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夜晚也有怀抱

警察做完笔录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向晚抱着书包，站在店面门口正被驱散的人群里发怔，脑海里全是刚才躺在血泊里的男人。

那个持刀伤人的男生，在男人倒地后就转身跑了，Riko拉着她躲在旁边店铺的广告牌后，一直到警察来才敢出来。

她们算不上有用的目击者，被询问后，Riko就叫她赶紧先走，她既是未成年，打两份工可能也超过了签证要求，老板也怕她惹麻烦，草草塞了一把现金给她算是结了当日工资，叫她不用再来上班了。

向晚没心情计算老板给了多少，此时握着钱的手倒是微微发颤。

贺以恩在马路另一边就看见了她惨白的脸，他撞过几个行人，跌撞跑向她，着急地抓过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声音微哑地问道：“受伤了吗？”

向晚一愣，看向他后摇头。

贺以恩拿过她一直抱在身前的书包，她松开手，把手里的现金叠了叠，停顿后又递给贺以恩，“今天的工钱，不多，但是先给你吧。”

贺以恩没有说话，接过后却只是把钱又放进她的包里。

向晚好像才回了一点神，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拿出手机，在一个群聊里点开一张超市附近拍的照片，照片里是警察，警戒线，以及在角落坐着的向晚，“看到你了。”

“离中国城这么近，华人社群里都已经传遍了。”贺以恩又解释。

向晚握了握自己的手，感到自己指尖冰冷发麻，“我见过凶手，你也见过。”

贺以恩好像也不意外她的话，只是说：“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跑不掉。”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下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连腿都开始发麻。

“这么晚了，你打算怎么走？”贺以恩问道。

向晚这才想起来看手机，许悦半小时前发的信息：“你回家了吗？不过不用担心，我homestay睡了，估计你来没来她都不会知道。”

她赶忙回复：“那你明天就跟她说我一早走的。”

对方没有回复，想来可能是已经睡了。

向晚抬头，看见贺以恩还是看着她等她回答。

这个时间公车已经没了，太晚回家也怕吵醒Melissa，许悦那边也没对好口径，她懊恼着，想了想后说：“我去找个网咖睡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

贺以恩无奈道：“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不回，现在回有点麻烦。”向晚也没解释。

“那去我家住一晚。”

向晚很快地反驳：“不去。”

贺以恩只是说：“你刚刚经历这些，还敢一个人去网咖吗？这边晚上什么人都有，你一个人安全吗？”

他不等向晚继续拒绝，只是一手拿起她的包，一手拉着她往他家的方向走去，“我那里房间多，让你应急住一晚没那么困难。”

向晚要挣脱，但她浑身无力，贺以恩的手劲又一点都不肯松，到最后只是被他半拖着往前走。

走到他家楼下，贺以恩又突然停住，转过头看向晚，说：“刚才很害怕吧？想哭就哭吧，这里没人了。”

向晚一愣，鼻子突然酸起来，“你不是人吗？”

他上前，伸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说：“这样我也看不见了。”

向晚整个人埋在他怀里，不自觉哭起来。

看见血流时的惊吓，凶手转身看向她们时自我恐吓的念头，还有市中心显得危机重重的夜晚，日日归去却根本不是家的家，夜半在此无路可去的慌张，异国一切紧张的陌生，家里欠下的钱，未来不知道能不能解决的学费。

到最后，自己已经不知道在为什么哭。

抚在头上的那只手，最后又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她却哭得更凶，呜咽的声音，泪与鼻涕，全部混在这个人的前襟。

哭得好像头都晕眩了，脑仁也疼起来，整张脸也发着热，向晚向后退几步，从他的怀里躲出来，头却还是低着，显出几分不自在。

贺以恩低头，声音很温和，“去我那里，收拾一下自己，睡个好觉，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家，好吗。”

向晚迟疑后点了点头，想来，去他家也总好过鱼龙混杂的网咖或廉价旅馆。

贺以恩上前牵着她木然的手，刷卡后带她进了公寓大楼，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非要挣脱开，只是跟着他，一起进了他家门。

他带她直接上了楼，进了楼梯旁第一间卧房，一进门就看见落地的窗外面朝着璀璨的夜景，他把书包放在屋内，然后打开了房间的灯。

卧房自带卫生间，一张Queen Size的大床，被褥床单都干干净净，看起来几乎没人住过。

“不久前才换新了被套，厕所的用品也是齐的，没有人用过，以前这间房也没什么人住过。”贺以恩边说边从房间的衣柜里拿出崭新的浴巾毛巾，“这些也是。”

他想了想，又跟向晚说：“你等我一下。”

贺以恩去自己楼下的房间翻找了一会后，拿了一件还带标签的T恤给她，“这个也是新的，你睡觉穿。”

向晚点点头，“谢谢你。”

然后又补一句：“麻烦你了。”

贺以恩停顿后说：“那你早点休息。”

“那个。”向晚喊住他。

贺以恩看向她，“怎么了？”

向晚说：“你跟那个男生熟吗？我听一起打工的同事说，他们经常在中国城的赌场，好像也经常来超市。”

贺以恩顿了顿，然后说：“熟，但是关系不近，他找雷哥借过钱。”

向晚“哦”一声后，又问：“所以，中国城真的有地下赌场吗？”

贺以恩轻叹口气，没有回答，“你早点休息吧，晚上少去那边。”

向晚没说话，看见贺以恩离开后带上了门。

她迟一步跟上去，将门紧闭后，又反锁上。门外贺以恩听见了响动，笑了笑，正要走开，又转头回来，用走廊柜子里的钥匙又将门锁转动开。

向晚一惊，身体抵住门，“你..干嘛啊。”

“你不是要锁门嘛，我把钥匙也给你，不然你不是白锁。”

她愣了愣，然后将门开了个缝，然后从中艰难地接过贺以恩手上的钥匙，声音很小地说一声：“晚安。”

贺以恩还是笑着，“晚安。”

她再一次将门锁好，站在门口听见门外再没有了响动，才松一口气。她去卫生间，看见自己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疲惫狼狈，想起来刚才在楼下的那个拥抱，和她在他的怀抱里的哭，她低头洗一把脸，为一切懊恼起来。

洗了热水澡后，向晚很快有了困意，虽然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她却安心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窗外日光刺目，从遮阳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落在地上一片斑驳。

向晚睁开眼，反应了半天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她爬起身，光脚踩着地，打开了房门，却听见楼下传来了陌生人的说话声，她将门半掩着，随楼下人走动，逐渐听清对话的内容。

“你怎么跑我这了。”说话的是贺以恩。

另一个男生的声音说：“我听说Jayden出事了，捅人了？”

“嗯。”贺以恩说，“那人还在抢救，他捅完人跑了。”

“他是喝醉了还是不清醒啊。”

贺以恩语气还是平淡，“听说是发生了口舌。”

“那家伙脾气本来就怪。”男生说完又说：“你收留我几日呗，我不想回家。”

贺以恩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高考考完了？”

“嗯，早考完了。”男生说，“昨天去party了，怕回去太晚干脆没回，我都要上大学还管我那么严。”

“舅舅是担心你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什么乱七八糟，中国城就不乱了啊，我不就卖了东西给你们学校那个Luke吗？那东西我又不是自己用了，非上纲上线，反正最后也没卖掉，事也了了。”

“白齐，你知道那东西的源头吗？跟中国城不一样，别随便招惹。”

白齐嗤笑一声，“怎么，我爸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贺以恩没有说话。

底下传来接水的声音，然后是桌椅移动的声响，像是有人坐下。

“你有客人？”白齐突然问。

“没有。”贺以恩说。

过了会，传来一些不明的声响，只听见贺以恩又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欸—— 你别拿走啊。”

一阵桌椅脚步的移动，但听起来，白齐没占上风。

贺以恩说：“这里有烟雾警报。”

“拆掉不就完了。”

“你快回家吧，我现在就跟舅舅打电话，反正他也能猜到你在我这。”

“你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干嘛总像个哥哥一样管我。”

贺以恩没有理会，只是问：“你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白齐说，“那么多补习班的钱也不是白花的。”

“报考哪想好了吗？”

“S大呗，我爸又不让我离开这里读大学。”

“好好学习。”贺以恩说道，跟那天同向晚说的一样，明明是随口的废话，却又好像很认真。

“我知道。”白齐有些不耐烦。

他又说：“那我去你阳台抽一根烟可以吗？”

“不行，快回家吧。”贺以恩说，“不然我现在打给舅舅。”

他应当是拿出了手机，白齐阻止道:“好，我知道了，你别打。”

“我给你叫车，你一副没醒的样子。”贺以恩吐槽后，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

之后不久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贺以恩的声音小了起来，似乎在跟白齐告别，一阵动静后，关门声传来，人似乎已经走了。

她听了半晌后，楼下似乎只剩下贺以恩一人，便打开门要走出去，却迎上了刚上楼的贺以恩。

两人都是一愣，同时顿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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