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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井里还有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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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与修远出了韩府后门直往西行。过一个街口就是太学。

此时城中早已宵禁,父子俩藏于道旁树丛中,待巡夜官兵的队伍一过便飞身跃入后院高墙内。

这太学大院本是岳飞的旧府邸,自五年前岳帅冤死、家人全被流放后就空置了。三年前朝廷下令将宅子改建成了太学,毗邻西边的国子监作为国家的治学场所。

铁手之所以要来夜探这院子,一则是想熟悉下宅子的布局以便明日与金人周旋时可占据有利位置;二来他对隗顺那句“物事藏在供状里”的话上了心。铁手对修远道:“这般重要的文书决不能落入金人之手,我们必须先于他们寻着了。” 因此铁手盼望着在探访岳帅旧宅时或许能找到那密藏线索。

今日十五,圆月当空照得院内甚是清亮。后花园中如今建了好几间学生馆舍,此时夜已渐深,大部分太学生都已入睡,只偶尔还剩几盏油灯,看来总有特别用功的人在熬夜苦读、钻研学问。

父子二人施展轻功步履轻捷,沿着院墙、树木的阴影处一路往前寻去。好在刚才韩世忠为他们画了这宅子的布局草图,标出了崇信堂的大致位置,所以无多片刻两人就来到那厅堂的前廊下。

大厅的长门锁着,铁手起指捏住锁链,只轻轻一捻链子就断了。他将那锁链小心置于地上,轻手推开门招呼修远一同掩进屋内。

那厅堂顶高间宽,甚是气派,想来之前应是这宅子的正厅。但如今却在正中树了一幅宽大的檀木屏风,设了讲坛,而屋内整齐摆放着几排书桌座椅,显然已是个讲学的课堂。

铁手抬头望向中堂上方高悬的金字大匾额,月光下清晰可见写得是“力学笃行”。这四个字笔法端雅淳厚,甚是大气。铁手见落款是赵构的御书,心中不由叹道:“康王书法造诣真不输乃父,便是治理国家也要强上一筹,只是此人人品太差,自私苟安、忠奸不分,冤杀良将着实可恨!”

修远靠近父亲轻声道:“爹爹,看这布置陈设应是从上至下全已改修过了,即便真藏得物事怕也早该被发现或者无意间被遗弃了。”

“嗯。”铁手微微点头,口中自语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这究竟藏得什么秘密?”

蓦地,头顶传来一声屋瓦被踩裂的轻微作响。

修远还未及反应,铁手身形一晃已掠到门外,瞬间又往房顶窜去。修远也随即纵身跃到前庭,抬头只见父亲已在屋脊上与一蒙面黑衣人交上了手。

那黑衣人步伐甚是稳健,手中一柄长剑舞得刚柔并济,那招式似是武当派的玄门剑法。而铁手的一对手掌看似血肉之躯,然则只要内劲到处,双臂似铁、掌缘如锋,便即刀枪不入,就是他最厉害的独门武器。

月光下,两人拳剑相交,身形忽进忽退,动作忽快忽慢,却全无半点声息。未几,两道黑影高低腾跳,一路缠斗,从屋顶跃到了崇信堂前庭地面。

身处险地必须速战速决,铁手招式凌厉,出手毫不留情。虽说他已有年余未操习“一以贯之”神功,但体内积聚的数十年深厚内力依旧不是寻常人可比拟的。很快,那黑衣人察觉不敌便想遁走,奈何全身已被铁手罩于强劲的拳风之中。尽管他拼尽全力左突右支,却仍无法脱身。

铁手瞅准对方破绽,一招“左萦右拂”,左掌劈中那人手腕又顺势夺了他手中长剑,右掌已抵住他胸口,只消掌力一吐,便能立时取了对方性命。

“呃!”那人眼中顿露骇怕之色,他盯着铁手忽又惊道:“你……你可是铁手,铁二爷?”

铁手微一皱眉,低声喝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当年韩将军统领御营中的效用兵隗顺。南下时我在大营里见过您的。”

“你就是隗顺?”铁手诧异道,起手扯下了他的蒙面巾。

月光明亮,铁手见到一张长相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这隗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狭长瘦削的脸颊,唇上蓄了两撇短须,那微微凹陷的双目却闪着精光,此刻望着铁手露出惊喜之色。

铁手确实不太记得是否见过此人,但他知道自己在韩世忠军中抗击金人那三年,作为主要将领上阵厮杀,大小战功立了不少,所以韩家军中的士卒几乎人人都识得他。

铁手见对方神情热诚不似有假,当即撤掌站定身躯,问道:“你是武当派的?”

隗顺向铁手拱手施礼道:“可不敢称武当弟子。只是在下年轻时偶有奇遇,得蒙武当冲和道长传授了两套剑法,后来便投军效力。可瞧我这等微末本事在铁二爷手下都走不满十招,真是惭愧!”

“武当绝学果然博大精深!”铁手将长剑递还隗顺,诚恳道:“方才我也已出尽全力,若你只习得两套剑法便有这般身手,悟性也很是了得了。”接着他话锋一转又问:“不知隗兄弟深夜到此所为何来?”

“这……”隗顺支吾道:“我……”

铁手见他神情犹豫,索性单刀直入:“可是为了那《北征方略》?”

“啊?!”隗顺显然很是吃惊:“铁二爷如何知晓?”

“方从韩将军处听及你的大名。”于是,铁手便将自己如何被金人要挟卷入其中的遭遇简要说了一遍,又道:“你即受岳帅临终相托,那必定知道文书藏在何处了?”

隗顺听了脸色顿变,挺直了身子冷冷道:“原来二爷也要找这《北征方略》啊!恕我冒昧,休说我不知那文书藏在何处,便是知道也不能交于二爷去换您孙女。”

铁手心下赞叹,解释道:“隗兄弟忒也小看人了,铁某岂是那种罔顾家国的宵小之辈。相救孙女我自有其他手段。只是如今金人与奸相正穷思竭虑要得这文书,却不能让他们得逞了。若我寻到这文书必会与韩将军商议后妥善处置常。指不定哪天还要凭着它收复山河呢!”

隗顺听了恍然大悟,忙抱歉道:“原来如此。对不住,二爷。恕隗顺小人之心了!”

铁手拱手道:“哪里。隗兄弟忠奸分明,是难得的侠义之士。铁某也佩服的紧。你再想想,当年岳帅可有其他言语涉及这文书的藏处?”

隗顺想了想道:“真的没有。他就说‘告诉良臣,我托他的事就写在那供状里’。后来我听闻那供状上就写了八个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铁手叹道:“唉……也不知最后岳帅身上可会藏得什么其他书信遗言。”

“不会……不瞒二爷,岳帅的遗体是我偷偷收殓下葬的。可怜他身上除了受刑的伤痕,一无他物。”隗顺说着似乎又想起那惨状,脸露哀色。

“什么!?”铁手大惊:“岳帅的遗体是你安葬了?”

“正是!岳帅被害后,那奸相不许他家人领回遗体安葬,随意撂在大理寺,与一众死囚们的尸体归于一处。我这于心何忍!那晚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背了他出城,草草葬在城北九曲祠后的树林中了。”

铁手闻言动容道:“隗兄弟!你冒着杀身灭族的危险作出这等义举,实在是忠义无双的好汉子!请受铁某一拜!”说罢他便双手抱拳对着隗顺深深一躬到底,旁边修远也跟着父亲一起敬礼。

“不敢当!不敢当!”隗顺连忙回礼。

铁手又问:“你既不知那文书藏在哪里,今日又所为何来?”

隗顺哀叹道:“唉!二爷有所不知。您瞧见墙角那口井了吗?”他用手指向庭院东南角落:“五年前的今日,岳帅的小女儿银瓶姑娘,为父申冤不成,便在家中含恨投井自尽了。这事临安的百姓都知道,每年都有人来偷偷祭奠。我今日来也就是想为岳姑娘上柱香,顺便也窥视下秦桧的人是否还在这里寻找文书。”

铁手听了更为感动,他走到那井边,果见井栏四周散落着少许纸钱香烛。如今这里已是太学,普通百姓不得随意进入,想来应是有院内的太学生偷偷放置的。

由着岳家这些惨烈往事,铁手只觉哀伤感慨,他暗忖:“想那岳元帅精忠报国,必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只是,只是这忠臣的代价也太大了……换作我,却是做不到的……”他禁不住地想起了自家的女儿、孙女来。“我便是拼了自己性命倒不打紧,却如何舍得让她们也吃苦受罪……唉……休说岳飞、韩世忠还有我家大哥,便是眼前这隗顺,我也是自愧不如啊!”铁手心中一时竟觉得有些惭愧,不由得低下头去……

这时月挂长空,皎洁澄明,那井中碧水清澈,倒映出一轮明亮的圆月来。

铁手一低头正见着这轮水中之月,脑中忽似有灵光闪过,他抬头又望向空中的月亮,口中喃喃自语:“是咯!这井里还有个月亮,那就是两个月亮!两个月亮,六个太阳,莫非那物事在……”

修远见铁手怔怔站在井边有一会儿了,他清楚自己父亲的性格为人向来重情重义,估摸他定是在为岳元帅、岳姑娘的遭遇感伤呢。可这地方毕竟不安全,要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修远略觉担心,走到铁手身边轻声道:“爹爹,时候不早了。一会儿怕会有更夫过来巡夜。”

“嗯。东西应该不在这里,但这一趟却是没有白来。走吧。”

铁手转身回到隗顺跟前与他道:“隗兄弟,铁某能识得你这般高义之士实是有幸。今日我父子还有急事这就要告辞了,改日再与你相约痛饮。只是如今奸臣当道,浊世未清,望你好生守护岳帅英灵,也保护好自己!我相信总有一天,岳帅的沉冤会得昭雪,你的义举也必有善报!此外,你且放心,若我真寻得这《北征方略》必定妥善处置,绝不会让它人落入奸人之手。”

“嗯!我自是信得过二爷!您也多多保重!我盼您能平安救回孩子,找到文书!”

“好!就此别过!”

父子俩与隗顺拱手道别,旋即出了太学,悄悄掠出城去。

铁手对修远道:“远儿,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还有正事要办呢。”

修远奇道:“爹爹,还要去哪里?”

铁手微微一笑:“若我猜得不错,今晚我们或许能拿到这《北征方略》。随我走吧。”

却见他父子二人并没有回转孤山,而是沿着西湖边一路朝西南处的天竺山飞奔而去……

夜色深浓,酒楼画舫的丝竹歌舞之音已然停歇,连四围的群山似乎也进入了沉睡。唯有那一轮当空的皓月,照得乾坤清朗。这世间的所有的秘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铁手父子回到梅鹤苑已是丑时末刻。

更深人静,铁手进内院,见自己房中还亮着烛火便知一定是阿荷还在等他。

果然,铁手一踏上楼梯,阿荷就奔了出来,拉着他手急切问道:“二哥回来啦!事情办得如何?可有什么消息?”

“怎地还不睡?”铁手揽着她回到房厅。

阿荷愁道:“思安受了惊吓,梦魇了,一个劲地哭要找妹妹……惠娘也哭……这刚哄着孩子又睡着。本想陪他们娘儿俩,可惠娘硬是让我回房歇息。可是……你们不回来,我又哪里睡得着……”

“这一趟走得顺遂,大有收获。你莫太担忧,赶紧睡去。我还要和远儿在书房等遃儿他们,有些事情得提前安排。估计再过个把时辰也该回来了。”

“嗯!那你先把衣裳换了,歇息下吃点东西提提神再去。”阿荷看着铁手那略带疲倦的面容暗暗忧心。

“好。”铁手依言自去换好衣裳。

阿荷取来热手巾递与铁手擦脸净手,将茶炉上煨着的参汤倒入碗里唤他:“快趁热喝了。”随即她又转身去了卧室,不一会儿手里挽了条毯子出来,点了灯笼准备下楼。

铁手忙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书房那榻上冷,我去铺条毯子,一会儿你抽空打个盹。”

“不用,不用!我不睡。这黑灯瞎火的,你莫去!摔着了可怎生是好!”铁手赶紧拉住她。

“不睡觉怎么成啊!二哥,如今……如今你毕竟也上了些年纪,不宜太过劳累……”阿荷急得快要掉眼泪了,又喃喃道:“是我没用,帮不了你!若姐姐在就好了。”

铁手见状握住她手轻声安慰:“妹子,有你在家中好生照看着思安他们娘两个我才能放心啊。好了,待事情安排妥了我便睡会儿,这被褥我自己拿过去就是。”

“嗯!只是……二哥,我…我还是有点害怕……”

“莫怕,便是豁出性命我也会把小念救回来!”铁手语气坚定道。

阿荷听了忙起手掩住他口,眼里尽是惊恐之色:“二哥,我就怕听这话……你须得好好地……不然我怎么活……”她说着竟轻声饮泣起来。

铁手见阿荷这副模样心中也不禁有些哀伤,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且放心,我心中已有了计较。明日自有人来相帮,一定无事的。”

可这一回的境况如此凶险,阿荷心中的忧惧自然无法被轻易抚平。可爱的小念如今不知在何处哭着要找阿娘,修遃小两口这会儿还在夜路上狂奔,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痛。而眼前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必定也一样在担忧着亲人的安危。可他还要劳心劳力,奔波拼杀,而自己却全然帮不上忙……阿荷的脑中竟不由得回想起十五年前与铁手夫妇在徽州城相遇,那一场夜半恶斗,是陆梦芸与敌人殊死搏斗,保护了受伤的夫君。

“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阿荷心中又对自己说了一遍。她只觉心疼歉疚,紧紧搂住铁手许久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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