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8
“路明朗，因为你的沉默，玄蛇现在很有可能已经逃出瞻洲市。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没事了？要不要现在给你科普一下包庇罪要判几年牢？”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玄蛇！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酒吧老板……”
“哎你真还别谦虚，你这酒吧月收千万以上，大老板啊！”
“……”
审讯室里，年过五十的酒吧老板路明朗欲哭无泪，差点就想脱口说出——“大老板怎么了？大老板有错啦？”
才熬了一宿，路明朗就憔悴得仿若老了好几岁，只见他眼窝青黑，面容邋遢，几万块的西装被他穿出一种地摊货的气质。头发也被他撩得炸起，露出高得让人担忧的发际线——就这样，压根无法看不出他还有个老板身份的加持，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臭名远扬的玄蛇联系起来。
“有一点他没说谎。”隔壁观察室的赵奇峰说：“他不是玄蛇。”
周途在把玩烟头，全程不发表任何意见——自从进门看见赵奇峰在，他脸上就一副表情：【对，你说什么都对。继续，别停，案子破了就靠你了，老子等着给你发锦旗】。
往直了说——【嘿哟可厉害死你了，老子的案子轮得着你在这瞎操心？都瞎逼逼一早上了能他娘的闭嘴不？】
担心两人起冲突而专门跑来当隔板的徐琳问：“那他身上的纹身怎么解释？”
玄蛇身上的纹身是专门设计的，纹路极其复杂，也是目前警方唯一掌握玄蛇身份的信息。
赵奇峰正要开口，却见徐琳的视线压根不在自己身上，最后终于识趣地闭了嘴。下一秒周途施施然地偏过头：哟呵，不继续装逼了？
徐琳：“……”
老实说，周途平日为人还算和善，除了嘴巴臭，但绝对没对谁起过真火。偏偏在赵奇峰这里，他就相当斤斤计较——这俩中间就像夹着一条分界线，泾渭分明时相安无事，一旦有人越界，周途绝对脸比屎臭。
这事追溯起来，兴许得从周途空降来市警大院的那日说起。
周途空降报到那天，在全局大会上，赵奇峰首个对周途的身份和岗位提出了质疑，全然不留他半分颜面。
这事也算情有可原，赵奇峰是局里的拼命十三郎，矜矜业业勤勤恳恳熬到了四十岁才走到刑警队长的位置，但周途呢？一个不过二十七的小毛头，即便他在哪做了什么惊天动地不为人知的大贡献，但一来就想登高位，说他没点后台没点猫腻，谁信？
当时全场噤若寒蝉，连庞正清都愣得忘了说话，而周途，他看起来完全没把赵奇峰放在眼里，留下一句“不服气，去投诉”后潇洒离开。
那会儿大家伙真以为周途不把赵奇峰当回事，直到不久之后，庞正清为化解两人恩怨，故意让他们合作办案，周途当场撕下了装逼面具。
他问赵奇峰：“这案子你自己破不了？”
赵奇峰反问：“你能破？”
周途笑：“你接不了我就接。”
赵奇峰下不来面子：“行，我等周队的好消息。”
那段时间周途几乎住在了市警大院，不分昼夜连轴忙，约莫两月后，他还真把那个搁置三年了的极为复杂的连环杀人案破了！
自后没人再敢怀疑周途的资不配位，上面对周途过往经历的只字不提，反而叫他越发神秘，什么过目不忘、破案神探，在各处传得神乎其神。
徐琳一开始是最看不起周途的。
她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对同样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有着莫名的敌意。可越跟周途相处下来，越发现这个人讨厌不起来——两年前，徐琳扮演女郎打入毒枭内部，被人吃了豆腐。当时没人注意，况且那场面十分尴尬，徐琳纵然生气，也不好发火——她就是看起来闷骚，但还是挺在乎名节的。警方围剿毒枭后，周途却将那只咸猪手绑了丢在她面前：“想怎么揍怎么揍，十分钟。”
徐琳握紧拳头，就要揍，周途突然喊了声：“蠢姑娘。”他不知从哪找来的棍子，扔到她脚边：“用这个。”
就在这一刻，徐琳心甘情愿地被这个表面神经质实则暖心男的队长降服了。
小李拿来一份文件，周途看了眼，示意他将文件送进审讯室。
何野接过来看了眼，将其中一份资料推给路明朗：“根据你的要求，我们对你的纹身和照片上的做了鉴定，这是鉴定报告，重合率100%。”
路明朗随意一瞥，道：“这种纹身图案店里一抓一大把，你们凭什么因为这个把我扣起来？”
“这个纹身是玄蛇自己设计的，在这世上独一无二。你说你的纹身一抓一大把，那么你告诉我，你是在哪纹的，谁给你纹的，纹身图案参照在哪？”
“过了这么久谁还记得？怎么着，我纹条蛇壮胆犯法了吗？”
“纹身当然不犯法啊，但是呢——”何野又抽出一张照片：“如果是出于某种目的而纹身，想以此混淆警方视听影响警方办案，让逃犯逍遥法外，那就是知法犯法！”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面具，右手举着枪，枪口打出的子弹射进了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的额头——如果不是认出男人肩膀上的纹身和自己的如出一辙，路明朗几乎以为这是一张剧照！
“眼前这个人就是玄蛇，他手里有几十条命案，被他贩卖的人口数以百计。你替这种人打掩护，那是为虎作伥。”
“……”
路明朗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变，仿佛去鬼屋里神游一圈回来，镇定的最后一棵稻草顷息瓦解：“他、他杀人？！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途便是这时拿起了对讲机：“问他何时来到瞻洲的？”
“别搁这演！”何野一拍桌面，打断路明朗后立马转述周途的话。
路明朗果然上当，脱口说了句老实话：“也就前几日——”可话出一半，硬生生又憋回半句，自欺欺人地坚持：“我一直在瞻洲，真的，我一直都在！”
何野差点被气笑了，这他妈哪来的傻逼！
“前什么？前几天？还是前几个月？说清楚一点！近期你是不是离开过瞻洲？都去干什么了？”
“没有，我没有离开过……”
“我看你的身份证上写着你是福州人，为什么选择来这么远的瞻洲市开酒吧？”
“没什么特殊原因，我之前的女朋友是瞻洲本地的，我们好了几年，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家里人不让她远嫁，我只好在这边买了房子，也干脆在这边定居发展了。但是后来我们因为性格不合，又分…分了。”
何野冷笑：“你搁这背书呢？”
路明朗这回学聪明了，不再发疯乱叫，只管哭诉：“警察同志，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玄蛇，我的酒吧是高档消费，物价确实高了一点，但是他们愿意给啊。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愿意给自己的门面充钱，我们也无可厚非不是？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回去我就大整顿，到时一定列好物价菜单先给你们过目，该罚的款我交，我真的知道错了！”
“……”
赵奇峰在这一刻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同时也留意到，周途自始至终都是那副“局外人”的样子，仿若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徐琳惊奇道：“这货和传闻里说的也差太大了吧？简直判如两人。”
赵奇峰却看着周途问：“你这么大张旗鼓，就只是为了抓这么个货？”
周途靠坐在桌角，双脚懒散交叠，听了这话，只是客气一哂：“做戏要做全套。”在这场戏里除了他自己，其余都是局外人戏中人。
简而言之，不该知道的别问，问也不说。
赵奇峰：“……”
周途习惯性地将烟头夹在耳边，动作流水竟有几分混混的派头，不说话的时候更是不易近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注视路明朗有一会儿，便是察觉赵奇峰在看自己，才歪过头去：“我很耐看？”
赵奇峰：“……”
徐琳：“…………”
赵奇峰承认周途有脑子，但绝不赞同他的行事作风，所以之前事关周途他都很少掺和，若非这个案子比较特殊……
“谁在外面！”
徐琳离得近，迅速伸手开了门，于是外边探头探脑的沈归被抓了个现行。
沈归看起来相当无辜，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纯澈得叫人不好发火。可当迎上周途的视线，这双漂亮的眼珠子冷不丁要衍出几分心虚，他就这么天真地后退，试图悄无声息地将脑袋缩回去。
周途：“……”
赵奇峰没想到新调的后门生竟是个书生小白脸，更加庆幸没有同意让他入队，面上装着友好老前辈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早就听说沈草大名了，怎么，你这是来旁听审讯的？嗐，像你这么帅气又肯努力的很少见了，有前途，跟你们周队好好干。”
徐琳道：“赵队这么看好他，不妨带回去自己历练。”
赵奇峰哎地摇头：“这种抢人苗子的事情我怎么干得出来？你们还真别得了福气不知福，多个门道可不比埋头苦干好多了？”
周途笑了声：“赵队长说的是，那这个案子你也别掺和进来了，我们队人才济济，搞定一条蛇也是分分钟的事。”
徐琳莫名地看了看周途，总觉得他这火气来得有些奇怪。直到听到赵奇峰说：“看，这就开始护上了。”她看沈归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两分探究。
周途走的时候果然顺走了沈归。
徐琳不是队里的那些粗枝大叶，女孩子的心向来要细一些，比如此时她还想起了一处不对劲：周途待人尤其是新面孔，向来客气友好，怎么沈归来的第一天反而就发火了呢？
难道真的只是和庞正清吵了一架，所以控制不住脾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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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途没回办公室，走楼梯上了顶楼。沈归安静地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像经常来这里一样，周途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极佳的观景角度，从兜里摸了一支烟出来，就要点燃。
沈归迎风闻到味儿，提醒：“队长，抽烟有害健康。”
周途睨他一眼，“不喜欢烟味？”
沈归：“也没有——”
啪嗒。
烟被点燃。
“……”
周途深吸一口，呼出烟圈，烟圈被风裹成一团，尽往沈归脸上打。
沈归一时僵在那，躲不是，不躲也不是。
周途假装没注意，就想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然才过了十秒不到，沈归就被烟呛住了，仿佛担心咳嗽会影响周途，他乖乖捂嘴往一侧咳，越咳越重。
“长这么大，没碰过烟？”周途将烟往旁边弹。
沈归边咳边道：“戒了。”
“现在闻也闻不得？”
沈归没说话，咳得脸都红了。
真娇气。周途心里想。
但还是默默地把烟灭了。
“检讨书写了吗？”
“写——”
“查重率多少？”
“……”
沈归道：“正在写，下班前一定交您桌子上。”
周途便没说什么了，走到另一边角落又点燃一支烟。等他过完烟瘾，发现沈归还站在原地，这会儿像在发呆。
周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那是沈归住的地方。
不过没有望远镜，压根看不清。
周途是以一点都不心虚，手插兜走过来：“发什么呆？”
沈归回过神，摇头。
周途道：“去整理一份关于昨天618案的案情分析。”
“是。”
“下班前交到我桌上。”
“是。”
“检讨书先不用重写了。”
“是。”
“从这里跳下去。”
“……”
没能成功捉弄，周途咧嘴一笑，“反应不错。”
沈归：“……”
请问揍上司犯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