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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叶底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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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鹤梦醒了,身边人已不在。她起身查看,发现温砚已穿戴整齐,静坐在妆奁前。鹤梦过去抱住他,他身上沾了些露水,原来已经出去过了。

“我去给母亲父亲奉过茶了,你再睡会儿吧。”

“抱歉,我该陪你一起的。”

温砚笑着摇摇头,鹤梦低头,望见他脖子上的红痕。她突然对这个人已经属于她了有了实感,鹤梦贴着他的脸颊,柔声问

“腰痛不痛?”

“没有。”

温砚脸红些。原本扶在腰上的手放下去,鹤梦有些不老实,抱着他蹭了又蹭

“妻主,这还是白天。”

鹤梦自然明白这是个大白天,昨夜才折腾了他这么久,今日又缠着他,倒显得她太轻浮。鹤梦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看着温砚梳妆。温砚透过铜镜看到了鹤梦的眼神,虽是认真的看着她,却显得有些可怜。讨爱的小猫儿似的,与他拉开些距离。

一只眉黛递过来,温砚迟疑道

“帮我画眉吧。”

鹤梦接过笔,轻轻的描摹着他的眉形。鹤梦做这种事不算熟悉,因此更加细致。她的指腹轻轻贴合着他的肌肤,一点一点的摩挲过去,她凑的更近,温砚的心跳已如鼓。

“你长得真好看。”

鹤梦的声音也认真,她还专注在眉黛上

“以前远远望着就觉得你好看,如今仔细瞧了,更觉得你每一处都好看。”

鹤梦的手顿了顿,温砚抬眼问她

“怎么了。”

“怪你,喝了你给我的药之后,武力尽失,早上更甚。”

“我…”

原来她还是那么虚弱。温砚想起那碗求和的补药就心里不自在,他当时怨极了她,配药时不情不愿的,不小心开错了一味药,竟然引得她柔弱至此。温砚于心不忍了,他神情落寞下去,鹤梦没想到他还未到可以轻易讨论此事的时候,忙搭住他的肩膀

“无事,我不会怪你。”

“把门锁上。”

温砚停住了整理头发的动作,他吩咐道。是他的错,他该弥补她的

“什么。”

“锁上。”

温砚的语气不容置疑,鹤梦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拉她过去。鹤梦感受着温砚生涩的吻住她,心里直呼自己真的好福气。

成亲前几日事多,鹤梦与温砚皆忙的无甚温存时间。好在二人相互惦记,倒也熬过去了。鹤梦发现温砚总是用一种关怀的眼神望过来,她受他照顾,也算乐得其所。二人相濡以沫,不久便是清明节,二人新婚燕尔,该去祭祖。

鹤梦是将来的家主,成亲后就该慢慢执掌祭祖事项,忙过半晌才被放回家里。此时日头已偏西了,温砚有小憩的习惯,鹤梦放缓脚步,隔着帏帐靠过去。却觉帐中人未熟睡,反倒面对墙壁,紧闭着双目,额上渗出来冷汗。鹤梦看见他的手紧紧的捂住腹部,忙伸手按在他手上。温砚睁开眼,看见是她,想坐起身子来,却脱力,被鹤梦抱住。

“你用过饭没有。”

他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鹤梦嗯一声,帮他在不舒服处揉着

“怎么难受了?”

“吃了祭肉之后就疼了,别担心,已经吃药了。”

新主君都要吃完祭祀用的祭肉,鹤梦见那肉是几天前就蒸熟的,早就叮嘱过他们不要拿给温砚吃,没想到那些祭祠的老迂腐还是偷偷的分给了他。温砚定是不会拒绝的,鹤梦有些心疼。

他胃里绞痛,面上愈发苍白。温砚松开用力后酸痛的手,鹤梦的手伸进他的衣服,贴上他的肚子。鹤梦的手心很热,能帮他减轻痛苦。温砚想说些宽慰的话,又一阵痛翻涌上来,他攥紧了鹤梦的袖子。

“晚上祭祖,你别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不行,不合规矩。”

温砚的声音很轻,鹤梦低头为他按住汤婆子

“让你舒服才是规矩。”

温砚眸中的光闪了闪,他弯过被汗水浸过的眉眼,突然道

“你真好。”

鹤梦的眉头仍皱着,她哄着他,像他儿时哄她那般

“在我怀里睡会吧,我守你一会儿再走。”

“好。”

温砚闭上眼睛,有人照顾,他也算睡的安稳。鹤梦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怒火浇灭大半。她把他放回榻上,盖好被子,出了房门。

祭祖时有人请她府上一叙,大概是要她拿个主意。鹤梦见那人与她也有些祖上关系,便应了下来。此时虽是想陪在温砚身边,但已到了约好的时辰,不去也不行。

鹤梦到那人府上,二人母辈是表姐妹,她家在京城经商,做的是香料生意。鹤梦刚到府上,便见那姓袁的盐商出门迎接,二人客气几句,相邀到了庭中湖面上。

袁家在湖中建了个湖心亭,水波微荡,倒有些如立舟头的滋味儿。鹤梦赏着庭院之景,望见一流苏树,树多年开一次,正逢让她赶上了。花朵如云飘在树干上,干大约两抱。很适合在下面二人对酌,鹤梦觉得温砚一定会喜欢。

湖心亭已有几人等待,见鹤梦过去了,纷纷起来行礼。袁索介绍了,那位道姑号三白居士,另一位书生打扮的是今年江州新上任的里索沈自箴,都被她找来出主意的。

问清是何事绕她,原来只是一批香料堆积,仓库清不出去货,又恐秋天之前新货没地方放,这才让袁索愁大了头。

“袁老板既然担心货物难清,何不尽数丢弃?或是捐出去,总比耽误今年清算进账好。”

三白听完,立马道。鹤梦一直在端详她的发饰,三白深居简出,身上有些补丁,发冠却护理的很好。冠上的软纱垂下来,衬托她眉心一点红。

“哎呀,坤道所言极是,只是这堆积的货太过珍贵,若是丢弃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袁索坦白,沈自箴哦一声,放下了手中茶盏

“那袁老板只需让账房核算清楚,扔与不扔,那个亏损小些,再做决定也好。”

“沈姐不知,袁某最在意的不是银子。这批香料的珍贵之处,在它的名声啊。”

见众人不解,袁索继续道

“产这批料子的树园在北边,我去查帐时正逢太凤君北游,他对制香极感兴趣,就赐了这批辛料“合欢”的名字,后来回京后还关心过这批香料,谁想到袁某经营不善,竟全堆积在仓里了。“

袁索看向鹤梦,鹤梦看着她,无奈笑笑

“既然有御赐之名,那自然是扔不的了。”

“梅雨将来,我就想着能否在‘合欢’受潮前将货清出去,不然就怕太凤君他老人家问起来啊。”

“我确实不常进宫,不知太凤君脾气怎么样。”

“好姐姐,你且帮我想想主意。我本来已打算迁居北方,但这批料子不出手,怎么也走不了了。”

鹤梦闻言,又环视一圈这座院子。沈自箴问道

“若是不慎走水,那也怪不到您身上吧。”

“我想过这招。”

袁索压低声音

“且不说损失不小,这事儿闹大,就是我监管不力,怎么都是个罪名。”

鹤梦突然道

“能被太凤君看上的香料树,绝非俗物。”

“姐姐说的是,合欢本就是极品,可惜定价太高,不容常人所拥有。”

“那这事儿就容易了。”

鹤梦微笑,另外三人看她,袁索忙问

“姐姐可有主意?但说无妨。”

“若是寻常事物,不论身份贵贱,总不会着急买的。但是贵重之物,只要做到二字,定能尽快卖出。”

“敢为陈大人,是哪两个字?”

“造势。”

三白眉心一动,见沈自箴坐直身子,二人皆是若有所思。袁索却不懂,继续求问

“造势?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宝贝,何必堆在仓库生尘。唯有造出些声势来,才能引得众人购买。”

“当初已经明码标价的上街吆喝了,可是销量一般呀。”

“袁老板,生意做的不错,但是只认死理,还是要多读些书啊。”

三白淡淡一笑,替鹤梦解释

“‘合欢’珍贵,你我心中有数,寻常不爱香料的人心中却没有个明数。唯有借助与‘合欢’价值相当之物,才能显出起珍贵。贫道想,这就是陈大人所说造势的用意。”

三白举杯对着鹤梦,鹤梦也与她碰一碰。

“是愚妹顽劣,不及几位姐姐通透。那,姐姐,我该怎么做呢?”

“这事你不用担心了,交给我吧。”

鹤梦的手被袁索拉过,对方感激涕淋

“好姐姐,你向来对我最好,你要什么你尽管说,妹妹都给你。”

鹤梦谦逊一笑,不客气道

“好妹妹,等你搬走了,宅子卖我可好?”

袁索擦掉头上的汗

“好好好,这点小事,我现在搬出去都可以。”

见这事终于有了出路,桌上人都展露笑颜。沈自箴好不容易科举得名,本就想多结交些京城的朋友,她趁着功夫举起茶碗敬鹤梦

“陈大人,久仰大名。晚辈听说您刚成就一段金玉良缘,还未来得及恭喜您。”

“沈姐有所不知,我姐姐好福气,娶得嫂嫂是她的青梅竹马。”

袁索继续吹捧

“知礼数,又通医术,长得还特别好看。”

鹤梦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温砚,她心里默默赞同,又听袁索道

“就是性子太冷了,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冷吗?鹤梦倒是不这样觉得。沈自箴笑道

“哦?那晚辈可就想去陈大人府上叨扰一番了,竟然还有咱们袁老板攀不上话的人。是在是少见。”

“沈姐,你又笑我。”

众人哄笑开,话题就此打开。鹤梦应下下次去她那里作东,因着担心温砚,还是找了个托辞先走了。

回程还要去祖祠见礼官,鹤梦强打起精神,推门进去,几人正推牌九,温砚竟然也在。听见她的动静,几人都来招呼她,温砚手里握着牌,茫然的看着她。

鹤梦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虽觉得温砚并非与世隔绝的那种仙人,但推牌九这样的事竟然也会做。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温砚只是临时过来凑数哄着几位老人玩的,他似乎不太会玩这种东西。

“梦儿来了,快来,陪姨母们玩一局。”

鹤梦迎着过去,视线未离开温砚。他坐在那里看她,一手紧紧的按着肚子,像是餍足的小兔子,鹤梦想。

温砚站起身,鹤梦伸手扶了一把,又惹得几人调笑几声。温砚看着她,鼻尖上有些汗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难受吗?”

“我该来的。你不用担心我。”

温砚让鹤梦坐在她的位置上,自己站到了一边。鹤梦皱皱眉头

“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配姨母们玩。我等祭典结束和你一起走。”

鹤梦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便做出退步

“那你坐着等我。”

“好。”

鹤梦让温砚坐回位置,唤人去取汤婆子,给温砚暖肚子。姨母停下牌九,笑眯眯问他们

“有了?”

“没有。不着急。”

鹤梦陪着笑几声,问他们

“您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我们方才在谈桩趣事,你姨夫读书,读到一人想取得天下,该如何安定劝她收手的长老。”

“那依姨母以为?”

“送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安心养老吧。梦儿觉得呢?”

“送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鹤梦替他们摆好牌九

“烧死。”

众人一愣,随后大笑。鹤梦不解他们的举动,低头看温砚。他靠在椅背上,神情叫她看不出意味

“你们夫妻两个,竟然答案都是一样的。”

原来他也是这样回答的吗?鹤梦看他,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祭典快结束,温砚突然道他有些撑不住。鹤梦想送他回去,他却以鹤梦作为主人不该离开的理由让她继续办典礼,自己先去休息了。

祭典终于结束,鹤梦没有与来搭话的人周旋,反而出来找温砚。却不见了他的踪迹。情急之下,鹤梦心里突然出现了个念头,她遣退众人,自行到了祠堂不太起眼的一处。

那间屋子不是新建的,周室点起小小又昏暗的灯光,鹤梦透过门开的一角看见了温砚跪着的身影被灯火拉的老长。

温砚跪着,没有一言,泪水却爬满了他的脸。他面前供奉着一方仍几分新的牌位,上面写着端仪的名字。

鹤梦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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