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回林家时没有带任何东西，他不喜欢那里，即使秦女士关心体贴，林叔叔和蔼可亲，可不论什么事，林郁还是借着收拾东西的由头晚些回去。

在外人面前，林郁是喊林志远爸爸的，可是在家，是叔叔。八岁那年，大人吵架了，为什么吵林郁不知道，只是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口中是一遍一遍的对不起，还有一句：“他不是你爸爸，他不配当你爸爸！”

当时而林志远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称呼。

后来慢慢长大，林郁明白了：林志远不是爸爸，林家不是家，妈妈和他的行李永远都是打包好的样子。

当然，林郁知道：林家很好。而他改了姓，占了便宜，得的是莫大的好处。

林志远三十四岁才有的林曳，后来林曳母亲去世后，秦骊领着林郁进了林家，对林家来说，照顾一个孩子长大不是难事，可要是还有其他出格事，那不行。

所以在林志远眼里，林郁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乖巧懂事，在这一点上和调皮叛逆的林曳是两个极端。相比之下近六十的林志远更愿意倾向讨人喜欢的林郁，而且，林曳也喜欢林郁，虽然两兄弟有过矛盾，但好在，都解决了。

林志远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亲生和非亲生，他还是明白的。

“考完试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林郁确实没打算，久不见的寒暄后林志远顺着事宜抛出问题，那就证明他有了打算。

“晚饭在这吃，你哥哥也会回来。”

林曳要回来？！林郁百个不愿却也答应下来，心里落下的骂声又被抬了起来骂骂咧咧吵得不可开交，可面上还是笑着的，眼角明亮翘起：“大哥最近可忙了，我去给大哥洗串葡萄！”

说完就径直往厨房去了，管家贴心递来果盘林郁接过面不显色将人打发走了。葡萄，酸的，紫色的，不甜，林郁拎出一串，只过了水，就扔盘里拿出去了。

葡萄不甜是林曳告诉林郁的，林郁讨厌葡萄是因为林曳喜欢葡萄，所以葡萄在林郁这是不合格的水果，尤其是不甜的酸葡萄。

夏天，是一个风都带着燥热心思的季节。晚高峰路尽头落满的夕阳，林曳躲了一个周，最后和好能说话的机会要靠家里？林曳心下无奈，眼上却是笑着的。

至于和好，林曳想：肯定是林郁先和他说话。

果真，林曳刚一回家，林郁便捧着一杯水站在沙发旁，清脆一声：“……哥。”

自信就是这么来的，甚至膨胀到林曳应了一声后接过杯子将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即使那杯水不是为他准备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

“你知道了？”

“嗯。”

林郁一点都不想和林曳说话，不用想林曳肯定知道，却偏要他回答。那宴会是某一合作公司为给女儿牵线搭桥准备，林曳是特邀，本不该有林郁什么事，可他必须去，出席这样的宴会不管是哪一方面林郁都觉得不自在。

晚饭相安无事，林志远问起林郁学校的事带的是家长罪普通寻常的关心问候，但多数时候是关于公司的事，林郁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循着规矩吃过饭后准备开溜时被秦女士拉去楼上试衣服。

林郁不适黑色，秦女士看了又看，比划了又比划，选出一件纯白色西装推给林郁：“换上看看，我再找找领带。”

“妈，不用那么麻烦。”林郁不耐皱眉，“明晚的宴会又跟我没什么关系。”

“说什么呢！怎么没关系！”秦骊恨铁不成钢，“虽然你没什么用，可你姓林，指不定哪家女孩稍不注意就看上你了呢！”

林郁：“……”

第二天一早林曳便出门了，留在家的林郁在秦女士要求下换好衣服收拾打扮好再家等着林曳。虽然也在情理之中，可林郁怎么感觉怎么奇怪……有一种像热恋中的女孩搭好衣服，精致妆容等男友的错觉……

这个想法被林郁快速抹去，不就是按照林叔叔的要求等林曳，然后去一个地方露一下脸？没什么大不了。至于放空的想法里为什么会出现林曳，林郁想：大概是闲的。

留在家的林郁只做了两件事：吃饭，以及换衣服等林曳。打游戏是不可能的，林志远不许，浇花，会给管家伯伯添麻烦，看书……没心思，所以现无聊至极的林郁甚至开始期待林曳快点出现。

近傍晚时林曳人模人样的出现了。人模人样是林郁的评价，因为出现在客厅的林曳无论从那一方面看都很完美：熨帖合身的西装，精致夺目的配饰，静心打理的发型，一米八几的身高从小优越培养的气场……可林郁在气头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也不得不在林志远欣慰满意时配合夸赞。

林曳似是看出林郁心思，出发时装作不经意问道：“好看吗？”

林郁完全不想搭理林曳，可周围都是人，林郁只能咬牙回答：“好看！”

得了夸奖林曳似是很开心，精神也更焕发了些，可落在林郁眼里倒不如说是合了心意，捉弄的心意。

至于林郁为什么一定要去，林曳看着穿上正装也有几分大人样子的林郁，却仍是小孩脾气的林郁不由想起林志远电话里的话：

“我听到一些关于你们俩不好的话，特别是阿郁，带他出去给人见见，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有，你是大哥！”

林郁姓林，是林家不承认又默认的林二，而林曳是大哥，要照顾弟弟。

可是二弟不理人怎么办？

林曳看着林郁斜靠在另一车窗上闭着眼一副明显不想理他的样子，苦涩漫散开来，那晚确实是他不对：“抱歉。”

林郁闭着眼，不搭理。

“是我不对，我……当时喝多了，对不起。”

林郁仍闭着眼，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安静到林曳这个人被自动忽略后，林郁才道：“跟你没关系。”

林曳不说了，他知道林郁气还没消。座椅是紧挨的，两人却是被隔开的，却又好像近了一点。

奢靡富贵，这样的宴会无非就是借着在旁的人眼里看来不足为道的什么好事，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烧了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的人，可以说是一种炫耀，也是一种方法。

林郁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更想回林曳的那套复式大平层躺在他自己的床上刷手机。林郁对自己的废物属性有很清晰的认知，毕竟，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出色的能力。

唯一能拿出手的优点大概就是心理接受能力强。

就比如现在，吃着小蛋糕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时看看不远处的林曳，彬彬有礼，谦虚得体，和一群带着目的的人虚与委蛇，还要应付不时搭话的漂亮女人，林郁撇了撇嘴，心下暗道：可真忙！

“你怎么在这？”

林郁记得他，小时候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小胖子。

“不是我说，这是你该来的地吗？”谭诚诚名字和他人一样，心思全写在脸上，诚实得藏不了一点。

林郁下意识看向林曳，确定他暂时没空后，放下心来，言简意赅怼了回去：“关你屁事！”

得了这话谭诚诚脸一下黑了：“林郁！你……”

“你们在干嘛？”林曳声音自后面幽幽传来，下一刻林郁手腕就被紧拽着护在身后。

谭诚诚敢挑衅林郁，可对林曳却是实实在在怕的，吞吞吐吐答应几句后焉着尾巴走了。

林郁没想到林曳能来这么快，但原本厌烦的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连着看林曳都顺眼了些。

“跟紧我。”林曳拽着人的手腕拽的紧，又不情不愿松开，留下一句话护崽一样将人挡在身后，继续风度翩翩同周围人和应。

林郁低头应了一声好，便乖巧站在一旁看着手里装模作样的酒杯，里面是纯纯的葡萄汁，林曳给他换的，识酒的一眼看出来，不过也没人说什么。

商业的场面的话林郁不感兴趣，只是他听见林曳同别人介绍自己：这是我弟弟，林郁。

听了这话林郁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能抬起酒杯装模作样学着林曳的样子抿了一口：不是很酸，有点甜。

林郁被跟在林曳身边，不起眼，全程只吃吃喝喝的他也有人过来搭话，都是女孩子，可说不了几句，林郁就被林曳拽着走了。

郁闷心思越发放大，离了场林郁便立即挣开林曳的手，抬眼瞪着林曳：“放开我！”

好不容易有搭话的女孩子全被林曳找各种理由阻断了，林郁自是不乐意，再说，怎么和秦女士交代？

林曳无奈叹了口气，迎上林郁怒怨目光：“去我那？”

林郁愤愤低骂了一声，又撇撇嘴跟上去，回林家不好，至少现在林郁不想回去，游戏不能玩，书不好看，那里他怎么都融不进去。相对露宿街头，林曳那里好了太多。

夏天夜晚散了少许热，结束了既定安排的夜晚也可以是舒适吹风自得其乐，当然不包括没解决的矛盾，压着的闷气，和一路无话的沉闷。

林曳明白林郁不想回家，或者说那里对他而言本就不是家。就像仅住了半年的林郁在林曳的家里圈出一块地，标上自己的名字，有时会愤愤不平地收了围边的栅栏，但也会扩张范围，为所欲为。

沉默伪装下的平静很多时候积蓄的是更大的灾难，林曳想，冰层压抑下的滚烫，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