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梆子声连敲十下，屋里的人草草穿好衣衫站在院子里。

负责点人的内侍道：“三天熟悉的时间，少说话多做事有点眼力界，记住一点祸从口出，宁愿当瞎子聋子不去管与你无关的事。”

差事大多是砍柴、挑水等打杂的活，做完分内的事可以自行找活干。

众人散去，打扫完院子才去洗漱，要不然落一脸土白洗了。

领了咸菜馒头当早饭，李成吃完就去厨房那边劈柴，这活在家时干过驾轻就熟的拿起斧头，一截截手臂长的圆木劈成八断。

四十九领了挑水的活，在卫府呆了一年干了一年的活没白做，这不都用上了。

厨房管事巡视一圈察看新入宫的内侍干活如何，满意的挂上微笑。

劈完的柴得垒起来用防雨的油布盖好，免得淋湿了不好烧，弄得满厨房都是烟气。

三天下来重新找回做活的本能，累是累了些，沾枕就睡也挺好。

蔚风受不了了，晚上出门到厨房寻了守夜的内侍询问，能不能买些吃食。

“能啊。”眼见银子送上门哪有往外推的理，这么快就知道用银子买需要的，显见是个富户，内侍两眼放光不停的搓着手。

“一两银子能买一荤一素，都是当天上头管事剩下的。”内侍介绍道，“看你要点什么？”

蔚风要了一块巴掌大的酱肉，一盘白菜炖豆腐，两个馒头。

一两银子给了内侍，蔚风在厨房找了个地方坐下，就着热乎气大口吃着肥而不腻的酱肉，扒拉着素菜塞两口软和的馒头，别提有多香了。

厨房是个捞油水的好地方，在此当差的内侍不缺一口肉吃，有时候还能昧下一些肉类卖给别处的内侍。

吃完蔚风问内侍：“卖炉子吗？”

内侍一听盯了眼前半大孩子一瞬间，没看出来有几分脑子，“怎么，吃现成的不够，还想自己动手？”

蔚风确实有这个念头，别人做的不放心，银子如流水砸进去买的吃食远远不够他塞牙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断顿。

“能卖的说个数。”一次解决痛快些，蔚风身上随时随地带着银子，锁屋中的柜子里他都不放心。

“炉子一个，锅最好是铁的耐用，烧的柴每天劈的时候捡一些碎的就行，菜蔬肉类一天一斤的量，十两管你一个月新鲜菜。”内侍给聪明的小鬼算了一笔账。

“总共二十两，我去同管事说。”内侍笑道，“你每天的饭菜可以领可以卖给旁人，一般一两银子一个月，看你想不想，这种事上面是不管的。”

“很多事都能拿银子解决，比如说往上升一升。”内侍笑眯眯道，“咱这边的吴太监管着人员调动，你们这一批最快得一年后才能真正熟悉宫里的运作，有时间好好考虑将来的去处。”

蔚风爽快的付了银子，到不担心对方骗他，有到是莫欺少年穷，对方有意交好才会说些别的消息。

“我姓江，你呢？”江内侍起身去取东西。

“李成。”蔚风话音未落，真把那小子喊出来了，事都办完了用不着他再操心，就这样吧。

江内侍客气道：“炉子和锅今晚你拿去烧一烧煮一锅水试试，明天早上干完活就可以拿菜。我要是不在会有人给你备好放门口的篮子里。”

李成道：“要净菜。”不需要额外花时间摘，并且洗干净的菜。

“你可真精。”江内侍略作思忖同意了，“行，反正摘菜的活也会摊到你们身上，能均出你要的量。”

李成拎着炉子和锅走了，到门口放下炉子往里添了点干柴点着，打了水搁炉子上烧开，涮一涮锅倒掉再烧一锅灌水壶里。

灭了炉子，里面的灰堆倒在恭桶里吸味，李成忙活完这才睡去。

夜半雨落，哗哗的雨声盖住了梆子声，点卯的内侍冒雨拍响房门。

李成起来了，打开门签了到，接了今天的差事。

由于下雨不必打扫院子，在外头干的活改到了屋里，昨晚上江内侍才说过洗菜，这不就轮到了。

从水井中打上来的水拔凉，李成记起冬天容易总犯的冻疮，等忙完了问问江内侍哪能买到药备一些。

洗好菜分出他要的量搁一旁的篮子里控水，李成擦干净手等着肉齐了带回去。

江从分好肉添进篮子里，又找了个坛子放了常用的酱料进去，递给李成。

李成道了声谢，拎走做饭去。

酱料不知用什么做的，放一勺子下锅炖出来的菜闻着香，吃完饭收拾干净，李成拎了空篮子出门去还。

“五十。”四十九兴冲冲跑来拦人，“我和你说……”拉着人到偏僻处说话。

“接活有门道。”四十九像只发现兔子窝的狐狸，喜意全写在脸上。

“我们可以到外面找差事，今天我那屋的两人就去了御膳房猫着，接了给后宫主子送饭的活，得了赏钱。”

蔚风奇道：“各宫中不缺管事的宫女，这种容易出事的差事一般都由信任的人去取，假手他人万一中途出了差错……”

“啊？还有这事？”四十九神情微怔，仔细琢磨五十的话，有几分道理，那……

蔚风看出四十九的打算，只道：“或许是不受宠的主子，宫里得用的人少，或许是饭后另点的吃食支会御膳房的人做好了送去。”

“对对，有可能。”四十九脸色恢复正常，“我就想去接这种活，攒点体己赎出那物。”

人各有志，蔚风不再就此事说下去。

四十九接着说：“各宫需要搬个花盆挪个宫殿的事都需要人，我们可以去试试。即使不送东西到后宫，也能在御膳房找活干，捞点油渣吃吃。”

“可以花银子买。”蔚风话头刚起不等细说被四十九打断。

“不行不行。”四十九直摇头，“都说了要攒钱的，也不知卫老爷答应的五十两与月底的一两银子什么时候能拿到？”

蔚风记起件事：“给你的银子记得拿去看病。”

“什么病，我不是看过大夫了。”四十九说完瞬间了悟，“养伤那会儿大夫就没诊出别的，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蔚风给了四十九一记眼神，自行领会。

四十九闭上嘴，不敢再质疑五十的猜测，“太医院在哪都不晓得，等以后吧，既然是毒总会给解药的，不急。”

蔚风摆了摆手，随四十九的便。

哪怕心中忐忑，四十九奔着得到打赏的银子去了御膳房。怎料打着相同主意的人不少，其中就有看不惯的国字脸。

放下篮子找到不忙的江内侍，蔚风提出冻疮药的事。

“冻疮药我这里有，你要别的常用药丸得另找人买。”江内侍道，“这方面我有门路，放心不会骗你。”

蔚风接着道：“若是生病了能请太医吗？”

“明面上不能。”江内侍补充道，“私底下给够银子可以，毕竟太医效力于皇上和后宫，咱这低下的身份不配。”

“太医院那边以你现在的身份去不了，无差事在身不得到处走动，得有人带着你去才行。”江内侍说起太医院中哪两位年轻太医比较好说话，求他二人准行。

脑子里片段闪现，蔚风秒变李成，四十九作死的去了御膳房，心下大感不妙。

“其他地方无差事无人领着自行前去找活干，是不是……”

江内侍似笑非笑道：“无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事时妥妥的替罪羊。”老油条一个消息绝对灵通，这种事每次新人入宫都会发生，没谁会闲得吃饱了撑着次次去提点。

“宫规里都写着呢，背了要会灵活运用。”江内侍看在眼前的孩子会来事的份上结个善缘。

李成告辞离开，急匆匆去找四十九，别是被人拉去当枪使。

小院转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未看到，李成急得汗都出来了，这个时候不认识的内侍找上门。

“师父命你去一趟。”话传到人便走了。

师父？哦，对了。

李成差点忘了吴太监明面上是他们的师父，该不会人都到了就剩下他一个吧？

不敢耽搁马上去了吴太监住处，经人通禀这才进屋。

屋里没别人，只吴太监一人在坐，李成规规矩矩行了礼，垂手而立等侯差遣。

吴太监指了指桌上的钱袋子道：“姓卫的给你五十两，加上这个月的一两银子，拿去收好了。”

李成上前取了钱袋打开查看，十两一锭的银了有五个，加一两碎银子没错。

“其他人的份不需要你操心，懂？”吴太监斜睨着眼前人。

“懂。”李成乖巧应声，心生不解为何不把他的这五十两一并贪了？

“去吧。”吴太监挥手打发人退下。

李成揣好银子往外走，找江内侍买药，银子花出去换些有用之物，放在屋里也不打眼，揣在身上实在不便。

江内侍诧异李成这么快又找上门，一听是为了买药而来，喜笑颜开的去取。

打开房门点了炉子热上饭，不多时雨声又至。这雨真有意思，天一亮就晴，天一暗就下，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四十九顶着小雨屋也不回，到厨房领了晚饭直奔五十的住处，一进门闻到肉香。

“江内侍说你没去取晚饭，让我一并拿来给你，想不到你吃上了。”四十九放下东西洗了个手，再次感叹一个人住就是方便。

李成留了两片肉给四十九，“我自己做能吃饱，以后我的那一份晚饭你领了用便是。”

四十九坐下吃饭就不跟五十客气了：“谢了。”

李成去洗了碗筷，就听身后的四十九恼火无比的大骂国字脸。

“那家伙太不是东西，明明是我抢到送饭的活，偏偏横插一脚截了胡，其他人看到也不帮我，往后好差事得抢。”四十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

“别去了，没人带着挺危险。”李成换种说辞，让四十九别沾不该沾的差事。

“送晚了主子一不高兴，或是就在气头上让你给赶上了，不拿你出气拿谁出气。”李成决定老老实实等个一年，到时候上面来挑人再做打算。

“道理我都懂，我不如你，我缺银子。”四十九吃完自己那份接着吃五十的那份饭菜。

说着说着好似漏掉了什么，四十九咬着筷子寻思半晌，惊声道：“你难道不打算赎回宝贝？”

“一定要留个全尸，少了东西不男不女六根不全，阎王都不收，下辈子投胎比上辈子还不如。”四十九执着于此，忽然反应过来看向五十。

“你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四十九不懂五十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如我这般，不然也不会去抢差事，斗成乌眼鸡。”四十九吃完饭就走了，避开唠叨的五十。

李成眼看劝不动，便不再操心旁人的事，安安分分的过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