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注定无眠，架车的力士掀开车帘朝车内扫过，确认两个孩子都在。
放下帘子的刹那蔚风睁眼，起身靠近窗边侧耳倾听，脚步声远去，就这么扔下车走了？
呼出的气有股淡淡的酒味，蔚风挑眉半大小子都不算的李成学会喝酒了？
视线划过小几，拿起桌上的水囊打开，一股劣质的米酒窜入鼻子，蔚风尝了尝，就是点水，于是便当水灌了一半。
跳下马车，蔚风一步三晃的往前走，眼神不见丝毫饮酒后的迷离，装醉他在行，又是小孩子的身份容易蒙混过关。
前方又是火把又是灯笼的，力士扎堆的地方准没好事，不过蔚风迫不及待要去凑个热闹。
“啊！”
接近中的蔚风吓一激灵，差点把李成的魂叫出来，听上去是个女孩。
力士围成的圈内，逃跑的六人当中抓回了五人，全是女孩。
“啊！”
“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放过我吧。”前车之鉴近在咫尺，感同身受的其他人哭求着，没谁想被打断小腿。
“跑，看你们还敢不敢跑了！”力士下手极重，不是一下子打折女孩的小腿，而是一点一点加重力道，让人痛不欲生。
“为什么不抓别人，十八也跑了！”求饶不管用，女孩气得口不择言。
凭什么一波接一波逃了的人没被抓回来，她们就五个人一个不少全都特殊对待，五十六满脸写着不服。
“女孩比男孩有用。”力士冷酷无情道，“现在你们五个的价值再不如从前，等待你们的将是花街柳巷。”
“不！”六十六吓得肝胆俱裂，“要我们怎么做才能弥补，我愿意，别打断我的腿，进宫，进宫做宫女再无怨言。”
“晚了！”力士按老爷的命令，折磨异想天开的五人。
从人群的间隙中偷瞄，火把的光亮足够蔚风看清现场中的人。
除了力士还有不多的男孩们，个个面如死灰头垂至胸前，不忍直视杀鸡儆猴的场面。
这些围观的男孩站在力士身前，可以说更加靠近惨遭私刑的女孩，颤抖的身体说明一切。
从身到心的打击，让抱有幻想的人彻底放弃可笑的逃离念头，确实比一刀抹了脖子更加记忆犹新。
即不会因过于血腥而吓出个好歹，又能让一些人长长记性，一举两得效果斐然。
叫嚣的女孩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被裹挟的男孩们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你怎么在这里？”力士察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尽是一个满脸通红的男孩。
蔚风眨了眨眼睛仿佛魂游天外道：“要水，喝水，没人。”
闻到了酒味，力士似是记起件事，大手搭在孩子肩膀上，推着人往前走，“我给你拿水。”
路过老爷的马车，力士凑到窗前说了一声，正要带走孩子。
“抱他上车。”车内还未歇下的卫老爷闻讯来了兴趣，头疼想听童言无忌。
恰好蔚风需要借酒醉从这位卫老爷口中套出可能对李成有用的消息，扶着力士的手上了马车。
蔚风伸手去拿桌上的水壶，对着壶嘴喝了大半，这才坐下靠着车壁努力的眨着往下掉的眼皮。
“你叫什么可曾记得？”卫老爷自人牙子手中买孩子，一率六七岁记事的年纪，一来好教导，二来宫中卡着年纪，太大不中用。
除了女孩挑了些好看老实的，男孩之中也就眼前这个小家伙长得招人喜欢，还是个木讷的性子，是他认为的适合入宫的好苗子。
眼神迷离的蔚风望着对面的卫老爷，重复着听到的话，“叫什么？”
抓了抓头发略作思考，蔚风回道：“叫李，李成。”
卫老爷接着问道：“你想入宫吗？”
蔚风相当果断道：“不想。”
卫老爷笑了：“为何？”
“害怕。”蔚风苦着脸红了眼睛。
卫老爷打趣道：“那你为何不逃？”
“逃哪里去？”蔚风反问卫老爷，眼带疑惑。
卫老爷觉得有趣再问：“像那些人一样，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不可以。”蔚风磕巴道，“没有路引哪里也去不了。”
卫老爷心下微讶，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枉他花费一整年的时间培养。
“若是给你路引，跑吗？”卫老爷心情愉快的逗孩子。
蔚风一点不带犹豫道：“跑啊。”
有了路引进城方便，再打听打听官府里做事的人，花点银子能解决重开户籍的事都不算事。
“就凭你这两条小短腿？”卫老爷指了指孩子够不着地面的脚。
蔚风犯难的皱起眉，“他们，那些跑了的，好像，跑了。”张嘴打了个哈欠。
淡淡的酒香飘散，卫老爷意有所指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一样的。”
“嗯？”蔚风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心下吐槽就不能说点有用的，来来回回就这点破事。
“不一样。”卫老爷凝视半懂不懂的孩子，自顾自说道，“成绩好的会被留下。”
胡扯！十二怎么跑了没追回来？蔚风一个字都不信，哄孩子玩呢。
主动权在别人手中确实套不出想要的，蔚风干脆自立更生，“宫里是哪里？”
“皇宫。”卫老爷饶有兴味的注视孩子的双眼，真醉假醉？
蔚风喃喃自语道：“不是好去处？”
“什么？”卫老爷只看到孩子嘴在动，听不清说的内容。
“四十八说宁愿在卫府做下人，也不去宫里。”人都跑了蔚风拿来借用一下。
卫老爷失笑道：“确实不是个好地方，不过……”
身体前倾凑近，卫老爷神神秘秘道：“富贵险中求。”
“求？”求什么？高官厚禄该走科举仕途这条路，往宫里安插眼线算哪门子走向？蔚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封国皇室中有一个人非常非常重要。”卫老爷靠在车壁上意味深长道，“如果你有本事见到，泼天富贵加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没可能。”
吹，接着吹，牛皮就是这么吹破的。蔚风控制住表情，表现得更懵懂无知，一国之君难道不是国家最重要的人物？敢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是太子是谁？泼天富贵能是他一个小人物措手可得？
卫老爷似笑非笑道：“说多了你也记不住，等哪日撞大运见到了真人，你便会明白。”
蔚风瞌睡得闭上眼睛点着下巴，心里暗骂：骗鬼都没人信。
外面的呼喊声停了，卫老爷让力士带离车上的孩子，“看好了，别让这小子跑了。”
力士明白该如何做，抱起打呼噜的孩子回到另一辆车上。
打断腿的五名女孩关在了一辆马车里，手上绑了绳子不给吃不给喝干熬着。
清晨自酒醉后睁眼，李成晃晃迷糊的脑袋下车方便，擦了擦手才吃早饭。
“哎哟，我的头，好疼啊！”晃晃悠悠下车的四十九差点摔个狗啃泥，还好扶住了力士伸来的手臂。
小风一吹头昏脑胀的感觉减轻一些，四十九不知从何时起变得爱打听消息，时常凑到扎堆的人群中。
“太惨了！”四十九上马车第一句话，“不给吃不给喝连拉尿都在车上，幸亏不是大夏天，要不然那个味。”
李成道：“不会留太久。”从昨晚上雷厉风行的处置手段上可以看出，那五个废人半路上就会扔下。
“希望如此，好歹能有个容身之所，比灾民过得好些。”四十九看开了，已不再问为什么只抓女孩不抓其他人。
力士说送到花街柳巷去，那是个好地方？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年景有人乐意花银子给治？李成认为没那么简单。
入城后不久，再没看到那五个断腿的女孩，连车带人都没了。
四十九生气却不好表现出来，嘟囔道：“为什么非得上我们这辆车，去监视那些个女孩多好。”
记起卫老爷让力士看好他的话，李成也想骂娘。
两个力士驾车有说有笑，四十九坐门边上听半天都是些不重要的对话，有的还用听不懂的代称，兴冲冲听墙角的念头凉了。
起程不久，有人病了，惊吓过度所致，男女都有行程再次拖慢。
该跑得人还是会跑，怕归怕，为了不断腿抓住机会。
四十九站在五十身侧叹息，眼睁睁看着别人脱离牢笼，而他却胆小怕事到不敢有所作为，恨自己前怕狼后怕虎。
李成清楚，跑的那些人看重卫老爷只会逮女孩，不会去管心性不坚的男孩，才有勇气趁力士分心照顾病了的人，选择大白天离开。
“我……”想了又想，四十九说不出口。
李成哪能猜不出四十九吞吞吐吐的话意，“想走就走，记得看大夫。”
“你不走？”四十九转身看着五十。
李成苦笑：“我被盯上了，走不了。”事实如此，再则他没有离开后活下去的能力。
“算了，我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四十九有自知之明，即使顺利脱困哪有看大夫的钱？说不定连大夫的面都见不着就死在了半路上。
生病的人留在了路过的村子里，其他人继续上路，到下一座府城乘船直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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