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山小过，飞鸟遗音，密云不雨。

张启山向马背上的两具日本人‘尸体’瞥去一眼，心中思量着，老八卜的那一卦真的是眼前的这件事情么？

还是说，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什么他更不愿意触碰的力量。

耳边隐隐回荡起林浪的声音——

“不只是疫病，事关张家。”

“张家的事，从无小事。”

“此事该谨慎小心，不宜惊动太多人。”

张启山若有所思，他想起当年来长沙之前，他们从东北逃亡出来的情景。

在逃到长沙后，他犹如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过了这么些年，也有了那么多朋友，他似乎都要忘记了之前经历过的那些难过窒息的往事。

“老倌。”冷寂的山野间乍然一道声音响起。

是张启山突然喊了一声，他沉声而迅速地吩咐道：“你找个地方好好审问这两个人。日山，你护卫八爷，想办法找出地下的那条地铁。”

月光被山间呼号的寒风荡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是不容置喙的果决。

“我有其他事情要查，去去就来。”

张启山调转马头，背道而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哎！佛爷——”

已只能看见一道黢黑的影子了。

齐铁嘴垂头看看自己还未来得及伸出去的右手，喃喃自语：“这么急……”

一旁的林浪似乎又恢复了他先前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拉长了语调说：“佛爷是军人，雷厉风行嘛！”

“是么？”齐铁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然扭头看他，随即瞪大眼睛，惊诧出声：“你没跟上去？”

林浪懒懒地回了一声，“昂~”

“你竟然没跟上去？！”齐铁嘴瞪大眼睛瞧着林浪，活像他换了个人似的。

而被他紧紧注视着的人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悠然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上去？”

齐铁嘴炸了：“你都叫佛爷那个‘什么哥哥’了你为什么不跟上去？”

林浪语调懒懒地问：“什么哥哥？”

“就那个‘哥哥’！”

“什么‘那个哥哥’？”

“就那个什么……嗨呀！就你叫佛爷‘哥哥’那个！”

齐铁嘴已经炸了，张日山偷偷觑一眼林浪，不甚明朗的月光下，但见他唇角似乎微微牵起，声调是漫不经心地慵懒：“什么‘哥哥那个’？”

“就那个‘哥哥！’”

……

张启山去做什么了，没人知道。

林浪也不知道。

张启山此行是剧版中没有的，而小说中也没有提到过他去干什么。

林浪不想深究，深究到底，也不过是张家的秘密罢了。

越少的人知道张家的秘密，大概，某种程度上是否也算是保护了小哥？

林浪不知道。

但他甘愿为了这个可能性放弃直播的娱乐性，哪怕这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值。

一直到次日阳光明媚，张启山才一骑快马回来。

彼时，副官张日山正和老倌烧东西吃，齐铁嘴闷头睡到近中午才起，填了填肚子就一骨碌爬上了高脚楼，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又在算什么卦。

这又和小说版的不一样，明明张启山那晚骑马独自离去时还是小说版剧情，而和张启山分道而走的他们却没有开启小说版的剧情——齐铁嘴和副官张日山探无极宝塔，后来张启山回来几个人还吃了酸汤鸡，嘶，不能想，光是想想就口舌生津。

目前这状况也不是剧版。

就很迷。

林浪整个身躯斜靠着高脚楼木制的横栏上，晒着太阳，似极惬意，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撩副官。

“副官，你这会儿烧的什么？闻着好香。”

张日山没理他。

“唉，有点饿了……”

张日山觉得他嘴真的很讨嫌。

倒是一直神神叨叨的齐铁嘴忙里抽闲回了他一句：“哎林爷，上回咱们吃的那些味道真不错，可惜有点远。”

林浪啧了啧嘴，也有点想了，不过垃圾食品不能多吃，有损健康！最重要的是……

他道：”这段日子跑得有点累，晚上我想吃酸汤鸡，酸酸辣辣的，农家老母鸡，熬好几个小时的那种。“

“好主意！”第一个附议的果然是齐铁嘴这吃货，“还是林爷会吃！今儿晚咱就吃酸汤鸡！”

林浪哼笑着，问他：“八爷下厨么？”

齐铁嘴就闭嘴了。

林浪趁胜追击，不依不饶道：“八爷最是贤惠，想必这酸汤鸡是难不倒我的八爷。”

齐铁嘴一听‘贤惠’还没来得及炸毛，又转口气恼地叫他住嘴：“什么叫‘你的’！谁是你的！”

林浪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和他打嘴仗：“那我到底能不能吃着酸汤鸡呀？”

齐铁嘴卡壳一下，哼哼唧唧道：“那你问副官，我于厨艺一道不擅长。”

被提到的张日山身形一顿，直感自己此时太为难。

林浪瞥了一眼低头只作不知的副官，嘴角懒洋洋地牵起，倒是不说话了，只侧头向楼外看去。

那一瞬的目光，张日山敏锐地感觉到了，一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心中顿生一股难为之情。

他思虑着自己做是不做，亦或者给银钱叫村妇做了端来，但却良久不曾听见那个人向他开口。

突然，林浪目力极好，远远的瞧见了一点影子，“佛爷回来了！”

“回来了？”齐铁嘴一跳蹦起来，“佛爷可算是回来了！走走走，这就收拾东西咱回家去！”

林浪懒懒地笑了一声：“你可歇着吧，至少今日是必不会回去的，张启山估计还想再探探呢。”

“林爷你别乌鸦嘴！”齐铁嘴哀嚎一声，“万一佛爷今日就准备打道回府了呢？”

林浪语气笃定：“必不可能。”

“那万一呢！”齐铁嘴无法接受噩耗，打从心底不想相信。

“八爷就犟吧，”林浪嗤笑一声，“以张启山的性格，他会就这样回去？”

齐铁嘴疯狂摇头，仿佛在说服自己：“我不信！”

林浪和他争上瘾了：“那你问副官，他家佛爷会就这样回去吗。”

“副官你说——”齐铁嘴转头就要问副官，却见副官突然站起来就要下了高脚楼，“哎副官！副官！”

到底也没叫回副官，他去前头迎佛爷去了。

张启山大步走过来，林浪趴在栏杆上盯着他看，面色如常，浪哥他这双末世历练出的火眼精睛也没能看出点什么来，只是直觉他这会儿心情不好，正烦着呢。

齐铁嘴说他精也精，毕竟一个算命的行走江湖混了多年，没有武艺在身，还能活到现在，除了命大，也不可否认他为人之精明机灵。

但他这会儿就像没眼力见儿似的，跟在张启山屁股后头追着问：“佛爷佛爷，您事儿办完了？那咱们这就打道回府？”

“哎佛爷！佛爷？佛爷？”

张启山径自要进屋，关门的前一秒指着齐铁嘴说：“不回，明天继续。”

门‘嘭’的一声关上。

齐铁嘴摸着差点被打到的鼻子，悻悻地转身，一眼就看见林浪下巴抵在栏杆上正笑呢，气得他直瞪，“笑什么笑，不许笑！”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弱气，面子挂不住，半逃半慌地钻进了另一间屋子。

阳光明媚，林浪看着再次关上的另一扇门，突然就笑了。

他把头收回来，手捂着眼睛，好象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笑了一样。

——

张启山结结实实睡了一觉醒来，正赶上晚饭，人还没睁开眼呢，门缝里飘来一股浓郁的酸汤，裹挟着辣子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人还没太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传来林浪的声音：“张启山，吃饭啦，醒了就快起来，饿着呢！”

林浪嘴里喊着话，眼睛看的却是对面坐着的副官。

张日山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没感觉到。

屋里的张启山一跃而起，出了门，见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就等着他了，当下也不客气，几步走过去，就坐在副官和齐铁嘴之间特意给他空出来的位置上。

桌上的酸汤鸡热乎乎的正冒着热气，齐铁嘴直吸鼻子，馋猫似的：“这味道，香！太香了！”

“那八爷还不快尝尝。”林浪说话间给他盛了小半碗。

齐铁嘴连忙接过来，撇撇嘴道：“林爷也忒小气了吧，就给盛这点？”

“你先尝尝再说。”林浪只是笑，心想这点就够你喝的了，多了还怕你浪费了呢！

齐铁嘴不知道他打什么哑谜，半是嘀咕半是不解地低头猛喝一大口——

“唔！”

齐铁嘴捂着嘴，想吐！

张启山瞅他一眼，出声问道：“昨儿夜里着凉了？”

林浪美滋滋的喝了口又酸又辣的汤，瞥了眼狼狈的齐铁嘴，笑道：“他皇帝舌头，这会儿恶心呗。”

张启山还没反应过来，被林浪递过来一碗酸汤鸡。

“你尝尝就知道了。”

他半信半疑地接过碗来，略尝一口。

这味道……

十三香。

懂了。

于是也不理会齐铁嘴了，反而还同林浪笑道：“味道不错。”

“呕！”齐铁嘴赶紧夹了点别的菜塞嘴里压了压酸汤鸡那味儿，这才张口控诉道：“你俩就故意的。”

齐铁嘴的舌头称作皇帝舌头也不为过，那哨子棺尸体胃里取出来的龙骨，他舌头一尝，就尝出来十三香的味儿。

今晚这酸汤鸡他一吃就发现和他尝过的龙骨的味道很像，心中顿时恶心得不行。

张启山喝完了一碗汤，说道：“长沙那边有紧急的消息，我需要尽快回去，所以明天我们就深入查探，以我们现在的人手，再不济也可以全身而退。”

齐铁嘴一听就警惕起来，故作寻常事一般淡然道：“佛爷，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张启山做事他是放心的，他见过张启山真正的能力。

张启山和斜对面的林浪相视一眼，笑着拍了拍齐铁嘴的肩膀：“老八，你想得美，晚饭多吃点，这里风水阵法复杂，你必须带路。”

没了原著中那桩查探无极宝塔的事，齐铁嘴这会儿虽然苦着脸，却也没太多抗拒，这一趟接了佛爷的活儿他就知道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唉，他真不该贪那顿莲藕炖猪蹄！

齐铁嘴心里还泛着恶心呢，也吃不太下，略动了几筷子就再也吃不下了，杵着下巴看他们吃。

闲着也是无聊，他就问道：“你之前独自进山查看，是去看大风水了么？”

林浪也抬眼朝张启山看去。

张启山只是沉默，夹菜、吃饭、喝汤。

林浪和齐铁嘴相视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齐铁嘴插科打诨道：“副官你怎么一直闷着个头吃饭，也不吭声啊。”

张日山顿了一顿，“八爷，吃着饭呢，要怎么吭声。”

齐铁嘴嘻嘻笑着，没再说了，反正他只是为了略过那一茬，有了个打岔的就差不多了。

倒是林浪继续跟上，状似无意道：“副官好像还没尝这酸汤鸡？我跟佛爷都快干完了，来来来，我给你盛一碗。”

“不用不用，林爷您别，真不用——”张日山极力推拒着。

“别介呀，今晚这酸汤鸡味道是真不错！”

林浪盛了一碗递给他，原以为他还会推拒，没成想他竟然就这么接过去了，一点抗拒也没有，真是奇了！

他抬眼朝人脸上瞧，却见张日山白皙俊秀的脸上似乎被热气熏蒸，有些微微泛红，更明显的是，他耳垂都快红出血了。

林浪一愣，怎么了就突然害羞了？

难道他这给他盛碗汤，真的很出格？

可他也给齐铁嘴和张启山盛过一碗啊！

正奇怪间，又听张日山称谢：“谢谢林爷。”

“谢什么？”林浪双目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试探性道：“该我谢你才对。”

张日山垂下的眼睑狠狠一颤，手里的汤碗差点端不住，幸亏坐在旁边的老倌扶了一把，这才没让汤碗掉下来。

“嘎？”一旁听着的齐铁嘴发出疑问：“谢副官什么？”

好好的气氛被打断，林浪没好气道：“吃你的饭去！”

齐铁嘴委屈：“我恶心，吃不下。”

林浪翻了个白眼。

张启山听他们聊天，将先前齐铁嘴问他那句给略了过去，心头也松了口气。

他之前独自进山，是为了查证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和他自己的出身有关。

有很多事情，只有在他单独一人的时候才会发生。

然而昨夜他行了一路，包括今日与老八他们汇合之前，一路上都是他独自一人，但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会出现的情况。

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也许，只是未到他们现身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就、就随缘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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