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是会对出行有一定影响，如果再不注意的话你就要做好以后都拄拐的准备了。”市医院不大的诊室里，头发杂乱的医生翻了翻于柿的病历，最后把病历放在桌上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于柿说道。

窗外蝉鸣声很响，若是从窗户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医院的大门和马路对面的小区，今天是阴天，刮着微风，不时有阵风跑进来，牵动头顶的吊灯摇晃，于柿的手心出了汗，这位面无表情的新医生在潜移默化中给了她很大压力

“另外，我想知道你的家属为什么没有来，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年轻的医生往上推了一下眼镜，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气。看着刚刚还呆呆地坐在就诊椅上，低着头看着自己左腿上戴的支具若有所思的于柿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眼神躲闪，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奇怪的现象，很像医生上学时背过的一类精神疾病的症状。

于柿此时感觉快要窒息了，心脏“扑通扑通”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脸上感觉过电了一样酥麻。“快说点什么！”脑里的声音回响着，可是说不出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反抗，只能呜咽着吐出几个字。“我....我....”简单的几个字就耗尽了力气。

“深呼吸，别紧张。”医生从椅子上站起，上身越过桌面，左手撑住桌面，用右手按住了于柿的肩膀。于柿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感觉没那么紧张。颤抖着手伸进口袋然后摸出了一板胶囊，取出一粒放在好不容易停止打战的嘴里，也不喝水便咽了下去。做完这一切之后，于柿挣脱了医生的手，坐在椅子上调整呼吸。

医生抓了抓头皮，决定暂时不去打扰这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女孩。环顾了一圈诊室，终于站起来走到门边的饮水机处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走回来时放在女孩的面前。坐下来叹了一口气开始整理状况。他先透过眼镜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眼袋很重，一看就是睡眠不好。齐颈短发比自己都乱压根没梳过，身高...一米六几的样子。坐在就诊座上脚也就刚刚挨到地板。眼睛倒是挺大但也布满了血丝，下半张脸戴着黑色的医用口罩，衣服看起来也是睡觉的时候根本没脱，压得皱巴巴。

“搞什么啊，这个女孩，老师接诊的都是什么病人啊？”医生头疼地想到。他才刚来接替老师的工作一周。老师退休前接诊的病人档案他还没有看完。

于柿此时的心情终于稳定下来，但她还在等待，等待眼前新的主治医生主动挑起话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下楼梯时突然低血糖的而再一次摔骨折正打着石膏的脚，抬起头对上了医生打量自己的目光。于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白色短袖。又抬头看着医生。

“回家又要被骂了。”于柿暗自想着，本来出门时专门吃了药以为能正常看完医生就回家，谁能想到这药竟然一次比一次不管用“回家前问这个医生开个证明再去开点药吧”于柿想着。虽然长得略显幼态，但她确实刚结束了三年高中的独行生涯，即将去一所大学报到。想到马上就要动身去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于柿不禁一阵战栗。一想到要和陌生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四年甚至更久于柿就感到害怕。

“感觉好点了没，喝点水。”医生用眼神示意桌上的纸杯，于柿半天才不自然地把纸杯拿到面前，把口罩拉下来喝了一小口，又把纸杯放回桌面。

“你要是回复过来了咱就接着聊，你爸妈呢”

“他们觉得摔断腿是我的错...就让我自己解决...包括看病...”

“哈？”

“我...习惯了...大概吧”

“什么意思，你经常把自己的骨头摔断吗？”

“能不能...把每次提问的间隔...稍微拉长一点？”

“我正要问呢，你刚吃的是什么药，谁给开的？”

于柿肚里顿时一阵不适，“明明说了问慢点”她自己想着但没说出来。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饮水机旁边的文件柜。里面用蓝色的大文件夹塞得满满当当，她记得之前的医生奶奶都是打开那个柜子然后取出于柿的资料，再根据每次问诊往里面添一两张纸。于是转过头看着医生抬起左手指了指那个文件柜对医生说“我的...资料吧，都在那里。”

医生又抓了抓头皮，小声嘀咕了一句“早说啊...”起身走向文件柜，又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串钥匙用近视眼寻找着那个贴着“档案”的小钥匙，半天才打开柜门。又花了半天才找到写着于柿大名的文件夹，医生雀跃了一番，感觉就像学生时期进了球一般心情畅快。三两步走回去坐在椅子上，女孩还在看自己打石膏的脚，若有所思。

在医生一张张翻看自己资料的同时，于柿正在后悔没有把Switch带过来。转念一想医生在给自己作检查的时候当着别人的面玩游戏确实没礼貌。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暗自下决心去大学报到时一定要把游戏机和SD卡带走。

医生这边翻着于柿的资料，看到了一个名词

“社交焦虑障碍...就是社恐把...真有这种病啊！”不觉出声感叹，他一直以为这个词只是冲浪人的无病呻吟。“这下就棘手了，我学的外科。”医生想到，偷偷瞟了一眼于柿。这才想到给老师打个电话。

又费了一番周折，于柿终于一手提着新开的帕罗西汀，另外一只手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医生把纸杯里的水倒掉，纸杯捏扁，正要扔进垃圾桶，走过窗户跟前时看见正从外科楼门口路过的于柿，又回忆起了刚才的对话。

“你现在去精神科，就在这栋楼的背后”医生指了指诊室门，示意精神科所在的楼就在那个方向。

“我知道。”于柿坐在椅子上，左手抬起来理了理头发，但只是让其变得更乱。

“你这有拐杖吗，我以为今天可以拆石膏了。所以只戴了支具”

“今天还不能拆，以后不管带不带支具都得拄上拐杖，听到了没？”

“嗯”

“你不是刚才还说句话就紧张的要死吗？怎么现在又变得这么正常？”

“暂时的。”说完于柿就转身撑着椅背要起身离开，她只用右脚把自己支撑起来，等站稳之后才把左脚放下。支具的金属角撑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脚踝两侧的转轮发出了“咔”的一声之后锁死了。

“额...叔叔再见。”于柿在医生在她的支具旁边蹲下时，尴尬地说了一句，迈步要走。

“你这设置有问题啊，怪不得会恶化”伴随着话语的是“嘎啦嘎啦”的怪响。片刻，医生站了起来，一米八的身高投下了一片阴影。“这下应该好了。”

“哦...谢谢叔叔”于柿抬头说道。

“我也就比你大七岁吧，叫叔怪显老”医生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但给人的观感并不好。

“也就这一次了”于柿想着，没说出来，又说了一句“叔叔再见”就走出了诊室。

“早点回家吧”坐在公交车后排爱心座位的于柿两耳戴着耳机，对自己说。公交车很满，让她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都感到不适。

在“阴天时在外游荡”和“回家被骂”之间，于柿选择了前者。

“反正也骂不了几次了。”于柿想。

于柿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