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言那边沉默了很久，似乎没想到姐姐连这个也会告诉心樱，当然，也有可能是陷入了突如其来的苦战。不过心樱很有耐心，因为落雨很早就告诉过她罗言回消息回的很慢，最长记录是两个月之后才回复她的消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爱人难得的没有笑意，满脸无奈地撇着嘴，抱怨自己的私人消息不如任务消息重要。

她等到了晚上，其实是相当荒废时间的，但是也没办法，因为罗言和特蕾莎那边都没下命令，医护人员并不放人。藤原霖倒是醒过来了，缠着心樱聊天，说着很孩子气的话。

罗言是打了个电话过来的：“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你应该没什么不知道的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满，但心樱并不去细想这不满来自于什么，她告诉罗言：“你没发现吗，落雨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所以她做事很赶时间，几乎不做无意义的举动。”

“所以？”

“所以说不定有那些以前看起来匪夷所思，但实际上是帮助很大的事情呢？我记得不错的话，她不担任首领和日辉散事件中间，她还和罗言依一起做过很多研究，那些研究报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看看。”

罗言摇了摇头：“研究报告倒还好说，但人类首领时期的绝对找不到。这些东西和情报，都是会把她推向危险的浪潮，可能会让她成为指向我的剑，威胁到原本我就没做的很好的领导生涯。所以，在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退出权利中心的时候，为了保险，她把那些信息全部销毁了。”

真是符合落雨作风的行为。

但是，如果是有意义的事情，那落雨肯定不会全部抹除，会想办法留存下来。

不过找起来会麻烦很多，心樱并不怀疑落雨的执行能力。

“罗言，我知道你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心樱说，“但是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落雨其实并没有死的感觉。”

并不是出于感性，而是出于直觉。

罗言其实很想说，是因为只有你没见过她战死的全过程，才会有这样虚妄的幻想。而且，她现在连尸体都被毁掉了……罗言那一点微末的情商艰难地运转了一下，觉得这么说肯定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姐姐在梦里揪耳朵，所以干脆含糊地应了几声。

“但是你要知道，如果落雨真的还活着，那她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奇怪……还不如死了。”

说实在的，心樱其实没想到这一层。

落雨其实是那种看似对生命很在乎，但是需要时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一切压上天平的人。第一次聊天时就发觉了来着，她说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没有资格用生命起誓，但她本人又很享受生死一线的快感。这么看，落雨其实是一个很傲慢的人，到了蔑视生死的地步。

所以，她其实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继续陷在将军们的对峙和怀疑里吧。

“接下来我的任务是什么呢，罗言？”

“游走。”罗言略略思索，“我们缺少一个机动人员，可以随时支援各条路线的人员。”

“听起来很重要。”

“嗯，我会让特蕾莎给你接一条通讯专线。”

这样一来，特蕾莎也不用一有意外情况就得重新从其他路线安排人手，求助通讯可以先接给心樱。但是……

“我知道姐姐应该是把家底都掏给你了。”罗言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选择直说，“你一定要避免和罗言依撞上，我知道你可以屏蔽外界读心观测，但是你的异能现在并不确定能否被罗言依吸收。”

异能评级是一个玄而又玄的东西，据说创造出来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以异能强弱决定，而是以异能核的干扰能力。除去罗言依那样怪异的异能，一般人体是不容许两颗异能核共存的。但是离体的异能核之间也有互不共存的条例，一般异能等级高的那一个会导致另一颗破碎或完全失去效力。

为此，罗言依只能吞噬比他异能等级低的异能核并复制。

“我可以做个检查……这东西可以检查吧。”

“可以的。”罗言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补充到，“这个技术是落雨的。”

不知道当初罗言依是怎么同意将自己唯一的缺陷就这么暴露给落雨的，大概是他觉得不会有人能够超过他吧，那样纯粹的自负。

落雨对异能核一直很感兴趣，在不离体的情况下评估异能核等级是她根据磁场电波干涉一类的东西搞出来的技术。但是罗言依的异能等级高的不得了，所有数据都是顶级中的顶级，想要超过他并不容易。至少整个人类方只有两个人高过他，一个是罗言，还有一个是李江。

对，李江，但是他的异能并不能用于战斗，目前看来也没有让身边的人也变得好运的能力，所以真正能够和罗言依对战的还是只有罗言一个。

“我以为藤原霖的异能等级会很高来着。”

“她的异能核太特殊了，虽然异能等级不够，但是大概率也是没有办法被吞噬复制的。她的母亲不认可其他持有者，会用自毁的方式留在女儿身边。”

可藤原霖要怎么战斗呢？

她的母亲给了她一个很有用的异能，让她绝对会被人类接纳和重视，又给了这个孩子本身极大的缺陷，让她一生都必须被保护和珍重，规避所有危险。这当然不是最好的解法，但那是一个母亲濒死之际，能用自己的一切换取的最优解。

“藤原霖很重要。”罗言说，“我们没必要拿她去赌这个可能性。”

但心樱并不搭话了，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罗言知道她还是在想落雨，轻咳了两声：“现在的战线推进到了第三个节点，第一个大节点，所以我们会休整一段时间，敲定战略，转攻为守。所以你可以回本部去找找你想要的东西，顺便做检测和训练。”

“罗言。”心樱没接话，抬眼看着罗言，“落雨最后发现的那个地方……什么时候安排人去。”

“艾薇埃的团队正在赶回，他们会去深入调查的。”

“……”

罗言太久没有和人这样聊天了，居然显得话多了起来，他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落雨没有离开。”

“直觉……一类的东西。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你其实因为日辉散事件而讨厌落雨，毕竟你对她实在说不上好。”心樱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啊，是一个和落雨很像的人，下意识总是想要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但是也会平凡地爱着某些人，想要去救某些人……但是我的经历和所受的教导，会让我违背我的想法，可以牺牲自己去救很多无关的人。”

罗言想，这个时候，只要保持着沉默就好了。

“其实我和很多人都一样吧，可以面对自己的欲望，但下意识逃避欲望之下的罪，假装很伟岸，但是真的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又会犹豫不决。早乙女惠山的事情，我是知情的，但是我对此没有任何负罪感——因为我只是一个引子。”

“但是我现在想，我是没有办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因为漠视放纵本身也是一种罪，何况最后的利益会流向我自己。”

“我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我不知道我面对某种情况会做出什么选择。所以对什么都没有准备，往往什么也留不住。”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会极端无法接受无知无觉的在阴谋中无力挣脱。我唯一确定的，绝对想要并且一直在追求的，就是真相。”

像心樱这样的人，居然会在某一天说出，我的直觉中她没有死，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感觉去探寻一个已知的，毫无隐瞒的过去。罗言苦笑：“去找吧，像我追寻黎明一样……也许想要求得什么，一定要付出些代价。”

心樱也苦笑一声，然后哑着嗓子说：“落雨告诉我和我无关……你们在逼她服从，我该恨你们的。可是，我好像没有那么爱她，好像还是人类的命运更加重要一些——好像还是我自己的命运更重要一些。”

所有人都可以是因为落雨而怨恨罗言依，但是唯独我，你，你们不可以。

心樱的声音已经有了些哭腔：“同时认识我们两个人，同时成为我们两个追寻各自所求之路上的牺牲品——落雨还真是倒霉啊，对不对？”

罗言沉默了一下，不知是怀揣着何种心情开口：“她向来运气不好。”

这话中的嘲讽指向的是自己，罗言和心樱都明白这一点。

“你果然没有死啊，落雨。”

落雨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这片废墟一样的地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地上暗沉的酒渍和血迹，毕竟她没有穿鞋——不，她甚至没穿衣服。

“好久不见，颜昼，真是没有想到，按照这样的生活习惯，你居然活到了现在。”

“说笑了。”颜昼从身边的垃圾堆里掏了掏，摸出一个酒瓶，灌了一大口，吐了口浊气爬了起来，“要是不努力活到现在，怎么会有幸看到你的这一招金蝉脱壳。”

他并不是什么绅士，还被酒精泡坏了脑子，也没什么避讳，很随意地打量了两眼落雨。

太瘦了，尸体一样的枯槁，但是又有诡异的生命力在这具身体里涌动，不依赖心脏，不依赖大脑……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女人已经成功了，她进化成了说不定比罗言依更加高等级的生物。

“你输了赌约。”落雨笑着越过颜昼，去他靠着的吧台后翻翻捡捡，找到了一套和末世格格不入的白衬衫黑西裤，“我没有死在病毒感染之中，也没有病死在提纯完零号病毒之前，甚至不必在计划开始之前注射病毒……一切都按照原计划发展了。”

“哈，罗言依给你注射的病毒——姑且叫它x好了，它和异能核有绝对不可共生的特性。你原本承受不住x的效力，濒死之际异能自动运转结出异能核，结果居然负负得正，遏制住了x继续感染……根本就是机缘巧合。”颜昼睁开了金黄色的瞳孔，看向站在暗处的落雨，这次眼神中尽是清明，无半点醉意，“这个世界上异能等级最高的异能者……不，现在是丧尸，难道这一切也都在你的计划中？”

“哈哈，只要它存在，我就可以进行分析，不可控就会变得可控。原本x的效力我是可以承受的，那可是罗言依专门针对我做出的成果。但是我给它加了些东西，让它的侵略性更强，对承载体要求变得更高，但是对异能核的抗性大幅降低，从可以毁掉异能核变得会被异能核所抑制。”

所以的确是受她控制的，颜昼抽了抽嘴角，也只能凉凉地嘲讽：“你对自己还真是下得去手。”

“没办法，我的运气向来不好，想要把控住方向，就必须把所有东西握在手里。不过如果我的运气好一点的话，我的异能也不会如此无用。”

名为未知的异能，作用也正如其名，随机结成异能核，能力未知，维系时间未知。

所以，落雨的确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异能，知道了之后像其他异能者一样试图依赖它战斗，然后几次差点被自己的异能杀死，最后妥协，干脆当一个无异能者。

“让我猜猜，你对那个小姑娘是什么说辞……弟弟死的时候爆发了力量，逃了出去？”

落雨耸耸肩：“没办法，这样的体验不是人人都有的，人在潜意识里是会相信人性和爆发的潜力的嘛。”

“我输啦，所以……”颜昼慢慢退了半步，“你是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