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数学教室门口，李南栖问向晚：“刚才考得怎么样。”
“还行。”向晚说，“不过，刚出考场发现有道题可能细节有错误，虽然最终答案是对的，不知道会扣多少分。”
“留点活路给别人。”李南栖笑着说。
向晚问：“你物理报告写得怎么样？”
“还行，快写完了。”李南栖说，“今天熬个夜，明天就交了。”
陆深和贺以恩从隔壁教室出来，朝她们走来。
“你们还有几个考试？”陆深问。
“两门。”李南栖说，“但都是课题作业，不是考试。”
“我还有物理报告和中文考试。”向晚说，说完她又对贺以恩说：“你下周该去中文学校了，要考试。”
“我知道。”贺以恩说。
Matthew也从陆深他们刚刚离开的教室出来，他一个人，不像以往身边总是跟着Jenna，他经过李南栖他们，跟李南栖打招呼。
他随口问：“今天考得怎么样？”
李南栖回答：“不错，你呢？”
“Epic Fail！”Matthew说，“你知道的，数学不是我的强项，但是为了大学报考工程学，我没办法。”
“祝你好运。”李南栖笑着说。
Matthew笑着说：“谢谢。”，然后经过他们离开。
李南栖转头看见陆深看着她，故意问：“怎么了？”
“没什么。”陆深笑着转过头去。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意大利语课上，我跟他都被孤立，然后就只有我们两人坐在一起上课。”
陆深故意说：“我这么大度，怎么会不接受一个前男友。”
李南栖接过话故意怼他说：“至少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而我可是上周才知道你有一个漂亮的青梅竹马。”
向晚闻言看过来，“青梅竹马？”
“那算什么青梅竹马。”陆深反驳道，“不过是从小就认识。”
“一起长大，一起去香港，做邻居，一起学画画，学游泳，还一起约好去英国。”李南栖说道，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陆深一顿，低头问：“你真的生气了？”
“没有。”李南栖答得干脆，她转头要走，跟陆深他们说:“我要去找英语老师了，今天把参赛文章给他。”
陆深追上去，“你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李南栖没说话，只是往前走。
“南栖。”陆深伸手拉住她。
李南栖叹口气，抬头看他，“我就是心烦，随口说说。”
陆深还是拽住她的手，“你要相信我对吧，我跟她就是朋友而已。”
“我只是觉得，你们其实很般配，相处得也很融洽，可能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没那么了解，会有更多可能性吧。”李南栖说起来，表情也带笑，语气平淡冷静，反而显得怪异。
“如果，可能，其实。”陆深说，“但事实就是我跟她没有可能。”
“我跟你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吗？”李南栖笑着问。
她把手从陆深手中抽出，然后继续往前走。
陆深在她身后，停在原地，没再追上前。
*
向晚对贺以恩说：“你找我？”
贺以恩点头，但像是迟疑了片刻后才开口：“奶茶店那要关门了，Leo让我帮忙把结清的工资转给你。”
向晚愣了愣，“这么突然，生意不是好好的。”
贺以恩没有解释，只是从身上掏出信封递给向晚，显然里面装着现金。
向晚接过后看了眼，抬头微讶道：“是不是多算了？”
“突然关店，他过意不去。”
向晚看着贺以恩，停顿后说：“不会是你自己添的吧。”
贺以恩只是否认：“没有，是 Leo 给的。”
向晚从里面数了一半出来递给贺以恩，“我先还你一些吧，剩下我够生活。”
贺以恩却没接，“你找到新工作再说吧。”
向晚将钱收回来，说：“李南栖给我介绍了商场的工作，考完试就去试岗，之后我就多还你一点，工作的事你不用再帮我了。”
“好。”贺以恩回答得平淡。
向晚想了想又问：“Leo真的没什么事吗？”
贺以恩耸耸肩，表情也很淡，没什么波澜。
向晚还要问什么却没再开口，她往图书馆走，贺以恩也跟着她。
她转头看向贺以恩，“你又要去图书馆睡觉？”
他笑了笑，“陪你啊。不行吗？”
向晚没说话，只是转头走，脚步变得很快。
贺以恩拉住她，“怎么就生气了。”
向晚转过头，两人停在两栋楼的连廊里，她说:“你都是这么随便吗？”
贺以恩看着她不明所以。
“都是随便地亲别人，随便地对别人好，随便地跟别人说很暧昧的话。这些对你来说都很随便，很容易。”
她又要转头走，却被贺以恩走到她前面拦下她。
“不是。”他说，然后又重复一遍：“我没有随便对你，也没有觉得容易。”
向晚看着他，“算了。”，然后侧身从他身旁经过。
贺以恩喊她：“向晚。”
她转头看他。
贺以恩只是问：“跟我一起去舞会吗？”
“你问了很多次了。”向晚说。
贺以恩说：“你是我女朋友，我不跟你去，能跟谁去。”
“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
“我以为接过吻就是了。”
向晚脸色一红，紧张看了眼周围经过的人，轻声说：“你闭嘴。”
“他们又听不懂。”贺以恩笑着说。
她看着贺以恩的笑脸，有些恼，说：“好，我去。总不能平白为了你，让自己高中少一段回忆，到时候还你钱的时候我会把舞会的票钱加在里面。”
贺以恩却没有较真她的碎念，只是笑着说：“你去就好。”
*
李南栖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看见了在门口等她的陆深，她怔了怔，没料想到那段不愉快的对话后他还是来找她，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一点。
“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陆深说，脸上带笑，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
李南栖跟他往楼外走，“你明明也生气了。”
“嗯。”陆深承认，“很生气，因为最近你总跟我生气。”
“小孩子吗？我生气你就要生气？”
陆深牵住她的手，“我啊，是很小气。”
李南栖看着他，轻声说：“小气的明明是我，你非要揽下承认，就是为了让我愧疚。”
“你知道愧疚就好。”陆深笑着说。
两人一起去了陆深的画室，陆深的画还是没有画完，明亮色彩的晕影停留一角的空白。
“快要画完了，我有点舍不得。”陆深说，“总觉得画完成的时候，它就不属于我了。”
“写作也有这种感觉。”李南栖说，“开始到结束的过程，好像才属于落笔者。”
他们一起看着未完成的画，同时沉默了许久。
“陆深。”李南栖突然喊他。
陆深转过头来看她，伸手摸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看着他，像是愣怔了片刻，然后只是摇头，“没什么。”
她又问：“你假期要跟你爸爸回夏城吗？”
陆深点头，“我妈跟我爸妥协了一点，让我假期回去见见家里人，但待几天就会回来。”
“拍夏城的照片给我吧。”李南栖说。
“好，我还会买一些纪念品，如果过得了海关，我就给你带些小吃来。”
“算了吧，海关查得很严的。”李南栖笑着说，她顿了一下，又用不确切的语气说：“以后有机会我跟你一起去。”
“好。”陆深说。
向晚也进了画室，李南栖看见她后说：“你这学期视觉艺术的作品是什么？”
“我今天打算不修这门了。”
“在学期末？”
“我学分够了，算上中文学校的话。”向晚说，“而且我交了好几个学期的海报设计了，我感觉他给我的分数越来越低了。”
“因为你的作业也太敷衍了。”李南栖笑着说。
“你的手机拍照更敷衍一点。”
“手机拍照的摄影大师比比皆是，只是我不是而已嘛。”
李南栖说完又问：“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
“我想先来找老师说一声我不修了。”向晚说。
刚说完，向晚的手机就响起信息提示音，她拿出手机，看见和Leo的对话框里没有动静，而是一起打工的同事发来信息跟她说：“我好像知道Leo为什么关店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个链接，是华人社区新闻网站翻译本地新闻的文章。
文章里放了许多照片，郊区的独栋房子，被拖车带走的豪车，查封的大量现金，封锁的警戒线，关门封禁的店铺，以及打了马赛克也看出来是Leo的照片。
标题则写着：《留学生L某涉嫌洗钱被捕，多个银行账户被封，现场查封大量现金及豪车》，文章里提及L及其他几名留学生利用货币兑换以及骗取他人银行账户的方式，将大量非法资金洗白。
向晚把新闻拉到最后，文章末尾又写：“此案涉及众多，可能牵扯更多的利益集团以及犯罪组织。”
那边又发来信息说：“你知道市中心那个持刀伤人案吗？好像是从那个犯人那查到的这个线索。牵扯的都是华人或者留学生。”
向晚盯着手机看了许久，甚至没注意到身后来的贺以恩。
“怎么了？”贺以恩问道。
向晚抬起头，下意识猛地将手机息屏，然后收进包里，木讷地摇了摇头。
“你确定？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李南栖也看出来她的异常。
向晚摇头，然后说：“我先去找老师了。”，说完却看都没看贺以恩一眼，就往室外走，一直小跑着下了楼梯。
*
李南栖换乘了两趟公交才到新住处的附近，这片街区算是繁华，Tina的公寓是三室，她不常住，把次卧让给了李玉，李南栖则住在最小的房间。
小房间没有床，只有地毯，要铺地铺睡，李玉要把房间让给李南栖，李南栖拒绝了，李玉身上的伤口常常疼，之前工作累积的腰伤也根本折腾不起。
她在门口碰见了李玉，她刚买完菜，站在电梯前等她。
两人见面也不打招呼，只是一起坐进电梯，一起上楼。
“新的住处已经打听好了。”李玉突然开口。
“嗯。”李南栖兴趣寥寥地答。
“要么就让你转到附近公立，我跟Tina好好说说，让你高考完我们再走。”李玉说完，停顿了一下，看李南栖的反应。
李南栖没什么表情，“住久了，关系再好都会烦的。”
“附近的租房我也看了，虽然贵了点，但这边公立的口碑还不错...”
李南栖却没有回应。
电梯到了楼层，住处在同层七户的中间，李南栖开了门，伸手接过李玉手上的菜，拿出一部分去清洗，又把剩下的放进冰箱里。
“怎么不晚点去买，过了点很多生鲜打折。”
李玉说：“昨天忘了买，而且有的折扣跟晚上差不多，再说也不能那么晚吃饭。”
她等李南栖忙碌完，又开口：“要么就要搬得有点远，虽然还没出州，但距离上坐火车来市里都要三四小时。那个镇子我去过，只有一个公立学校，华人不多，所以朋友新开的餐馆找不到人帮忙，附近还有很多酒庄需要人手，可以兼职，提供住处，工钱也多。”
李南栖低下头说：“那就选那吧。”
李玉还要说什么，李南栖又说：“这边生活成本太高，打工竞争也大，而且还有近一年呢，寄人篱下也不算事。”
李玉没有说话。
李南栖看她，“别一副对不起我的样子，这是我的决定，不赖在你身上。”
李玉说：“你跟陆深说了吗？我跟他妈妈什么都没说。”
“没有。”李南栖说，“也没必要。”
她把洗好的菜从水池里过滤出来，拿出案板把洗好的菜放在上面，抬头又说：“你说得对，我跟他不那么相配，还不如趁现在刚好转学了，就自然而然断了吧。”
李玉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去阳台抽。”李南栖提醒她。
李玉看着她，把烟收了收，停顿片刻后，又把烟拿出来，然后走到阳台关上门后才点了烟。她靠在围栏上，朝外吐着烟雾，瘦小的背影对着李南栖。
许多年里，都有与这个相似的画面——抽烟的李玉，望着李玉的她，相依为命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