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一到下午狂风大作，乌压压的黑云遮住了太阳，眨眼间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坐地窗边的四十八、四十九掖好帘子，挡住刮进来的狂风暴雨，连同门口的布帘用小凳子压住边角。

车内的光线瞬间一暗，马车行进的速度暂缓。

马车忽然剧烈摇晃，像是轮子卡住了一样出不来，任由架车的力士怎么挥动马鞭转向都不管用。

此时的李成眸光微闪，躬着腰走到车门处问：“要不，我们几个下车帮忙推一把？”

车外，力士闻言眼底尽显另一番神色，跳下车道：“可以。”

“淋了雨染了风寒……”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四十八知机的住了嘴。

也许这么做要得就是退出竞争行列，五十身上备着常用的药丸，应该可以试一试。

总好过干瞪眼等着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豁然开朗的四十八利落的跳下车。

李成要是知道四十八的想法会哭笑不得，之所以冒雨是想看看外头有多黑，雨有多大能否挡住有心人的视野，逃跑的机率有几成。

聪明人多得是，不单单李成这一车的人下来推轮子陷进泥里的马车，好多按捺不住的人蠢蠢欲动。

三人走到马车后方推车，雨水浇透的土路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布鞋湿了一半。

倾盆大雨加身不一会浑身湿透，火把亦或是灯笼在这个时候能力所限，视线受阻的情况下，加上场面出现混乱，浑水摸鱼及时抽身非常容易。

前方传来马匹嘶鸣声，四十八、四十九有所觉察，眼睛投向乱糟糟的地方，心里直打鼓。

“我们……”四十八抓住四十九的胳膊以眼神交流。

看清各自眼底流露出的渴望，四十九仍偏过头去朝着五十道，“上马车？”

李成站在原地目视前方，任由雨水自眼角滑落，刹那间的犹豫差点淹没理智，半晌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绕到上车的地方。

四十八、四十九视线相接，短暂的疑惑沉底，跟着上了马车。

趁力士不在，四十八一边脱掉身上的湿衣一边问，“不是好时候？”

李成给出的解释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

四十九叹息声加重：“且看跑了的人能否逃掉。”容后再做打算。

大雨中奋力奔跑的五个小小的身影四散奔逃，其中就有一向拔尖的十二。

呼哧带喘的夺路狂奔，十二在得知卫老爷口中所谓的锦衣玉食，代表着成为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太监时，就已经打算逃走。

与同样有此想法的人商量计划，奈何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今天，老天爷都在帮他。

十二压下逃离的兴奋，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先得摆脱身后可能的追兵。

不停的跑，累了也不敢停下，十二不住的祈祷好运降临，让他彻底的与过去分道扬镳。

脚下一滑绊了一跤，十二整个人扑在泥水中，身后听不到马蹄声，手掌擦破了在流血，顾不得这么多，找个地方藏起来。

天越发黑沉沉，架车的力士跳上车挥动马鞭起程。

车内三人神情各异，四十八张了张嘴终是闭上，翻出包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

李成只着新换的里衣披着被子低着头窝在一角，听着外面的雨声在脑海不住的假设，然后推翻。

十二藏在树后，时不时探出头去看一眼，直到熟悉的车队拉近距离，屏住呼吸耐心等待。

没有追兵，车队也走远了，十二纳闷非常，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打破脑袋想不通原因。

不能呆在原地太久，十二谨慎的离开，找遮风挡雨的地方度过紧张的一晚。

“入城了。”四十八掀开帘子看去，要说的话就在嘴边。

“风平浪静。”四十九替四十八道出疑虑。

李成眉头皱了松松了皱，心情纷繁复杂，搞不懂力士不用抓人？亦或是有殿后的人去处理？杀掉而非抓回来杀鸡儆猴？

出人意料的在客栈门前下了马车，李成身上穿着之前的湿衣服，拎着包袱进了位于一楼的房间。

三个人一间屋子，脱下湿衣服擦了擦身换上干净的。

力士奉卫老爷之命请了大夫，送了三大碗浓浓的姜汤。

“说是沾女孩的光特意请了大夫，着凉了有药吃。”四十八酸了一句，端起碗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微烫的姜汤。

李成盯着面前的汤碗，眼神由浅到深，姜汤挪到一边不是很想喝。

“趁热喝，不喝着凉了有你受的。”四十九痛快的喝光舔了舔嘴道，“真舍得放糖，好甜啊。”还想喝一碗。

敲门声响，三人望向打门外拎了盒子进来的力士，不明所以的站起身。

“晚饭。”力士话不多言，自食盒内取出两盘肉菜三碗冒尖的米饭。

力士离开时收起空碗，连同那碗没动过的姜汤一块装食盒带走。

“唉？”四十八嘟囔道，“没喝呢，收走是几个意思？”

四十九看五十，问出令四十八心跳加快的话：“姜汤不对劲？”

“现在吐还来得及吗？”说着四十八到屏风后面弯下腰对着恭桶，手指在嘴里搅动几下，吐出喝下去的东西。

四十九见此也去催吐，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四十八，两人漱了口。

“桌上的饭还能吃吗？”四十八疑心重重，看着喷香的饭菜直皱眉。

李成坐下拿起筷子端起碗来夹菜吃，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你……”四十八被四十九拉住，原本要问姜汤里到底有没有加料，转念一琢磨，吐都吐了问了也白问。

坐下来吃饭，好不容易有一口热乎的肉菜，四十八大口吃起来。

四十九吃得是食不知味，刚才有一瞬间质问五十，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姜汤不妥，非得等他们喝了吐了才……

说出来会造成不快引起不好的猜忌，大‘敌’当前孰轻孰重四十九分得清。

吃完洗漱，关门前四十八和四十九出去转了一圈，得知客栈一楼被卫老爷包下了，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天黑得早，与其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临睡前确定外面无事发生，安静的不同寻常。桌上的蜡烛燃着方便起夜。

蔚风放轻手脚打开房门走向只余小二守夜的大堂，来到窗前看了会雨，调头上了二楼。

坐在二楼楼梯顶层台阶上，整个人融入阴影当中，静谧的夜适合理清头绪。

蔚风无法左右李成这个孩子的人生，一点点威胁生命的示警能够提供，过早的夭亡对他很不利。

一年以来的探究发现，他这个强大的灵魂进入了非常非常脆皮的李成身体里，不是夺舍不是意外，算不上冥冥之中的牵引，很奇特的现象。

至今蔚风找不出灵魂离体的方法，估计身体死亡才有可能。他与李成不能说互不干涉相互依存，不存在主体压倒外来者的情况，类似精神分裂却在记忆层面是共享状态，很微妙！

长久的无止尽的杀戮，让蔚风特别喜欢眼下的养老状态，上辈子身上各处都断掉过，到也不在意太监不太监这点小事。

于他一个灵魂而言是不会缺少部件的，李成有自己的选择，他说了不算。简而言之挨刀的不是他，不疼。

思绪拉回到谜团重重的当下，自楼上望下去，支着下巴的小二趴在了桌上，蔚风毫不意外。

夜半，街面上除了更夫不会再有住客上门，小二偷懒熟睡在意料之中。

细微的开门声调动起蔚风微垂的眼帘，居高临下的视野看得格外分明。

贼头贼脑的几个家伙蹑手蹑脚往客栈大门处移动，门开着一条缝可容瘦小之人侧身进出。

之所以留门缝是因大堂内点着炭炉，雨天寒气四溢呆久了受冻，炭不是好碳烧起来有味道。加之需要通风透气，留门要比开窗方便。

因此给了一些趁夜逃离者提供了方便，只要外面不是在下刀子，一个个不顾一切的冒头而去，府城内夜里有巡视的官兵，需要未明令禁止宵禁，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走动，但这个节骨眼在街面上晃荡少不了被逮住盘问，有被官兵送回的风险。

其他人留在蔚风脑海中的印象不深，有一个人的背景跃入眼帘，记得是那个喜欢指挥人的家伙，排名第十。

许老爷好似没做过多的布置，力士不在门前守着，相当于大开方便之门，之前消失个把人不见其有所行动。

古里古怪的，蔚风琢磨来琢磨去抓住了线头，许老爷想要忠心不二的下人这点毋庸置疑。

这是一场心性的考验，定向筛选出中意之人。蔚风莞尔一笑，往宫中安插眼线有层层选拔的必要？看来卫老爷所图甚大。

“同样是胆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走向。”蔚风靠在栏杆扶手上，透过间隙朝下看，正下方有一间屋子，门外恰巧站着一个人，视线的落点在客栈大门方向。

这人蔚风熟悉，正是国字脸无疑。

似乎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人，国字脸抬头望去，不期然与楼梯上坐着的家伙视线相接，眼仁太黑了，黑得他不敢再看。

视线交错双方不约而同收回了目光，该走的人都走了，大堂内又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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