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八点十五了，手机里好几个未知号码来电。
“强哥，他不会不来了吧？”几名马仔蹲在路灯下的阴影里，人手叼着一根烟。
混混A：“太几把怂了，根本用不着老大出手。”
混混B：“就是！强子，这种人你都收拾不了？！来都不敢来，顶他个肺，辣鸡！”
厕所大战时那个马哥和食堂里被周城泼了一身菜汤的眼镜仔也在。
马哥一如既往的暴躁：“他妈的，他要是真敢来老子当他是条汉子！那天是右手糊的老子一身尿，今天非下了他右胳膊不可！操他妈的呸！”
一个身材中等，剃着贴头短寸的人说：“马子，别他妈说了，老子要吐了。”
“嘁，老大！今天他的右胳膊是我的！”马哥愤愤继续说，已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青龙哥，他浇了我一肚子菜汤，我就踹他几脚。”眼镜仔给短寸递了根烟，机灵得又摸了火机点上。
偏头间眼镜仔发现青龙后脑勺爬了条蜈蚣，扭曲得丑陋。原来是脑袋让人开过瓢。
青龙抬起胳膊不耐放地扫了把发茬，只见一条绿色古龙盘踞手臂，龙首没入黑T恤遮挡的臂膀里。
周城赶到的时候，混混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远远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各种又踢又骂的声音。
黑暗中似乎有只黑猫闪进左边的巷子，这些巷子错综复杂，周城循着声音找了半天才找到人。一些巷口的路灯已经退休，一眼望进去黑漆漆的，是个犯罪都不留痕迹的好地方。
“他妈的，到底还来不来，二黄（眼镜仔的小名）你再给他打电话！”马哥急得很。
“马哥，一直没人接，是不是号码错了！”
“傻逼！你打错电话的时候别人都是接起来骂你一顿！不接才是打对了，那逼不敢接！”徐波强扇了眼镜仔一脑袋。
“宿管手机里存的，错不了。”马哥说。
“再打！”
“喔喔！”
当眼镜仔拨通键按下的那一刻，一曲跳跃的钢琴小调穿透黑夜而来，少年穿过隐匿的黑幕走进灯光里。
混混们一阵晃神，仿佛听见了只身赴死之人为自己奏响诡异战歌。
一叶舟：阿明，听说阿强哥喊了外面的人
一叶舟：会不会出事阿
一叶舟：阿强还背着留校察看
一叶舟：要不我们去看看，我怕万一……
长明烬灭：哪那么多万一
长明烬灭：管不着别凑热闹
一叶舟：可是，
一叶舟：阿强被开除了我们怎么跟阿爷说啊
一叶舟：阿爷年纪大了
长明烬灭：你不是在冲国服吗，还有心情管这些
长明烬灭：出不了事，周城他（打完删掉）都挺大的人，心里有数
一叶舟：欧（偷看）
“你，”周城食指指向徐波强：“想怎么解决？”
混混们甩下烟头，纷纷站起来，咳了口痰偏头吐地上。路灯下周城一人对峙六七人，气势未减。
“还以为你没胆子来了，你他妈害我们老大等了这么久！！”混混B说。
“就是，今天就要你好看！”混混A附和。
牛高马大的马哥手里抄了根不知道从哪里卸下来的铁棍。
周城今天来是做了结的，混子就跟臭屁牛皮糖一样，甩不掉还惹一身味。
“你怎么说？”周城抬起下巴，眼神给到站在C位的青龙。看样子他在这群混子里有些名气。
“操你他妈手往哪指呢！老子说让你把手放下！其中的混混见周城没把他们放眼里，做出维护老大的气势，第一个冲过去就要给周城一脚。
周城顺势侧身抓住他的大腿，往前一拉又向后推出去，混混B没站稳，摔进对面混混们的怀里。
“我操？！！你……”青龙没等他说完，一手把他掀开。
“听说你和我强子兄弟有过节。”青龙年纪看上去也就20出头，不知道什么原因要和一群高中生混在一堆。
“我和他们的过节，你要插手？”
青龙摸着头皮转身冲兄弟们笑了笑，又对周城说：“哈哈，那不合规矩。”
徐波强今天喊青龙过来就是压场子的，他知道周城战斗力惊人，双方干起来会两败俱伤。而且周城居然真的一个人来应战，是块硬骨头。群殴的话，人打不服，说出去也不好听，那不是他要的结果。
“今天请青龙哥来就是希望龙哥做个见证，”攒头的徐波强终于站了出来，“周城，你两次让我们兄弟丢了面子，你说怎么还！”
“按你们的规矩怎么说？”周城说。
“倒是干脆啊~？哈哈哈哈，”徐波强朝兄弟们起哄，又说：“我们的规矩就是丢的哪里就从哪里找回来！”
“我要右手，谁都别他妈抢！”马哥气势汹汹抢先说。
眼镜小跟班也急着说：“肚子挨我三拳，食堂的事就算了了。”
“腿，腿，左腿，刚刚他妈的敢摔我！”那个混混小B也来凑热闹。
“你呢？”周城问徐波强。
“嘿嘿，我嘛，你他妈能挨我们一人三下，我们就算扯平了。”徐波强说，“兄弟们不能白来不是，啊~？。”后面这句是对着后面那几个说的。
“行，一人三拳。”周城直接答应了，能了结最好。虽然周城预料混子的话不可信。
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先说清楚，了结以后，谁再犯事也照你们的规矩来，麻烦青龙大哥做个见证。”
青龙看着周城也不做声，看来是周城没面子请人大哥。
管他应不应，周城这话本就是说给跃跃欲试的这群打手的。
“谁先来。”周城说。
“操他妈的让你横！…… ”
……
一拳拳到肉，结结实实。周城吃痛咬着牙槽，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紧绷着。
“嗯唔…… ”
干！妈的真他妈憋屈！周城一拳拳数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腹肌一刻也不敢松懈，如果脾脏破裂就遭了。
不知道是谁一脚踢在他大腿筋上，下盘不稳，周城直接沿着墙壁滑了下去。
这群傻逼看周城倒下去，居然开始用脚围攻！
早就过了约定的三下，去他妈跟无赖讲什么道理。青龙和几个社会混子打完就撤了，剩下几个28中的小虾仔干红了眼，趁着周城倒下拳打脚踢。
憋屈！周城倒在地上没了力气。不知道姓马的是不是真的把他的右胳膊卸了，疼得使不上力。
干！周城边用左手护着头，边蜷缩着身体，保护躯干，冷汗已经打湿了全身。
在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装死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就像遇到野生熊的时候，请一定要装死保护自己安全。虽然今天周城栽在一群小混混手里，但是俗话不是还说了嘛，遇到一群蜜蜂的时候也要装死，越动弹它越扎你。所以周城这样不丢脸。
有完没完！小虾米们踢了半天还没下停的意思。周城准备再怎么样都要站起来反击了，太他妈憋屈了！
当周城正在心里蓄力倒数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头顶。飞腿飞掉一个，肘击干趴一个，手上一拉，膝盖一扣，放倒一个……
周城扶着墙慢慢伸直身体，看见眼前的人全身黑色运动服包裹，口罩帽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周城右手无力垂着，左手捂着肚子，眼睛里泛着血丝，怒火仿佛要烧尽脚下的领域。
忍着疼，周城蹬了蹬之前被踢大腿的脚，现在已经不麻了。
然后走到刚刚被放倒的三人面前，照他们肚子一脚一脚的踢。
周城咬着后槽牙数着，
“一”
崩地一脚
“二”
……
一共三十七脚，干！
黑影在一边靠墙低着头，手里捏了一根刚点的烟。默默听着周城的动作，等待。
“按规矩！”周城最后留了这么一句话，离开路灯照亮的一地肮脏，走进黑暗里。
黑影跟着周城，缓缓走过明暗交织的巷道。早秋的风伴着残夏的的火气，有点暖中带点凉。
天上吹来的是还未散尽太阳光热的暖风，脚边扫到的是草儿带着微润露水沾湿脚踝的丝丝凉意。
周城靠在不知道哪条巷子的路灯下，仰头喘着粗气。他缓了半分钟，偏头看着同样靠着墙的宗长明。
宗长明低着头，没有看他。
挺了许久，宗长明又从兜里摸出烟点上，抽了几口，见对方还没有动静，终于仰起帽檐。看向周城的时候，他的心蹦了一下，吓的。
周城的眉角，嘴都带着伤。脸上还带着些许鞋印子，是被人踢的。满头的冷汗顺流而下，没进已经打湿的灰色T恤。
周城右手无力垂悬在空中，左手用了劲在按着肚子，侧脸瞥见宗长明时，居然还对他扯出了一个嘴角的笑。
宗长明看向周城的眼睛，他似乎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恼怒。而是眼神清明，嘴角愉悦，是了结了一桩烦心事的轻松状态。
只是在宗长明看来现在更麻烦。他皱着眉头，盯着周城，意思是：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干！我迷路了。”周城收回眼神，仰头，笑笑，无奈道。
宗长明走到周城面前，问他：“还能走吗？”
“能。”声音有点勉强。
宗长明吸了口烟后，将剩下的半根丢地上碾碎。然后捞起他的左手，扛在自己肩头，又环抱周城的腰，把人拉了起来。
“嘶~”周城绷着的铠甲似乎现在才卸下，将自己满身的伤痕展示出来。
干！太他妈疼了！
迷蒙在黑暗里的巷道，周城走错了很多路。宗长明带着满是伤痕的他，缓缓移动在忽明忽暗的路上，用了很久才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