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四十九和国字脸似乎较上了劲，你抢我的差事，我抢你的差事互不相让，嘴上更是连讽带嘲没一句好听的。两人针尖对麦芒了一个月之久，难分胜负。

两人斗法，其他人趁机截胡不少好差事，有的人甚至入了御膳房管事的青眼，拿回一盘盘没见过没吃过的点心，眼馋的其他人心里直泛酸。

进入夏季，裁剪的新衣需要去取，忙不完的差事脱不开身，四十九去领晚饭时顺道去取衣物。

不巧迎面走来厌恶之极的国字脸，四十九本不愿搭理，错身而过之时话音入耳。

“听人说你欺负五十，抢人晚饭多时，我以为传言有误，怎料尽然是真的！”国字脸吃惊的语气说着刺耳的话。

“吃你家米了，管得着吗！”背地里不知是谁嚼的舌根，累死累活一天哪有闲空揪出传瞎话的小人。

五十手头宽裕吃得比他都好，借四十九百八十个胆子哪敢担‘欺负’二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懒得逞口舌头之利，四十九急着试新衣，不合适得尽快找人改。

数日间，每到晚上取饭时总能碰到同屋之人，四十九与之仅仅是点头之交，这些日子以来话都说不上十句。

四十九不在意别人看他时眼神怪异，只当对方是眼红嫉妒。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同屋人出现在眼前的次数增多，四十九适才惊觉不对劲。

而且，一个屋住着，其他人抱团排挤他的行为不要太明显。四十九本身不与人拉帮结派，倒也没把他怎么着，就是外头传的闲话实在不怎么好听。

说什么以前都是沾五十的光，现在有奔头了一脚把人踹开，从未看见过两人出现在御膳房，显然是想独吞打赏，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一切的一切都因多领了五十一份晚饭开始，四十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背后没有国字脸搅和打死他都不信。

自那日之后，四十九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很久没见到五十了，这话有心人说说原不当回事的，万一传着传着传出另一个意思，说他故意挤占五十的东西，岂不真要孤立无援了？

去找五十扑了个空，门上着锁。四十九在廊下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等不到人也无人可问，四十九都不清楚五十有没有结交新的人脉，以那人闷葫芦的性格不太可能。

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明早还有活干，四十九寄希望于早上洒扫时，抽出一点空闲与五十好好分说分说，真不是他小肚鸡肠不愿分享。

当面解释清楚，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少在背后嚼他舌根，四十九进屋习惯去检查柜子上的锁，走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背着他做事，四十九真怕自己攒的银子不翼而飞，闹起来其他人联手倒打一耙，他找谁说理去。

要不把东西放五十屋里？四十九念头一起觉得可行，后又担心万一来新人了安排到五十的屋里，他的东西岂不是要再挪回来，同屋之人定会看他笑话，思虑再三打消了念头。

心里揣着事放不下，晚上起了两次夜，睡不踏实的四十九所幸起来去找五十。

门口的那把铜锁惊住了四十九，五十昨天晚上没回来过？大活人一个能上哪住？莫不是调到了别处，也不跟他说一声，真是的！

转身要走，迎面走来的人正是五十，四十九匆匆下了台阶上前。

“你去哪了？”他都快急死了。

“有事？”李成上前打开门，进了屋走到桌前倒水喝。

四十九跟着进屋带上门，疑心乍起忙问：“你是不是听到别人说瞎话了，我真没有丢下你不顾的意思。”

蔚风心气不顺，干了一天的活晚上还不让人休息，要么说宫里磋磨人的手段就是高。

李成真就是个老实孩子，让干什么干什么，伺候了吴太监一晚上这才舍得放人。搁蔚风身上，一准要了姓吴的狗命。

“有屁早放。”蔚风火大着呢，没空跟个小屁孩扯犊子，走到榻前躺下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五十说话的语气太冲，惊得四十九浑身一紧，“点卯的时辰快到了，你这会儿睡……”

鼾声响起，四十九嘴边未完的话吐不出咽不下，得，白来一趟。

看来五十过得不如意，脾气挺好的一个人像是换了个芯子，令人生畏。

不能因为五十耽搁了点卯，四十九走出去关上门，沉思良久决定五十若不到，给其告个假。

从五十身上确实得到了不少好处，四十九不能因这次的事忘恩负义。

然而，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四十九等啊等盼啊盼，奇怪的是都过了点卯的时辰，日常前来摊派任务的内侍并未到，搞得他一头雾水。

“难不成五十早有所料？”才敢公然视规矩如无物，睡起了回笼觉？四十九说不生气是假，为何不同他说一声？

“谣言的影响力居然这么大吗？”四十九百思不得其解。

“人怎么还没来？”起来的人等了一盏茶功夫略心焦。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路上耽搁了？”其他人不由得大加猜测。

“问题是昨天我应下的差事，今儿必须早点去完成，这还叫我等是不等了？”一句话问出所有人心声。

国字脸打量一圈不见五十，便问早早不见了的四十九，“人呢？”莫非不欢而散？

眼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恨得四十九咬牙切齿，不答只作不见。

“不行，耽误了那边的事，以后再没差事可做。”心急的人说着不等了，匆匆离去。

四十九同样耗不起，他也有要做的差事，见大家都走了，真有事大不了一块扛，又不是只他一人之过。

院子里的人散去，国字脸故意跟着四十九捡现成的便宜。

睡到日上三竿，李成醒了。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下地倒了杯茶喝了半盏，手指沾着茶水润了润眼角。

咚，咚，咚！

“谁呀？”走到门口打开门，李成微讶，“江内侍，有事？”脑子里应景的跳出一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内侍笑眯眯的抬了抬手示意手上的篮子，“我见你到现在都没去厨房领饭，连同今日的菜一并送来。”

李成接过篮子将人让进屋，招待了茶水，坐下先把早饭吃了。

原以为江内侍稍坐片刻就会告辞，不曾想对方带来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震惊的消息。

“吴太监被上头的人抓走了。”江内侍压低声音道，“昨晚你在吴太监处，少不得会被叫去问话，掂量掂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能使银子保住小命不要吝惜。”

“我就不坐了，厨房里活多得是。”江内侍往门口走去，摆了摆手不让李成送。

四十九面带惊恐慌慌张张闯入院中，上台阶时魂不守舍踩到了衣角，左脚绊住了右脚，双臂在半空不受控制的挥舞着，仍旧没能止住扑出去的惨状。

“哎呦！”

一下子撞到门坎上，额头瞬间肿胀，由于是面朝下脸贴着地，牙齿磕到了下唇当场尝到了血的腥甜，鼻子撞得一酸眼泪鼻涕横流。

“怎么了这是？”江内侍上前伸手扶起地上摔得不轻的人。

“不，不好，了！”四十九一瘸一拐的迈过门坎，对正吃着饭的五十说，“死，死人！”

“坐下来慢慢说。”江内侍好奇大早上谁这么倒霉，不走了坐下来听听。

李成没吃饱，点了炉子坐上锅烧了水煮中午饭，不在意四十九口中的话，只要不摊在他身上，对旁人的事毫无兴趣。

“我屋里的那两个原先就在的人，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四十九大喘气，端起桌上的茶盏手止不住的颤抖，不少水洒落出来沾湿了手背。

哆哆嗦嗦喝下半杯，四十九尽量缓了缓神道：“是被人生生的，生生的按进池子里弄，弄死的！”

撞见杀人全过程，四十九当时瞪大了眼睛呼吸一滞，本能的想拔腿就跑，理智尚在意识到逃跑会暴露身份，果断的就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直到人走后四下无人才跑回来。

除了五十无人诉说，第一时间找上对方商量对策，四十九害怕极了，牙齿都在打颤。

江内侍听罢不以为然，见过太多这种事了，“死的人是吴太监收的徒弟，正儿八经有名有份的那种关系。”

李成拿着筷子搅动着锅里的菜，添了一勺酱料，头也不抬问：“会被牵连吗？”

江内侍摇了摇头：“不清楚，按说两人与吴太监关系匪浅，活着牵扯上的机率更大，如今人一死，怕是事情的背后有别的猫腻，一无所知的你们只要过了今日会好的。”

“多谢提醒。”李成起身送江内侍，无人看到的地方塞了一两银子过去。

“放心，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江内侍乐呵呵的走了。

一时间记起四十九攒银子的话，李成失笑，哪能存得住。消息可都不是白来的，哪怕对自己无用，一次两次不给好处，以后真有事涉及自身，没人递个话好作准备，下场可以想见。

卫老爷真真高瞻远瞩，单就用药和银子月月吊着，让他们这批人不得不听命行事。

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另投他人，这种背叛的事永远不可能无视，李成记起所学中的一句话。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帮五十看着火，闻着菜香四十九渐渐的冷静下来，仔细琢磨江内侍的话，品出点道道，七下八下的心落了一半。

看到五十，四十九放下筷子坐到一边，“菜好了。”他没偷吃就是看熟没熟尝尝味道。

李成走过去盛出一份，递给鼻翼微动的四十九，他则张着锅吃剩下的菜。

四十九接住碗筷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还是你好。”边吃边絮絮叨叨说着近期的烦恼。

闲不住的四十九用过饭就走了，打听消息是一方面，攒银子又是另一方面。主要是闲下来无事可做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转换一下注意力，能多得一点打赏是一点，说不定在关键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