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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斜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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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不知道是不是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触发了通讯基地又或者是电网的某一处硬件导致我这里失去信号,雪积了好几尺又封了山。

从前花草山没有信号,这里的人们也照样生活,后来适应了有通讯的生活这么一下子倒回去还有些不习惯。多亏了木乐寄来的书。会想她,常常。

恢复通讯和封山令的解除已经是七八天后的事了。我第一次为没有通讯,为我生活在如此偏远的地方而恼火。我收到她的信息,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担心她,也很想她,是控制不了的那种。

发信息给她,试探她目前身处地的坐标--我的目的地。

今年的冬天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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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直达的班机,开车先到了库尔勒,从梨城出发,在成都转机,落地金湾。十五个小时。夜了。我保留着曾经给她寄东西的地址是有用途的。

我没有发信息,我不想再等待。打给她。她很诧异我会打给她,会在晚上打给她,用疑问的语气向我求证。

“阿疆?”

“木乐!”

她大概是担心我有什么意外,急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张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的,我后悔了。

太唐突,贸贸然做这样的事,我没有想过这样可能会打扰她的生活。她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打扰的人,尤其是夜晚。我怪自己,太鲁莽了。

于是编理由。

“夜晚了,你要好好写作。”

她习惯在夜晚写作的。她说好,掺着笑意,像一片羽毛刮搔我的心。

我安慰自己,反正她这里我也进不去,没关系的。我在这里坐坐,坐坐就走。

一坐再坐。

我明知道这是侥幸心理在作祟,我只是希望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会经过,会看到我,会叫我,会拥抱我。

天若怜,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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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疆,好久不见!”

阿疆,这声音......

我抬头,缓慢地站起来,仍旧不敢相信她就站在我对面看着我,仅仅只有一步的距离,近得我害怕她听见我心率临近崩溃的声音。

“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她这么问我。

我不能说因为我绵延不绝的思念,因为我不堪重负的担心,因为我想见她只想见她,我,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太晚了,你要写作。”

我说假话的能力很差劲,必须要建立在事实依据之上。她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看穿。她问我是否订好住处,我说还没来得及。她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告诉我她知道我在说谎。原本没有想过在珠海待多久,只是想见她,脚边的行囊单薄,出卖了我。我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恨不能一眼万年。

她突然抱我,和那一次在车站分别时类似,却又有所不同,我还是怔住了,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阿疆。”

她叫我。

我木讷地应,木讷地把双手覆在她的腰间,手不敢收紧,怕僭越,天知道我有多想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带回去花草山。

“我来了。我在。”

我这么应。

月光下,相拥的斜影,漫长。

她说在这里,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什么都不需要想地跟着她。

我便跟着她。

她笑着问我杏子酒呢,怎么不带来。

我告诉她说它不止过了最佳试用期,很快也会过保质期。

我何止杏子酒没有带来,在那间房安睡的妩媚,花草山的一片雪,尉梨罗布麻茶,我什么都没有带来。只有我。

她只是轻声地重复花草山,祁漫塔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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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贪心不足,说着只是想见一面,见了一面又想一起吃一餐饭,吃了一餐饭又想一起漫步在情侣路,想要的越来越多,快要不能承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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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沉浸在兴奋里难以入睡,但身体超负荷的奔波了一天更为诚实,在陌生城市的第一晚,竟然是深度睡眠。

她到酒店接我,去了很多地方。接连几天皆是如此。也有例外。

那日下午,穿梭在北山里的小巷子,巷子很窄,对面来人总要驻足侧身让路,不时有人异样地打量我,她偏过头笑吟吟看我。

“跟紧我,别被姑娘带跑了。”

我没有机会说出口--你也是姑娘--她接了个似乎很重要的电话急着要离开。我心里有数,那不是我应该参与的事。

“阿疆。”

她送我回酒店,落车前,她叫我。那一刻我一定有在期待着什么,我竭力让这种期待不那么强烈,因为它比路人打量我让我更加局促。尽管如此,它还是像个泡泡,轻轻吹吹就膨胀起来。

“在这里等我。”

她这么说,她只是这么说。

“我等你。”

泡泡,碎了,还好,轻声的,她听不见。

在珠海已有几日,也去了一些地方,但陌生感并未消减,在酒店枯坐,等待,她不在,这和我在花草山小院儿的日子相差无几。我回到了孤独之中。

她寄去花草山的一本书,一时间我想不起来名字,连原话也不太记得,只是告诉我要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

我说这和在花草山一样,心里却又隐隐觉得总有不一样。

在花草山的等待是以杏子酒作为非等价交换的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此刻在她所在城市的酒店,我几乎可以确定她一定是会来的。

在等待中睡去,以加深这种确定。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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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的阳光深浅不一,在她脸上裂出细纹,这让她看上去有些疲惫。

“陪我去海边走走吧!”

连声音也疲惫。

什么都不要想的跟着她跟紧她。我记得并严格遵守。我从山里来,她带我到海里去。

脚边的酒瓶从无到有从一到二,堆积起来。

一瓶。

“下午丢你在酒店,我很抱歉,但我的确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来的路上,我明明很赶,却总是红灯,我想起小时候总是赖床,越是着急越是红灯,总是迟到。父亲说是因为我从一开始赖床就错的,他让我站在马路边,看红灯,看很多很多遍。我再也不赖床,长大也极少开车,我害怕红灯,它让我想起错误。”

她很少对我说这么多话,几乎没有提及过过去和家人,她能对我倾述我很乐意,甘愿做一个聆听者,能帮她分担走一星半点儿的郁郁也是好的。

“你没有错。”

两瓶。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作,夜晚也没有。时间久了,当文字不是从内心自然流露而需要反复审度以求每一个字都是最合适的表达的方式让我神经打结。我大概很难像从前那样无所畏惧地游荡在文字的幻境里。单是热情,难以找到归属感。”

她还是那样,对自己尤为苛刻,无论现实生活还是文字幻象她都只会遵循自己心中的答案,一股纯然的存在,而过度直接换来的结果是碰壁和不理解,闭塞与隔绝又伴随着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可她还是会为喜欢的事极端地付出,以自己为代价。

“不受干扰也不要被折损。”

三瓶。

“我的心,没有从前自由了,越来越多的事和人让我害怕。我的人,也没有从前勇敢了,不愿正视,龟缩和逃避晋升为我选择列表的首选。我的皮囊活着,灵魂却渐渐颓废。”

我不知道这对于作家来说是不是成长,但我想对于她来说不是的。她不会因为要讨好世俗而谄笑,不会因为要与人互动而过分热络,尊崇内心真实的自我而生活,世间大多数的纷纷扰扰都不能扰乱她的心绪,眸子里的情绪很淡却也善良得不着痕迹,心里有诗歌,脚下有远方。

“你在我这里,永远是长亭。”

四瓶。

“我在山南做了傻事,但如果重新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那样选择。你也要再救我一次。”

在那个她站在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夜晚,我抬头就已经看见,那串佛珠,她口中的我的浮屠。

“我会救你,我会一再地救你。”

五瓶。

“在路上,我快乐也不快乐,而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改变。飘飘荡荡,无处安放。”

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很轻,气质清冷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

我虚虚实实地揽了揽她,很重,载着翻山越岭漂洋过海的爱意。

我是望着山踏着草长大的,现在可以望着海踏着浪,任何事情都是有机会转化的。

“亲爱的,木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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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订了明天的班机回去,再三天就除夕了,定然是不能留在这里跨年的。见她一面的心愿已经超额完成,我该知足了。

她送我回酒店,告诉我明天来接我去机场,和电梯里的我说晚安。

她不算醉,但也不完全清醒,眼神迷离,暧昧,诱惑,我承认,我被吸引了,不能自己的深度沦陷让我感觉电梯在猛烈下沉。

“木乐!”

我叫她。她应我。迈进来。

天地阴阳交合这样的事男人是无师自通的,我并非置律法于惘闻的狂徒,这样的事,必须要经过她的允许。她咬我的脖颈,我轻缓地将她腕间的佛珠取下来,摩挲疤痕,问她还疼吗?

她含笑的微喘言辞不清,呼吸打在我的颈动脉。

“你会救我,你会一再地救我。”

这大概,就是她的允许。

把她带回花草山,在山里狂奔,山里的寒风疾吹,她像是高原反应的大口喘气,不能畅快地呼吸,轻微地颤抖,我便停下脚步,包裹住她,替她挡风,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唤她的名,她颤着声应我,我想她还不适应花草山冬季的凛冽,于是慢下来,缓缓走,偶尔拽着她跑几步去捕捉正在飘散的雪绒。

她到底是南方长大的孩子,被簌簌落下的雪所吸引,我走过去捧着她的脸,让她能看着我。

“阿疆!”

“是我!”

牵她,让雪融在彼此掌心。花草山很大,我们跑了很久,她有时体力不支,气喘吁吁,我们便步行,走地势平缓一点儿的地方,有时又会主动小跑,蹦蹦跳跳,拉着我转圈,直到我们都疲累了,相拥着睡在雪地里,用体温温暖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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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她醒来一次,我不知道她是否在黑暗中睁开眼,只是感受到怀里的她浅浅的顿挫,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松手,她却握住我的手。她胸口的突兀我早有察觉,我没有过度停留,也没有问她伤口的由来,我只是心疼她把自己弄那么多伤。吻她的发心。

她背对着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再度睡去,希望是有的,至少他在我怀中能安稳地睡着。但我是没有的。我想清醒着,有意识,有记忆,将这些天的一点一滴都刻录在脑子里。感受她的一切,剖白的心事,热烈的回应,激情褪去后的不安,将这些保留在内心深处。

房间深色的窗帘隔绝了天亮的信号,舍不得天亮,舍不得松手,舍不得放她走,舍不得离开。

而因为就要离开,这件事像是坐实了我蓄谋已久的嫌疑。

她回过身,伸手捂住我眼睛,我闭上,她的手从我脸上离开,人却没有,我心里是乱的,没有节拍,所以并不清楚过了多少秒,也不知道未知的时间里她在做什么。

她从浴室出来,我仍旧闭着眼。我听见她说她要回家一趟,很快会过来接我去机场。

关门声后我才睁开眼,收拾自己,拉开窗帘让这个城市和煦的阳光洒进来。我也没什么行李,给她发去信息,告诉她不用送我。打算自己去机场。

--等我。

她这样回我。

我不知道该等还是不该等。等了又如何呢?我还是会回到花草山,她会留在这里或者去别的地方,我们之间连直达的航班都没有。

我还是等了。

她还是来了。

换了一套衣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拎着漂亮的盒子。

“送你。”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两个字。

她并不是递给我,而是直接装进了我的背包里。

“走吧,我送你。”

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五个字。

“在这里,你只需要什么都不想的跟着我,跟紧我。你还没有离开,所以不要后退。

“你也不必躲我,也不必妄自揣测我是否委屈,也不必为此自责内疚。

“我没有委屈,挺愉快的,不是吗?”

这是她说的第三句话,我没能数清楚多少个字,她说话的时候一步一步走向我。她的每一句话都将我看穿,知我所想,而每一步都让我害怕。我怕我妄想留下来,或者,带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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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她所言,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大方方地道别,她让我到了要给她信息报安。我拍了拍背囊,跟她道谢,虽然我还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我的伪装面具一直持续到我坐在了飞机上属于我的那个位置上时才卸下,还没有起飞,我已经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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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机场的路上,我盯着她看,不在乎是否把握好分寸,不在乎眼神的来回流连会不会让她别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她就是笑了。仿佛是为了让气氛不那么窘迫,她随手播放了歌曲。

--你懂什么,三界有什么好,若无贪嗔,若并无烦恼,又怎能叫我一步三回头,为爱愁为恨求,为情把魂魄都丢掉,要我爱的那个爱我,只要那一个爱我,你用什么,换这一爱难求......

我终于转回头不看她,看车窗外的天,它赏赐我给我月亮,却让我刚触碰到月亮就要天亮,也怪自己不懂知足,我是拥有过月亮的人,怎么可以怪天明。

--有道说,此生所求,不过翻云覆雨厮守,求若不得,执念悬心,眉头紧锁,有道说,来世若求,唯愿寒蝉仗马参透,梦为心囚,赐我爱着,半生着落......

无能为力的窘迫和失落席卷了我,而我,我也只能让她在我心里闪烁。

来时的路倒着走了一遍,这首歌一直循环循环,我没有可以记忆,但歌词就是印在了脑海里,往后很多年,我都没有办法再听这首歌,总是会想起这一天。

我抱着的月亮要归还给天空,我想挽留,它问我--你用什么,换这一爱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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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的时候收到她的信息,告诉我休整一日再回去。

她很细心。落地在梨城,离小院儿车程还有将近一千公里。来的时候是白天,驱车也十一小时。彼时想着个隔一日就回,没想到在她的城市停留了那么些日子。明天,就是除夕了。

我回复她信息,说好。我没有骗她,的确如此。积雪,严寒,疲乏,夜晚,这些都是行车的危险条件,我还没有为了过除夕要以生命为赌注去搏一次的打算。

真正回到的时候也没有错过跨年,我甚至还有时间清理了我枯萎的花草,打扫了庭院的积雪,洗去满身尘灰坐下来给自己斟一杯水,点上她送给我的藏香,烟雾袅袅。

十二点。杏子酒过了保质期。

我坐在院儿里的秋千,看着那一间房,给她发信息。

--木乐!新年快乐!

--阿疆。新年快乐!

--木乐!你和杏子没有缘分!

--还有酒的。

我还是很想她,但问题不大,我能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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