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潜力爆发，不会是在弟弟已经断气之后的。落雨巨大的情绪波动导致异能发动，第一次结成异能核让落雨的身体优先去适应那颗异能核了，没能挣开束缚。这才是真相，对落雨而言更加残忍的真相。

而在后来的尝试中彻底确定自己的异能其实根本没有用的落雨，觉得这是上天的玩笑。

她本来应该是那个怪物，那个牺牲品，或者她本来能救下弟弟，或者她本来可以不必承受这些病痛。

这个被落雨命名为未知的异能毁了这一切。

但落雨不甘心，她将自己设计入局，这个无用的异能在日辉散事件中第一次发挥作用，成为了对罗言依而言的未知变量，对落雨来说的可控条件。虽然x和这个异能相作用，导致落雨失明这件事并不在落雨最初的设想之中，但是最基本的目的达到了。

x是一个保命符，在落雨与其彻底相容之后，落华就能够控制它的活性了，在身体恶化的时候，x是最好的药。落雨用它缓解病情，在重伤之时续命，但是落雨知道不能让它彻底感染自己，毕竟它和异能核不相容——落雨虽然平时身体里没有异能核，但是有组成它的物质。

落雨开始提纯零号病毒，零号病毒可以修改其他病毒的基因代码，虽然身体不能支持被它直接感染，但它是个最好的引子。

在被罗言依杀死的时候，落华将落雨的意识下沉，解除部分对x的活性控制，让它和零号病毒反应，然后修补身体，使其留存于生死之间。在爆炸中，将控制彻底解除，落雨被完全转化成丧尸。

原本类似于天方夜谭的事情，被落雨一点点变成了现实。

“其实在x被我控制住的时候开始，后续计划就已经注定要按照我的预期发展了。”落雨像个小孩一样，坐在吧台上，伸着一根手指毫无意义地比划，转了几个圈圈。她不必担心会被疾病猝不及防夺走生命，也不用担心被战火吞没……她只要一个脱身的契机，而这个契机，早在十年前她就亲手埋下，“别那么紧张，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和我这样聊天的人啦。”

“因为已经不必担心死亡，所以第一个动手的就是杨瀚？”

落雨挑起了眉：“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个任务无论如何都会死人，但是死的是谁我是没有办法控制的。执行这个任务的不是一队就是三队……我都会有理由，所以这件事我没有特别设计。”

颜昼明显没有卸下戒备心，他的异能是等价交易，落雨用这个赌约和自己的秘密换他的身世和缄默，一旦赌约结束，束缚就会消失，落雨不可能放他离开。

他得知落雨死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输了，但是赌约另一方没有来取走筹码，束缚依旧存在，他没有任何办法留存下落雨的计谋。而最可怕的是，他在设下这个等价交易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隐藏条件，落雨比他还要了解他的异能。

“颜昼，你想活下去吗？”落雨突然发问。

颜昼发现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恶意，没有杀意，至于笑意，那更是看不出半分。但正因为如此，看起来更加可怕了。颜昼知道，丧尸病毒对大脑不可能没有影响，落雨如今情感恐怕相当淡薄：“没有人会想死吧，你不也是在努力地想办法活下去吗？”

落雨微微瞪大眼睛：“啊……不好意思，问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想要活下去——你为了什么在活着？”

“……”

“你的母亲偏心妹妹，将自己的全部构成了藤原霖的未来，甚至把你当做了筹码也压上去了。想必你没有什么快乐的过去，可你也没有选择更美好的未来……”

颜昼意识到自己那后退的半步有多愚蠢了，落雨现在的身体素质，让她可以在瞬息之间飞身落地至自己身前，将她的指甲抵上自己的大动脉。他不敢说话，落雨似乎也不需要他说话，自顾自说了下去：“是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力，但我没有理解你的选择。”

选择……颜昼几乎要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落雨说那是选择。

对那时的落雨而言，她失去弟弟的身体又得知自己异能的全部真相，虽然末日耀阳已经初具雏形，罗言和罗言依也都在身边，但她依旧常在梦里惊醒。

不过一次晚夜散心，遇见了一位母亲疯了一样对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用着异能，将自己的异能核生挖出来转移给女孩。然后拉着年长一些的男孩，让他也用异能去做些什么。

颜昼那个时候在声嘶力竭地挣扎，但是落雨开枪射击结束这场闹剧时，他又显得难以接受。这就是如今身为将军的藤原霖的诞生……还有丧家之犬颜昼的诞生。颜昼在那样的情况下对落雨用了异能，因为是异能暴走，带有强制性，落雨不得不和颜昼做了笔交易，用故事换了故事，又用赌约换了保密。

落雨让颜昼自己处理藤原霖，原本是带着让他处理一下自己内心怨恨的想法，然后将颜昼带回末日耀阳的。结果颜昼舍弃了自己原本的姓氏，选择继续流浪，将藤原霖托付给了末日耀阳——像母亲的愿望那样。

落雨不理解颜昼为什么要笑，很不满地提高了一点声音：“如果你的母亲真的成功了，那个交易成立，你的妹妹就会用关于你的记忆换取到你的感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吧？”

“那你为什么不怨恨你的弟弟？他让你的母亲早早离开了你，间接促成了你母亲的死亡……”

“闭嘴！”落雨瞳孔一缩，由于并非真正的人类，她的瞳孔如今可以收成一条细线，分外可怖，“这不是他的错……”

“那也不是藤原霖的错！”

落雨一惊，居然将手松开了，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垂下。

“你其实知道的，这就是母亲的爱，因为有一个孩子总是更加不幸，所以那份爱就会向他倾注更多。你救的根本不是我，选择也不是给我的……你想拉住的那个人，是你自己，是三岁的你自己！”

三岁，她怎么会理解，就算她再聪明，也是一个孩子。

她最开始也根本不是爱弟弟和听妈妈的话，她只是，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如愿。她知道谁是凶手，且专注于针对那些家伙，其实也是忽略自己对母亲的埋怨和不解。就算后来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弟弟，但三岁那场冬雪依旧是她的噩梦。

但颜昼不是三岁的落雨，可20岁的落雨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吗？异能核离体，我母亲不过五分钟就会丧命……这个选择最后要怎么做其实还是在我！我爱藤原霖啊……那是我自幼的玩伴，血脉相连的妹妹……我也想救她啊！”

所以没有胁迫，只有临终托付。

颜昼甚至没能听见母亲的遗言，那声枪响，让他就算用酒精麻痹自己十年也不得解脱。

冰冷的枪口抵上了落雨的腰侧，落雨向后撤步却被一把拉住手腕，枪响了大概五声，人在生死面前的反抗意识强的惊人，直到落雨将颜昼的脖颈完全切断，这场闹剧才停止。

“姐姐，你还好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不用在意他说的那些，落华，我期待着你的出生，也期待着你的未来。虽然未来已经被葬送，但是为你所做的任何事，我都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的。”落华笑起来，“他不过是想给你埋下隐患，动摇我们的关系，甚至想逼你启动随身空间，告知阿芷你的坐标……垂死挣扎。”

这些事情，落雨从来没有瞒着落华过，他们连梦境都是相通的。

“是啊，颜昼到底不是我。”落雨伸了个懒腰，直接倒在自己和颜昼的血泊里打了两个滚，伸手挖出了颜昼的异能核。很美的颜色，破晓之时的那种颜色，裹挟着一抹突兀的绿色。落雨打量着，然后餍足地笑起来，“你说，我吃了他，会不会醉呢？”

落华嗤笑一声，大概是觉得自己姐姐实在不着边际。他确实是高兴的，虽然颜昼不是姐姐，但姐姐确实从被抛弃的噩梦中脱身，这就够了。

不过，看着落雨这幅陶醉的样子，落华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衣服，注意一下，衣服。”

落雨一下爬起来，坐直身体：“落华。”

“在。”

“颜昼骗了我们。”

“哦？”

“他当年其实和藤原霖做了交易，但只完成了一半，藤原霖先支付了这笔代价，忘记了颜昼，刚刚这个交易成立了，藤原霖马上会拥有自己的感情。”

“有什么影响？”

“唔……不知道，他其实一直想给本部发信号，提醒末日耀阳的人我还活着吧，但是所有手段都失败了，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后的挣扎了。可惜也没有用就是了。”

“怎么，又有什么在你预想之中？”

“心樱的异能核估计已经完全破损了，想继续停留在战场只能寄希望于藤原霖，而在同化过程中被反扑，藤原霖的感情很容易就会被判定来自心樱，毕竟是唯一一例。”

“你留下来的遗言是因为这个？她没听怎么办……虽然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所以安排了船上那出戏嘛，将军们的原安排里没想伤我那么重的，是我向阁楼透露了关于心樱的情报，让他们临时换了人手和安排，武器也是我想办法流出去的。那个时候给了她一点希望和一个引子，破损根本要不了多久。”

落雨举起那颗异能核，那抹绿色已经消散了。

她又倒回血泊之中放声大笑起来。

将生命压进赌约，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但根本完全无用，这样的姿态，也算是饶有趣味。

啊，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无用。落雨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进一步扩大。

“藤原霖一旦拥有感情，她的异能自我保护机制将会大幅下跌，也就是说，她无法再避免被罗言依吞噬。这样一来，她在前方的机动性也会大幅下跌……”子弹在落雨身体里溶解，伤口愈合如初，落雨捧起颜昼的头颅，“你的这个选择，也是在我预期之内的愚蠢哦。”

这个破破烂烂，隐藏在偏远小镇里的废弃酒馆再也没有人声，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悉悉索索的咀嚼声和撕扯血肉的声音，蛰伏已久的怪物在此得到第一次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