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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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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宴洲是从英国毕业回澳门执业,那间律师楼是陆老先生打本给他开的,他在澳门还没攒下什么熟客,但有陆老先生的人脉,律师楼生意不错。”

连烁将这两日查到的资料向少倌汇报。上次在陆家听陆宴洲提起多年前的火灾疑心是有人故意纵火,少倌令他火速去调查。

“那场火灾当年警局结案说是意外,因为影院年限太久,电箱老化,消防也很陈旧,所以才出事。几个月前,陆宴洲接了一单委托,来自当年火灾受害者的家属之一,四十来岁的妇人一个,她老公当时被火烧得全身皮肤溃烂,几处器官衰竭,经过好几年救治,才算是勉强捡回一条命,但也已经完全丧失工作能力,全家都靠那妇人一个打工过活,生活艰苦。”

“那妇人坚称,她老公曾经很清楚地告诉过她,那场火不可能是意外,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她老公有何证据?”

“他本身是做工程的,对建筑,布局认识很深。那妇人是祝欢颜的歌迷,影院一连三日重播祝欢颜参演的电影,老公陪她看了两晚,第一晚结束的时候,为了快些取车,老公走影院后面的逃生门出去的,之后在车上同她提起过,说影院很旧,逃生门却很新,应该是新装的。”

“年限太久,电箱老化,逃生门却很新?” 少倌确认。

“是。第二晚那妇人感冒发烧不能去看电影,又不想浪费票,就叫老公带儿子去看,谁知那天正好发生火灾,她老公用身体遮挡住儿子奋力穿过大火,才被严重烧伤。刚进医院的时候他头脑还算清醒,告诉老婆他怀疑火是人为,后来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反而讲不清楚话了,警方调查口供时也没完全当回事。”

“隔了这么多年了,为何现在才委托律师?” 少倌问。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想打官司拿赔偿,人为比起意外赔偿肯定更高,但警方当年已经结案,从头查起很费时间,她又负担不起律师费,所以一直都没能找到律师帮忙。”

“恰好今年陆宴洲回澳门,我估计,他是想借这单委托擦亮律师楼的招牌。毕竟当年那场火引起过许多关注,如果真是打得赢,肯定会上各大报纸。反正陆家不缺钱,他贪图的也不是那些律师费。”

“如果逃生门是新装的,那很可能是影院在火灾之前刚刚检查过消防系统,但警方当年调查却说影院消防设施陈旧。就是这一点引起陆宴洲怀疑,令他接下委托。”

“即便是这样,那与我母亲有何关系?”

“我查过所有可能,唯一可以看作关联的,是火灾那日刚好是您母亲的旧历生日。”

少倌仍未被说服,“我母亲不过旧历。如果真是同我母亲有关,意思是说纵火的人专门挑选我母亲旧历生日那天来生事吗?”

连烁有些犹豫,思量之后回答,“少倌......也许是我多言,但在我家乡有种说法,如果要令一个死去的人来世不能投胎,最好是选在死者的旧历生日,将生前属于他的物品烧成灰烬。”

“那间影院是老爷根据您母亲的喜好设计成立的,火灾是发生在您母亲去世的第三年,佛说三年一个轮回,民间就传言投胎重生的机会是每三年出现一次,如果我的疑心是正确的,计划纵火案的人,一定很信佛。”

“所以你现在迫不及待找人听你的故事,是死到临头良心发现吗?”

男病人边咳边笑,对阿难比出大拇指,“你啊,有性格!够直接!我没找错人!”

阿难听他讲了两天故事,都是围绕他游水来到香港之后如何赚到大钱。原以为他是勤学苦干,哪知他竟是靠帮往生之人做法事骗钱,才积攒到财富。

“我对我所做之事毫无愧疚之心,又何来良心发现?”

“你说你做法事,可以帮人顺利走过奈何桥,找到好人家投胎,你当真做得到吗?!你知道有多少老人,辛苦一生攒下的钱还不如你万分之一,却在死之后要把钱交给你这种毫无学识的神棍,来换下一世安稳。你何止没有愧疚心,简直没人性!”

“话倒不必讲得如此难听!有人出钱自然有人办事,这行业一开始也不是我发明的,那些人甘愿受骗,不能完全怪我!”

“那你是好自豪,叫我听故事帮你写自传吗?” 阿难嘲讽。

“我不过是想留下一些我在这世上生存过的痕迹罢了。” 男病人突然认真。

“有头发谁想做和尚?你做清洁都不是因为你天生喜欢打扫吧?苦无其他出路而已。当年听说香港遍地是黄金,我游水过来,却发现没有一块金是留给我的。你可以说我没良心,但不能说我没努力过。做法事成天同死尸打交道,每天都是一身香火纸钱味,未必是你想象中那样容易!不论其他人怎么看,那确实是我当年走投无路,能找到的最能赚钱安身的方式了。”

阿难不再反驳,马死下地走,这点道理她懂得。

“其实也无所谓骗不骗人,那些家属,或者死者本人找到我,无非都是想用钱买个希望,人一生最重要是有希望,大部分人到死都要怀抱着希望去死,所以才愿意花钱雇我这类人,帮他们在下一世买个念想。”

想起在澳门,曾经跪在环盛公寓楼下烧家姐偶像的相片唤她的魂魄回家,阿难苦笑一下,自己又哪里有资格批评其他人无知。

“你知吗?” 男病人这时笑着问,眼神望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正放映着他的过去,“最舍得花钱的,并不是那些想我帮死者投处好人家的,而是那些想要令死者下一世、再下一世、永永远远都无法投胎做人的。你懂那种恨吗?可以令一个人宁愿花费很多很多钱,都要咒已经死去的人永远盼不到来世。”

“我懂。” 阿难偏头望向窗外,仿佛那外面也有她留在澳门的那些痛苦,“如果有人有心伤害我的家人,被我找出是谁,或许我都会花钱请你,为我买个希望,希望那人永世不得超生!”

男病人捂着胸口虚弱地笑,“那到时......我不妨免费为你做一场法事啦!”

阿难站起身,向他摊出手掌,“到时候了,今天三十分钟。”

男病人从枕头下摸出黄皮信封,抽出三张十元纸币,叠放在阿难手心。

重新躺下时他叹出一口气,“我为人几十年,落成现在这副样子才明白一件事,拿钱交易的关系才是最公平、最真诚的。”

“凡是嘴上说着不需要付钱的,要的都是你轻易给不起的东西。后生女,前途漫漫,你要当心呐!”

少倌在南栀开会,听管理层汇报翠峦的进度,贺老爷有心要将翠峦交给少倌打理的消息已经传得上下都知,股东们想法不一,一些赞同文笙少爷继续替贺老爷办事,一些更看好少倌,押宝他毕竟是贺家唯一血脉。

二夫人近来不再去舞会,场场会议都来旁听,想探探少倌到底如何本事。

少倌年轻,却比起贺老爷更加果断没耐性,那些摆到他面前需要商议的事,都被他三两句话拿了主意,说得最多那一句是,“唔好浪费我时间。”

三个钟头过去,个个都好似已经劳累了三日,彼此暗自交换眼神,“原来少倌最难服侍!”

连烁推门进来将议程打断,走到少倌旁侧俯身向他耳语,“一间公立医院雇了关家佩做清洁女工,刚刚入纸帮她申请办劳工证。”

少倌整理好西服随连烁出去,剩下所有闷在会议室的人都喜上眉梢,终于能松一口气。

赶去香港的路上,连烁又告诉少倌,“她在深水埗一间出租屋住过,房东是个地头蛇,曾经骚扰过关家佩,趁她晚上睡觉时爆过她的门锁。”

少倌捏响手指关节,“你知道该怎么做。”

连烁笑,虽见少倌仍然板着脸,却总觉得他从听说关家佩下落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连对那地头蛇下的指令都好似宽容些了。

车从码头接了少倌同连烁去医院,距离越来越近,少倌却感觉慌乱,手掌按在膝头,手心微微冒汗,心跳也难控制。

抵达之后,没等连烁走过来这边帮他开车门,少倌已经推门迈出长腿自己先下来了。

医院门口几个流动档口卖花,是常见的玫瑰百合几种类别,给过来医院的人探病用的。

少倌指示连烁,“去选一束菊花。”

“......菊......菊花?” 连烁一时口吃。

“是。选一束最靓的,她钟意菊花。”

连烁本想再确认,见少倌满脸笃定,想了想还是作罢。到摊主那边选了花付完钱,那摊主小声道一句,“节哀!”

少倌将那束花拿在手里,花柄捆绑在一起刚刚好是他一个手掌厚度,大步跨上台阶朝候诊大厅走去。

“我查过她今日是白班,” 连烁看看表,“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午饭时间,通常会在花园吃饭盒。”

少倌便向花园走去,穿过一节镂空走廊,经过几颗葱郁大树之后,花园就在眼前。今天天凉,在花园里散步透气的病人不多,都是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一眼就能辨认。

靠北的花坛上坐着一位年轻女仔,身穿天蓝色工作服,黑色胶底鞋,头发松松地扎在后脑勺位置,正端着饭盒盯着脚下黄绿色的草地发呆。

看少倌眼神,连烁确定那即是关家佩。

少倌靠近的步伐很慢,一点不似刚进来医院时那样匆忙,将那束菊花拿在胸前,向着那位发呆的女仔一步一步走过去。

只剩下不足十米距离,连烁本想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等候,却见关家佩的视线突然望向他与少倌这边。

不知是在看花还是看人,少倌定在原地,关家佩的眼神也锁定在他身上。隔着西装看不到,少倌穿在内里的衬衣已经汗湿后背。

注视之下,关家佩起身朝少倌走来,她脸上漾出笑容,像花瓣那样徐徐绽放。见她脚步加急,少倌伸出空着的那边手臂要去迎接,关家佩却躲开了他揽上来的手掌,错身往他身后过去了。

原来走廊那边有位师奶模样的女人正等着她过去,同样穿着蓝色工作服,黑色胶底鞋。等关家佩走到她并肩位置,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去往住院大楼。

少倌怔在草地上,至从知道关家佩没死,他脑中设想过无数次,再与她相见时会是如何情境。

却从未预料到,十年时间过去,她已不认识他当年模样。

那个曾经端着木箱在澳门牌坊下卖米花糖的女仔,可还记得年少时钟意过的黄色花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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