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平静生活的裂痕

“你今天总是心不在焉。”陈喻停下动作，起身看着她。

向晚顿了顿，伸手拿床头的衣服往身上套，“对不起，我今天可能是累了。”

“没事，干嘛道歉。”陈喻也穿上衣服，然后下了床，“你先洗吗？”

向晚摇头，指了指手机，“你先吧，我回个信息。”

洗手间里传来淋浴的水声，向晚轻轻呼口气，然后靠在床头，看着根本没有信息的手机。

她从来没有换过号码，甚至连旧手机都没有舍得用来换购，她知道她在等电话，虽然从来没有预想过，重新获得联系以后，他们的走向是如何，未来又会变得怎么样，好像她期待平静的生活产生裂痕，却又从未想过因此打破生活所有的平静。

只留那一点缝隙，令这憋闷的一切透进冷风。

热水冲刷过头发、眼睛和面容，向晚仰着头，让眼泪在期间隐身，那一点呜咽声也被水声一并吞没。

她披着湿漉的头发，裹着浴巾，陈喻从身后抱她，他们的肌肤贴着肌肤，一种快要成为习惯性的亲密。

“工作上有什么事吗？”陈喻问她，语气比之前更温柔了一些。

她知道她显得反常，在两人的□□上显得漫不经心，平日里也时常出神，更不用提上一次在白齐家尴尬的聚餐。

向晚笑着冲陈喻说：“没有，我的工作能有多少事啊，只是最近加班多了点。”

“是不是公立医院要轻松一点。”

“但是工资很少的嘛。”

“反正我养你。”陈喻亲她一下，试图安抚她。

向晚微不可觉地皱了眉，“也不至于要被你养吧。”

“别较真嘛，我的意思是，工作不高兴的话也不用非要委屈自己。”

向晚笑了笑，没说话。

她换上睡衣，把吹风机拿出来，坐在梳妆台上吹头发，呜隆的声响让两人暂时中断对话，陈喻站在她身后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开始帮她吹干。

他是第一次给她吹头发，动作显得笨拙，时而离得太近吹得向晚头皮发烫，她笑起来，“别了，我自己来吧。”，然后又从他手中接过。

她想起来很多过去，海边，海浪，海滩附近的服装店和借来的吹风机，以及在贺以恩家里，她靠在他身上，他一直给她吹头发直到她已经睡着。

因为回忆少得可怜，所以每个瞬间都被记得清晰。

吹风机关掉，她回到床上，陈喻关掉房间里的灯，两人在睡前说话。

“下个月我爸妈可能要来这边。”

向晚一愣，“也是，你已经一年没回去过了。”

“他们想来看看我，也想见一下你。”陈喻说。

“会不会太早了。”向晚说。

“不用看得太严肃，就是先认识一下，他们总让我带你回去见见，因为总听我说你，很好奇。”

陈喻又说：“他们也是顺便来旅游，在这里待三天，后面几天我陪他们去别的州玩。”

“好。”向晚说，“那他们喜欢什么，我准备一下礼物。”

“不用了，我爸妈也没那么客气。”

“那怎么行，我到时候去商场看看吧，第一次见还是要有见面礼。”

陈喻说：“好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他又问：“你好像这些年一直没回过家。”

“嗯，没空嘛。”向晚随口回答道。

之后陈喻没再说话，她也没有说话，两人头各转向一边，不久陈喻传来睡眠的呼吸声，向晚也闭上眼，渐渐入睡。

*

“你们考得怎么样？”Kyle朝Jessica和李南栖走来，然后问道。

Jessica在背后捏了捏李南栖的手，过度明朗地回应道：“还不错，你呢？”

“也还可以，有道题跟前年的考卷很相似，幸好我复习到了。”

“那很幸运！”Jessica笑着说。

李南栖也笑起来，看着Jessica，用眼神说，天呐，你在干嘛，就差没把你喜欢他写在脸上了。

Jessica瞪她一眼，然后无视她拉她的手，对Kyle说：“你之后还有别的考试吗？”

“没有了，最后一个了，你们呢？”

“我也是。”Jessica说。

李南栖也点头，“我也一样。”

Jessica却又直接问道：“那你之后有什么事吗？”

“今天吗？没什么事了，我在等我的朋友，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我们也是。”Jessica 答后提议说：“不然一起去吃吗？我知道有家很棒的泰国餐厅。”

Kyle 欣然应允：“好呀，我也很喜欢泰国餐厅。等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他好像还没出来。”

他说完去一旁拨电话，Jessica趁机转头对李南栖做着惊喜又紧张的表情。

李南栖看向一脸得意的Jessica，“我说过我今天要早点回家的。”

“但是你的‘幽灵房东’也没有强迫你几点回去嘛。”

“别这样说他。”李南栖有些不悦。

Jessica挽过她的手臂，“好好，我错了，Lianna，但是今天你必须陪我，刚好四个人一起去吃饭，不然我一个人非要去多奇怪啊。”

李南栖无奈道：“好，但是仅此一次，我相信以你的魅力，下次你们就是单独约会了。”

Jessica笑起来，“我欠你一次。”

Kyle挂了电话回来，然后朝她们身后招了招手，李南栖转头看见一个亚裔的男生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看起来年纪似乎小一些，身高很高，头发剪得很短，显得很利落，穿了一身黑，看打扮像留学生。

“我朋友Patrick。”Kyle跟她们介绍道。

“我叫Jessica，你可以叫我Jessi。”

“我是Lianna。”

Patrick 跟她们打过招呼后，转头对李南栖单独说：“我记得你，我们都修过一节艺术史，后来你换课了。”

李南栖愣了愣，但Patrick确实看着有些眼熟，她只得客套回应：“好像是吧。”

Patrick 好像看出来了，笑起来说：“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们一行四个人往泰国餐厅的方向走，餐厅离学校不远，步行就可以到，不自觉间，Jessica就跟Kyle并排走在一起，李南栖则跟Patrick走在一起。

Kyle回头对李南栖说：“对了，Lianna你也是中国人对吗，Patrick是中国留学生。”

李南栖则热忱地跟Patrick聊起来：“你来自中国哪？”

“夏城。”Patrick说。

李南栖惊讶道:“我也是在那出生的。”

她又说：“我认识很多留学生都来自夏城。”

“是有很多。”Patrick说道。

李南栖看一眼相谈甚欢的Jessica和Kyle，继续跟Patrick找着话题：“你英文还不错，几乎没有口音。”

“我初中在英国读书，高中又来了这里读书。”Patrick答道。

“你比我们小一点吧，我们都是非全日制的学生。”

“22岁。”Patrick说，“Gap Year了一年，然后修了双学位，这是第四年。”

“文科和商科的？”

“是。”Patrick说。

李南栖渐渐找不到话题，开始沉默起来。

Patrick换了中文说：“我知道这应该是你朋友跟Kyle 约会，顺带上我们俩而已。”

李南栖笑了笑，“你知道的，谈恋爱一开始总是很迂回。”

“不过，我也没那么糟吧。”Patrick又笑着说。

李南栖愣怔一下，看向Patrick，然后恍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我只是...对约会和男孩子没什么兴趣。”

“对男生没兴趣？”

“不是。”李南栖笑着说，“我的性取向是男生，但是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那很可惜。”Patrick说道。

李南栖顿了顿，没有接下话。

“艺术史课的时候我就记得你了，不过你换课后就没怎么见过你——现在我知道了，大概因为你是非全日制。”

李南栖讪笑着，还是没有说话。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我对你很有好感，但这也没那么严肃。”

她摇头，“没有，只是...”

“我知道了，有点尴尬。”Patrick笑起来，“我讲话比较直接，大家总是这么说。”

“跟你的外表不太一样。”

“因为我的打扮吧。”Patrick玩笑道，“他们说一看我的穿着就知道我是留学生。”

“亚洲留学生都要比本地男生会打扮一点。”

“那你介意，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吗？what\'s app ，ins 或者你用微信吗？”

李南栖看向Patrick，他正笑着看她，也没有强迫的意思，短短几分钟相识，他也一直表现得大方开朗，她似乎也没必要显得难以相处，她点点头，“我有微信。”

他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Jessica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看他们似乎聊得不错，便回头挤眉弄眼地看她一眼，李南栖转过头去不理会她。

Patrick自觉一直说中文也不太礼貌，继续用英文聊起天，“看起来今天天气不太好。”

李南栖抬头，灰蒙的臃肿的云层低沉地压下，天色渐渐陷入青灰色的沉闷，显示一场雨天要来。

“可能还是大雨。”Kyle说，“不过，希望我们吃完饭就停了。”

李南栖说：“应该会吧，这里的雨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

晚餐很愉快，Jessica和Kyle很聊得来，年纪相仿，家庭相仿，喜好也有许多交集，李南栖和Patrick负责在旁边帮各自好友说好话，偶尔也调侃和促进一下两人的暧昧氛围。

李南栖看着一直笑得脸都快僵的Jessica，在手机信息里调侃她，“恋爱中的女人真是可怕死了。”

“干脆你也跟Patrick约会算了，我看你们明明很聊得来。”

“别说我，说你自己。”

“天，你总不会还忘不了学生时代的ex吧，你24了！！！”Jessica回了三个叹号，把调侃的中心转移到她身上。

李南栖的手机没电了，突兀关了机，Patrick瞥见后拿出自己的充电线，“刚好我带了。”

“谢谢。”李南栖冲看着她的Patrick笑了笑，“今天辛苦你跟我了。”

“我可不觉得辛苦。”Patrick笑着说，那笑意里多了几分暧昧不明。

但他很快换了话题，跟没找到插座的李南栖说：“我帮你拿到前台充一会吧。”

李南栖跟他再次道谢。

“干嘛这么客气。”Patrick笑着说。

但天气却不如他们所愿，等吃完饭，雨却下得越来越大了，他们四人被困在餐厅里，看这场雨瓢泼地下着，一点也没有要停的迹象。

Patrick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回到座位，“我联系到一个朋友在附近，他可以来接我们。”

他说完又问李南栖和Jessica：“你们住在哪？”

“你把我送到中心火车站就好了。”Kyle回答道。

Jessica说“我也一样。”，她又看向李南栖，“你回去就麻烦了吧，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公车会不会准时来。”

“我查查看就近的公车站在哪，应该离得不远，不然就送我回学校也可以。”

“没关系，那是我室友，我送你回家也可以。”Patrick说道。

“太远了，我在新州的布鲁镇那边。”

Patrick:“没关系，虽说是跨州了，这边去一些市区加上堵车也要那么久。”

他又问：“不过你怎么住那么远。”

李南栖没有解释，“说来话长，可以说是因为工作。”

Patrick还要问什么，前台的服务生突然拿来了李南栖的电话，“女士，您的电话。”

李南栖刚拿到电话，来电却已经挂断，她看了眼未接记录，包括刚才和半小时前，有四五个电话都来自安叔，她连忙回拨过去。

“李小姐，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到你们大学附近了，今天雨这么大，你应当还没有走吧。”

李南栖愣了一瞬，惊讶说道：“安叔，你来接我了吗？”

“是，你现在的地址发我一下，我去接你。”

李南栖挂了电话跟Patrick说：“有人来接我了，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你确定？如果有什么变化联系我。”Patrick说。

“确定，谢谢你。”李南栖对他客气地笑笑。

Patrick便没再尝试说服她，他朋友的车先一步到，他们三人先行离开了。

没一会，安叔的车也到了餐厅门口，他举着伞接她上了车，李南栖钻进车里，拍了拍淋湿的书包，歉意地对安叔说：“是我临时有事晚回家才碰见大雨了，还劳烦您开车跑一趟。”

“你一说要晚回来，林...”安叔像是口误，又重新说：“听说你要晚回，我跟陈姨看天气预报怕是会下大雨，便想的还是去接你，但你没接电话，就让我先出发了。”

“我手机没电了，你们肯定担心了。”

“没事，接到你了就好。”安叔说。

他们顶着一路的雨回到布鲁镇，这里的雨要比英州大学附近小很多，但因为雨天路湿，天色也渐暗，因此安叔开得很慢。

车驶入周边空旷的小道，然后回到李南栖熟悉的入口，车灯开着照亮大门，然后照亮房屋，房屋里灯火通明，在一片寂静暗色里显得格外明亮，李南栖望过去，恍然看见主屋的门口闪过一个人影，然后门半开地摇晃着，又被关上。

车驶入车库，她下了车，经过车库的后门，带着伞穿过花园，进了主屋，看见一楼一片光亮却无人影。

她回到自己的客屋，放下书包，从浴室里拿出毛巾擦着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然后站在窗前看向主屋的二楼。

那里亮着灯，窗帘依然遮着，但透过缝隙露出一点点里面的光景，能看到紧闭的门和书架的一角，但没一会那窗帘又被拉紧，连一点缝隙都不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