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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瘦马是什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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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舞弊一案终是落下序幕。因私窃考题者已在牢中畏罪自杀,皇帝念太后寿辰将近,不宜多生血腥,因而就此定案,不再连坐其家族。而舞弊者也只罚了五十大板,革除功名不再录用,当日便行刑出狱。

顺天府外早早就挤满了各座府邸前来接人的马车,宽阔的青石街道此时水泄不通。五十大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虽不至于被杖责而死,当总归要丢半条命。且还是不进油盐的方宜川督促施刑,连想塞银子让衙役们少下力气都不行,只能各带着擅治皮肉伤的大夫在外等着。

愈至日中,眼见一个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公子哥们被抬了出来,臀部及大腿上盖着衣物,但依然被从皮肉里透出的血浸湿。

张氏越发坐不住了,不停地问着身边的小厮,“韬儿怎么还没出来,也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了,以后要是留下了病根可如何是好啊?”

小厮往常就跟在慕容韬身边伺候,对自家少爷也是十分上心,闻言说道,“太太您别急,许是一会儿就出来了。您想越到后头衙役越没了力气,那板子不就轻了吗。而且赵大夫医术高超,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说的赵大夫正坐在后头的一辆马车里,原是宫里的御医,是慕容印专门去请来的。

张氏被说服了一些,却依然焦急地掀开车帘外往看,同时也听着四周不时传来的哭嚎声。远远还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定睛一看,竟是左都御史夫人正哭着呢,她身前是两人抬着的木板,板上一个年轻男子染了一身的血昏迷地趴着。左都御史府上的老太爷可是一等定国侯,连侯爷的孙儿都被打成这样,可见衙役是半点不留情面,张氏的心又悬了起来。

正念着,却听小厮突然叫了一声,“公子出来了!”

张氏连忙望去,在一个个被抬出来的血人里寻找着慕容韬,随后却看见了穿过一辆辆马车朝着她一瘸一拐地走来的熟悉身影。

“公子!您还能走呢!”小厮大喜过望,两手扶着慕容韬转身要去看他的杖伤,却被慕容韬敲了一下脑门,“看什么,回去了。”

“噢噢。”小厮捂着头,搀着慕容韬爬上马车,说道,“我们都等了您好久了,见到您没事,太太这下终于能放心了。”

慕容韬踩着马凳的动作一顿,问道,“我娘也来了?”随即他掀开轿帘就看见了正抹着眼泪的张氏,一时又激动又羞愧,愣了半晌却不敢踏进车厢。

“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张氏没提舞弊一事,只拉着他上了马车,又让他趴在备好的鹅羽软垫里,吩咐小厮去请后边的赵大夫。

慕容韬此刻重见天日也是百感交集,但想起他被抓走后家中得知了他舞弊买题一事,依然有些惶恐不安。这会儿见张氏还一如既往地疼爱他,提着的心稍微放了放,说道,“娘,不用了,我就挨了几下,也不疼,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张氏见他的神情不像作假,加上外边始终吵吵嚷嚷的教人心乱,就依了慕容韬。

回府的路上,慕容韬还是拘束了些,不似以往的张扬轻狂了。他看着张氏饱含心疼的目光,心里难得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为安慰张氏,他带着笑讲起自己在牢里过的日子。

起初他身陷囹圄又是害怕又觉冤枉,而且作为高门深户出身的公子,哪里到过地牢这种阴暗潮湿还满是血腥味的脏地方,因此他一连几夜都没敢合眼。

还是后来一位自称姓方的大人来找他,说是受了他四哥所托会关照他,给他换了床褥等用具,且每日有人送来欢喜楼的酒菜,怕他闲闷还有话本,连提审时都给他备了座椅和茶水,这一番有求必应的待遇让左右牢房的人都看眼红了,他也就舒舒服服地坐了几天牢。

今日听见要杖责五十大板时,他原吓软了腿,结果那板子挨到身上还没有平日里他爹打得重。五十板数完,他便装模作样地瘸着腿出来了,等看见左右都是抬出来的人时,才知道自己还是装得不够,难怪一路走惹来了无数目光。

“所以啊,我这几日真没有受苦,倒是让你和爹受惊了。”慕容韬说完,无意间瞥见张氏眼角的沟壑,心头一酸,却依然笑着掩过。

张氏安心了不少,紧拉着慕容韬的手,叹道,“你要好好谢谢你四哥啊,要不是他,你可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他们回府后,张氏又带着慕容韬去了祖父母和二三房处报了平安。特别是去了燕氏屋里前,张氏又是好一番嘱托。

张氏原本自诩为长房长媳,又管着家中的大小事物,待人接物不免有几分趾高气扬。可这几日她为了慕容韬豁出了颜面四处求人,现在自然也摆不起架子了。尤其是对上慕容辞之母燕氏,更是日日把好弟妹地挂在嘴边。

她此刻依然还打着如意算盘,虽说慕容韬被“不得录用”四字断了仕途,但慕容辞如今显居高位,说不定能给韬儿安排个小差事,怎么也好过营商司农。

于是,当听到燕氏说她做了些莲花桃酥明天要送去西府,还可能再小住几日时,张氏立刻热络地道,“我儿给小辞添了那么多麻烦,按理也该上门去道谢的。

我上次去西府只顾得上见客,府中景致都未曾细看,但置身其中总觉得处处都料理得精致,侄媳妇定然是位贤妻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说话,这一回,不如趁弟妹的巧,我们再拜访一回可好?我再带上仪霜和睦月,她们几人年纪相仿,也能一起解个闷。”

张氏话都说到这儿了,燕氏也就不好拒绝。原本的简单过府小住,变成了一大家的登门拜访。她只好派人给西府递了信,询问慕容辞哪日方便。西府的人很快回了话,说明日就可。

来传话的小厮叫挑安,是燕氏眼熟的,平日也赏过些许玩意儿给他,便留下多说了两句,道,“等明日你家大人下衙回府后你给我们递句话,我们再过去,免得耽误了她的事。”

挑安却道,“大人前日偶感风寒告了假,这几日都在府里,明日也是哩。”

燕氏讶然,紧张地问,“怎么突然受寒了,莫不是惊蛰时淋了雨,这个时节最是要注意了。还能起得来身吗,可找大夫看过了?”

挑安应道,“已经请太医看过了,每日药也没落下,只是风寒总好得慢些。”

燕氏杏林人家出身,却最见不得有人病了痛了,这几句话说完,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张氏见状又不免一阵安抚,使了眼色让慕容韬说几句好听的,才把燕氏逗笑了。之后二人也不好再多待,定下明日的行程后就离开了。

此时的慕容辞也确实病着,不过倒没有燕氏担心的卧病不起,只是神色怏怏打不起精神来。正好尉事府里的这几日事不多,她索性托病告假歇在了家里。

江应惜对此暗暗高兴,每日除了听竹馆听课就是在玉柏院待着,做什么都要在慕容辞跟前。

慕容辞自然不拒绝眼前多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打发时间,偶有兴致时,还会和江应惜一起看看府里的陈年旧账。

然后一看,便看出了不对劲。

江应惜指着账簿上某一行问道,“大人,怎么这里缺了名目呢?”这一页上其余的记录皆是如“付煤,津银八百两三钱二分;付郑家店,津银二百两六钱。”唯有这一处,仅仅写了“付,津银三千四百五十两。”

三千多两银子不算小数目,没道理会记得如此含糊。江应惜拧眉看着慕容辞,问道,“可要询问账房先生?”

慕容辞本倚坐在透雕贵妃椅上,手支着头,闲闲翻看着一本棋谱。闻言,她接过了三指厚的账簿看了一眼,觉得这个数目好像有些熟悉,再一瞧出账的日子,顿时笑了,“不用问了,这是我买了两个一等瘦马。”为官买妓,传出去就够言官参几本的,账房“懂事”的把名目去掉了。

江应惜不解道,“我只听过汗血马,河曲马,瘦马听着不够勇猛,跑得也快吗?”

慕容辞看着江应惜清棱棱的眼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把账簿递了回去,又翻开了棋谱。

江应惜见慕容辞不搭理她了,只好抱着算盘继续算账,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没多久就把慕容辞看得坐不住了,她叹了口气,把棋谱撂在一旁,抱着胳膊问道,“我脸上可是开花了?”

“大人,”江应惜经过了这几日的接触,胆子明显大多了,也知道慕容辞的脾气好,于是心里也不憋着话,直言道,“我也想学骑马和射箭,我听说皇家每年都有秋猎,文武百官还会带上妻房一同前去,大人可以带上我吗?”

慕容辞微微挑眉,眼底化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你能猎到什么?”

皇家猎场的猎物都狡猾的很,武将们又都争抢着在皇帝面前显身手,能猎到几只兔子就算运气好了。连她自己都连着两回落空,只去年走运遇见了一头鹿,终于得陛下夸奖了一句。江应惜现在连骑马都不会,就想着去打猎了?

江应惜哪里是想打到什么猎物,她只是想借机试探一下,给自己正正名罢了。她在这一方面格外机敏,仿佛心多生了一窍,知道如今她已经隐隐成了府里的当家夫人,便想要将这名头散出去,最好能以此与其他官员世家的亲眷结交,让他人都晓得慕容府里有她这位夫人。

“大人,行嘛?”她趴在桌上,哀求地看着慕容辞。

“等你学会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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