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樱立马拉住落雨，控制住海水向上升——海面近在咫尺。

可落雨瞳孔一缩，抬手抗下一刀，金属激烈相撞发出的声响让落雨起了鸡皮疙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听不到落华的声音了。急切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这意味着两种可能，一种是身为落雨的自己精神抗性被攻破陷入了封闭的幻境，一种是落华的意识被封闭，自己所在的才是真实。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在不知道落华存在的前提条件下，精神攻击应该不会波及到落华才对。

但是，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是落雨和落华同时陷入了封闭识海。

但是，但是……这种可能性，真的可以被实现吗？知道落华存在的人，总共也不超过10个人。就算是五十岚清子，也没有办法从落雨的精神世界中强行分离出落华的存在。为了接纳落华，落雨本身就对自己进行了不少改造，按理来说，他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落雨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原本就模糊的视野并不能从环境中提取多少信息，她便专注于眼前之人，挥刀之人的面容逐渐扭曲然后又变得明晰。

“……呵，有意思。”

是心樱的脸。

这大概率意味着幻境制造的实力并不强，无法构建出其它的，存在于落雨记忆之中的脸。

落雨使力，将心樱挑飞。她并不知道自己实际在与谁战斗，说不定真是心樱，自然是不能实打实地战斗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苏醒的方法——这对于落雨而言并不难，不管是什么幻境，只要能和落华取得联系，落雨就能接触到真实。

3，2，1……

“姐姐，你的身体由我暂时控制，这是海中自带的精神污染，我早就说过精神监测设备应该在指数低于20之前报错提醒，低于10的时候你根本听不见声音。心樱状态还不错，她的控制可以反作用于自己本身。这提高了她的所有抗性。”

“等等，如果心樱并没有被拖入幻境，那刚刚攻击我的人是谁？”

“什么？不可能，我第一时间将你拉入了‘保护仓’，你怎么可能遭受攻击？”

“……看来我们都犯了错。导致我精神抗性降低的的确是海底本身产生的精神污染——其实也就是化学物质对大脑皮层造成的伤害。但有人借此乘虚而入了……而且很厉害。”

“你打算怎么做？”落华其实心中已有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来人的目的未必是要杀我，它肯定看到了我的部分记忆。它不能活着离开。”

落雨的记忆可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东西。

“现在要把你从’保护仓‘里拉出来吗？”

“不，既然身体由你控制，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落华，记住我们的目的，找到火山活跃的原因，然后立刻撤离。”

落雨原本锋芒不漏的刀刃一转，直接劈进了幻像之中，并没有手感，像是砍进了一团云雾，这令落雨感到了一丝不妙，同在精神世界，她却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虽然知道能逃过落华算法的人精神力一定很强，但似乎还是超出了预期——落雨现在并不是游刃有余的状态了。

落雨立刻链接上了落华的系统，借助落华的算力将自身的精神体增强，对方也刚好斩过来一刀，咔，这并不是两把长刀相撞，敌人的面容再度扭曲成混沌，手持的武器也不再是心樱的常胜，而是短刃的双刀，牢牢架住了落雨的刀刃。

双刀？

敌人撤去一刀，手指一转，枪火爆鸣。

落雨瞳孔一缩，笑容比恐惧先一步展露在脸上，那颗子弹穿过了落雨的身体，痛苦却微乎其微。这就意味着落雨调取的算力已经足够碾压对方。

对方似乎有一瞬的不可置信，甚至忘记了要躲避，拉回它意识的是脱离于本体的一臂。

精神体所受伤害比肉身痛苦万倍，骨肉扭曲地从断口处伸出，翻涌着试图复原。

“还不打算露出真面目吗？”落雨抖了抖刀身，好像那上面真的有血一样。

“何苦要追究真相……这次的辐射爆炸只是一个意外，控制海域的目的并不在于此，而控制方法对沐将而言也是秘密，只有那个已经不配称为沐阳的，那个绝不可能再踏上陆地的丧尸可以知晓。斩杀一位沐将作为此行的功绩也足够了……”

“看来你也是知情者之一，我大概能猜出来你是谁了。”落雨将刀尖抵上虚影的喉咙，然后松了手，“可惜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意义不大。沐心。”

沐将中有一位，空有名头，对应的究竟是谁却无人知晓，末日耀阳的情报网捕捉不到一点关于沐心的风影，罗言已有怀疑，沐心可能是混进了人类方的间谍——落雨还曾是被怀疑对象。

沐心大概早有准备落雨会猜出它的身份，甚至都没有犹豫就继续说：“现在的你知道这里的真相，只会让你陷入危险……罗言依是想救你和你并肩而立，但是你绝不能真的去阻拦他的路，这会给你招致杀身之祸！”

“嗯……有趣，你在我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有看到？”落雨的杀意弱了不少，“并没有恶意的话，大可以选取更加平和的聊天方式，而不是到别人的脑子里来闹一通……我知道他清醒得很，也知道他的野心。他的理念很简单，如今的局面，无非是人类咎由自取，灭亡才是人类该有的终局，人类现在所作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逃避，还为其冠以反抗命运之名。变成丧尸是审判的过程之一，被分食者，被转变者，丧失理智之人……都是命中注定的。而且无可辩驳，人类的寿命确实在不断缩减，丧尸却在核心不碎的前提条件下几乎不死。”

沐心一下被哽住了，落雨如此平静，似乎置身事外，所谓人类和丧尸，似乎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细细想来，也的确如此。

落雨见沐心不回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他对我纵容，无非是因为他知道我只有两个选择——成为丧尸，或者死亡，而且大概率根本不需要他动手，我自己就会迎来我的终末。他个人希望我能活下去，我现在的坚持，于他而言就是负隅顽抗。我可以猎杀丧尸，斩杀沐将，但是，有关‘长远’的计划，我决不能干涉。你们沐将是不是对我都有所误解，我比你们要了解罗言依的多，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视为无上恩赐的东西，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落雨打了个响指，这个看似稳固的精神世界轰然崩塌，沐心无可奈何，只能强行剥离自身的存在。它感到不可思议，落雨怎么能自己毁掉自己的精神世界？在彻底剥离的前一秒，沐心看到了落雨的精神世界在化为灰烬之后瞬间重建，不再是一片纯白，高楼大厦林立，初生的红日在人类的繁华之间探出头来——美伦美奂。

落雨安静地站在红日之下，看不清面容的人们从她身边穿过，像是抓不住的岁月流过落雨的身侧。沐心被这景色震惊到了，太阳对现在的大多数人而言是根本一轮燃烧着一切的光圈，这样柔和的太阳让人几乎不敢认。

这就是人类所想要夺回的东西。

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姐姐，你给它看了什么？”

“哈，一点希望而已。”落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精神世界又在一瞬间褪色，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白色，“你用算法推演出的太阳……真是好用。”

“你让那些家伙知道一切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你不该对它们开放你精神世界的权限。”

落雨当然知道，海洋里的生灵何其无辜和天真，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计划之中包含的意义。一旦那意志中的一角出现动摇，对人类展露善意，告知他们落雨的计划，落雨所付出的一切都有可能给他人做嫁衣或者干脆就是付诸东流。

“我知道，所以不会有人能够再次踏足这里一步，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以我会拥有比常人更加容易感知到悲伤的情绪作为交换。”

“你不觉得这个空间的存在很不合理吗？”落华没忍住问，“为什么它们的意识会被保留下来，为什么它们的意识会下沉……你知道了？”

“落华，你难道认为上天偏心人类吗？”

“……怎么可能。”

“那么，为什么除了人类以外的生灵，不能拥有异能呢？”

许巧没有异能核却可以使用异能，她的意识来源于这片空间，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当落雨将自己的意识全部托付给那片空间之后，那些意识也选择了坦诚相见。

她了解了一个在末世中听起来像是童话的故事。

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那些重叠的声音如此描述着，它将意识与地上的生灵连接，借助许多许多力量构建出这片空间，保留下了许多许多同类的意识。但是它也因此逝去了，它的尸身在不断下沉，因为我们想要活下来，而它也要回家。

落雨大概知道它们口中很大很大的鱼在人类之中的定义，不过没必要告诉它们，它们本身是不需要人类去定义的。但是这一次的任务报告到底要怎么写，还得让她费费神。

“姐姐，容我提醒你一句，我现在在这里，就说明你的身体是没有人管的。”

“……”

落雨垂死梦中惊坐起，心樱的脸就在眼前，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然后心樱默默地退后，落雨则是笑着开口：“人工呼吸好像不用闭眼。”

“闭嘴，自己想办法把你胃里的水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沐心是一根留在末日耀阳的刺，留了那么久，早就和末日耀阳本身连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