下吧，别让你总这么晚上班。”
“我来打工的时候，就说过可以接受任何上班时间。”
“那就让我接送你。”
她的脸还是朝向另一边窗，冷冷说：“你是谁啊，这么在意我的安全，还非要接送我。”
“朋友啊。”贺以恩说，“就像你今天担心我，所以来探望我。”
“别放在心上，我今天也只是顺路而已。”
向晚又转头对他说：“有许多比我还艰难的人，都是一个人这样上下班的。Leo店里还有一个女孩，家里完全不给她学费，她自养自足，比我还小一岁，打好多份黑工，也是每天这样工作到很晚。可她没有你这样的好心人，花两百刀送她回家。”
她话里的语气，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埋怨。
“如果能让日子好过一点，又干嘛非要过得比别人惨呢？”
沉默一阵后，李南栖问：“你的钱是你舅舅给你的吗？”
贺以恩没有直接回答，“生意上赚的，会分给我一部分。”
“KTV，酒吧，借贷公司，餐厅，便利店，还有房产租赁，甚至还有物品典当。”向晚顿了顿后又说：“我目前所看到听到的，你所说的生意包含了这些。”
“你观察得很仔细。”贺以恩语气随意地说，“不过有些只是入个股而已，不归我们管。”
“但应该不止这些吧，看起来你确实很有钱。”
“也不能说是我的钱。”
李南栖说：“可是你也在用不是吗。”
贺以恩没有说话。
“你总让我小心。”向晚说，“是因为你见过这个世界很多危险的地方吗？”
贺以恩轻轻笑一声后说：“你总是想很多”，然后没有再回答。
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言，直到车停在向晚住处的街边。
“谢谢你送我，晚安。”向晚站在车边说道，然后将门关上。
贺以恩把车窗摇下来，也只是说：“晚安。”
黄色的车身在沿街的路灯下驶离，向晚目送贺以恩坐着车离开后，才进了房内。
*
早上李南栖刚出了家门，就认出了陆深的车，他开的是上次的黑色轿车。
他看李南栖出来便下了车，“我今天放学后要用车。”
李南栖笑起来，“我也享受一下，被男朋友开车接去上学的待遇。”
“我以为你讨厌这样，那以后我每天开车来。”
“不用。”李南栖嫌弃道，“停车很麻烦的，今天课早还好，若是晚一点，真的没地方停。”
“我也喜欢跟你一起坐公交车。”陆深说，“能多在一起一会。”
李南栖笑，“有点肉麻。”
陆深帮她开了车门，她坐进车里，将书包放在脚下，看到陆深车上显示播放的音乐是Ludovico Einaudi 的《Due Tramonti》。
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听歌时的意大利音乐家。
李南栖看着标题名，翻译说：“两个日落。”
“你的意大利语没白学啊。”陆深笑着说。
“废话，我十年级就开始学了。”李南栖说，“不过，早上听‘日落’啊。”
“最近画画的时候听的歌。”
车往去学校的路上行驶，李南栖听着耳边钢琴与大提琴交织的音乐，说：“和上一次听的不太一样的感觉。很平和温柔，也不像画画的时候听的。”
陆深没有反驳前几句，“为什么不像画画的时候听的？”
“总觉得艺术家听歌应该更加怪诞离奇一点。”
“那不见得。”陆深说，“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算艺术家。”
“人人都是艺术家。”李南栖故意装腔驳道。
“你知道吗，这句话其实是一个德国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说的。”
李南栖摇头，“这个真的不知道。”
“他的这句话，可能比他本人还要有名气。而且这句话本意也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能做艺术家，而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能通过艺术的美而找到自己生命的本质，有点类似尼采的理念。”
“太深奥了。”李南栖说，“你比看起来要‘深奥’一些。”
陆深笑起来，“意思是，我的外表看起来很肤浅？”
“可能有一点。”
“我会了解这些，是因为我外公是哲学系教授，研究德国哲学，最爱尼采。我也只是听他偶尔说几句。”
李南栖微讶，“不是文学教授吗？”
“是误传，而且他也不在夏城大学，而是在浦城大学。”
李南栖顿了顿，笑着说：“看来谣言不可尽信。”
陆深问：“你今天不打工对吗？”
李南栖点头确认，“怎么了？”
他又问：“那有别的事吗？”
“你有什么事吗？”
他们已经到了校门口，陆深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然后说：“没有事的话，放学后去约会吧。”
李南栖停顿后说：“你不是放学后有事吗，还开了车。”
“就是要开车带你去约会。”陆深笑着说。
“所以你的有事就是这件事？”李南栖也笑，“干嘛故弄玄虚。”
“本来想突然带你去的，但又想，怕你觉得没提前告诉你。”
李南栖愣了愣，然后说：“我到底多难相处啊，你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不是难相处，只是我直觉你讨厌‘自以为是’和‘自我感动’以及‘自作主张’。”
“你在成语接龙啊。”李南栖吐槽道。
她想了想后说：“好，可以去约会。”
李南栖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门前又停下跟也下了车的陆深说：“不过我确实讨厌事先不说的突然约会。”
陆深故意紧张问她：“今天不算吧？”
李南栖装作仔细思考过后的样子，然后说：“姑且不算吧。”
陆深笑着走到她身旁，伸手揽过她，跟她一起往学校入口走。
转过头，李南栖看见Matthew和朋友站在不远处的校门口，他头发留长了，浅栗色的发垂道耳边，显得没什么精神，他看向她，在他们经过他的时候，轻声说：“早上好，Lianna。”，像是随意的问好，然后便转过头去继续与身旁的人说话。
李南栖顿一下，然后也随口回应他，“早上好。”
陆深捏了捏有些出神的李南栖的手，“别在这种时候走神啊，我会误会的。”
李南栖转头看见陆深并没有看她，握紧她的手也微微松了力。
“我不是因为你认为的原因才走神。”
陆深低头看她，“那是因为什么？”
李南栖没有回答，故意凑近陆深说：“你吃醋了吧。”
陆深没有回答，只是说：“上次在剑道馆，你也是看着他在出神。”
李南栖却轻声笑起来。
“别笑，认真回答我。”陆深的语气里透出些许无奈。
“我是在想，可能喜欢真的有程度的区别，就像我和Matthew，喜欢只是超过友情一点而已，若当初保持距离继续做朋友，可能对我跟他也是一件更好的事。”
“看起来，他也是这么觉得。”陆深说，“至少他已经在尝试跟你表达友好。”
“可能是吧。”李南栖说。
他们第一节课的教室在不同的教学楼，走到了两个方向的分岔口，李南栖停下来，准备跟陆深告别，手却被他拉住。
“你刚才说喜欢一个人分程度，那你有多喜欢我？”
李南栖微愣后，笑起来，过了会才说：“比我之前喜欢任何一个人都多得多。”
陆深一顿后也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学生时代还有 11 章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