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野那个小东西管我叫叛徒,她终于有我的把柄了,在我照顾那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的时候,她一边得意洋洋地摆弄她那些东西一边嘲笑我;遇安在给这栋楼里的居民送电器的时候偶尔还能教训她一下,然后又匆匆地离开——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觉得这个地方的人们在遭受某种自己选择的苦难,并有些害怕;戈兰有时候会给我送我们菜园里的蔬菜,和短暂在我们社群中待过的男人喝一点酒;□□则拿来我们的社群的谱子,“是时候了,我们得写新乐句了。”
我对乐理一窍不通,每个音符都能要我的命,我写一点,□□唱出来,我跟着学,这样我负责的乐句就花了两周,戈兰比我好一点,一周就完成了任务,遇安则更得心应手我开始之后的第二天就交出了作业。
至于星垂野?星垂野还小,而且她更喜欢给屋子里的病人讲故事,她像是一颗正发光的太阳,努力希望照亮另一个人生命末尾的黑暗,在她这么做的时候,我们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能把她从正在做的事情中拉出来。
生病的女人,我的“母亲”最终没能扛过一个月,在我们为她写的歌里、在人们的簇拥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最后时刻,所有人都来了,那些爱我的,我爱的人,抚养我长大成为这个世界合格一员的人,那些从不曾和我交换誓言,但也并不会离我而去的人们。还有在最后的日子里时刻和我一起奋战在苦难最靠近个体生命的边境上的男人,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奇怪的人。他和那个死去的女人赋予了我生命,对我有着全世界最奇异、也最令我感到恐惧的爱的人。
他们在登上那些没头的楼梯时,会不会像这栋楼中每一个普通的家庭那样怀念起他们的孩子,他们那个本该跟着他们攀上楼梯,蹦蹦跳跳的孩子?
我在堆砌象征纪念的石块时忽然想到。
不过这都不再重要了。
他把最后一块青石垒稳,我们家的背后,积石冢的背后,在暗褐色森林的边缘,远处太阳沉于那里,星空于另一侧展露它的璀璨。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的社群永远欢迎你的加入。”
他被我糟糕的玩笑逗笑了,双鬓的白发黄昏与夜晚交织的暗淡光线中如此耀眼。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违反了社会的规则,但是,眼下看起来并没有人惩罚我。”
“你读书有个坏毛病。”他没有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
“跳着看。”
“??”
“如果你正着阅读的话,会发现,有人和你一样解决过这样的困境,那时候人类甚至还没走出太阳系很远。”他说完手指星空的一角,我不太熟悉的一角。
我没有和他争辩,没丢脸地说自己没看前几章完全是因为学识不足,但我知道,自己真的应该正着读书。
“但你的决定比他们的还要更好一些。”
夜晚的凉风从山林中缓缓淌出,我又想起过议事厅门口的雕像,雕像是六个年龄不一形貌迥异的人面对着彼此站在一起,他们一只手臂互相握成一个圆,另一只手则都指向天空起誓——如果再给我一次见到它的机会,我觉得自己应该会庆幸,因为我既是它的捍卫者,又是它的创造者。
作者有话要说:*《致梅瑙凯信》:伊比鸠鲁关于伦理学的论述
**中心区:执行社会生产、文化、娱乐功能的公共区域
***埃迪拉主义:通常指过分沉迷娱乐活动的风气,名称来自于二十二世纪最为著名的网络节目埃迪拉秀
****本虚构目录,案例大部分参考了《蓝图》(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
*****贤者:中心区进行资源调配和政策制定的人工智能决策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