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季羡晗顶着两个凹陷的眼眶出征了。

那天，浩浩荡荡的军队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俯首。

帅印将她推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巅峰，她不用踮起脚尖，就能俯瞰这支曾经让她害怕的军队。

当权力的重量落在不相称的人手中，这样的局面居然发生在了她身上。

女帝没来送行，连国师都没有到场，匆匆派了个人过来传达命令，便草草地结束了这场出征仪式。

季羡晗在注视礼中迈向了属于她的星际飞船，只有极力地克制，才能掩盖住她的害怕。

她第一次坐上帝国的星际飞船，对一切都很陌生。

环形的中控台坐满了人，这些都是飞船的驾驶员，管控着飞船的不同功能。

而她的位置，中控台的右侧，正对着飞船舱门，可以将驾驶舱内的景象全部收入眼底。

作为此次出征的统帅，季羡晗无需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上，等待时机，发号施令。

飞船以惊人的速度飞速升空，中控屏上实时数据，同时，广播里响起机械女声的播报：

当前引力为9.80665m/s2飞船速度为10.1km/s，预计二十分钟后进入轨道。

裘文川，此次出征的副将，点开光脑界面向她汇报：

季羡晗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柳姨的葬礼还历历在目，季羡晗怎么都不会忘记柳姨是死在谁的手中。

她看向裘文川的眼神毫不掩饰，而裘文川也能明白，只不过他面不改色，不甚在乎。

“统帅，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致对外，没必要搞窝里反吧。”

裘文川似乎认定了季羡晗不敢拿他怎么样，继续完成他的汇报工作。

“近期，附近的几颗卫星都有异动，能量场不太稳定，目前还检测不到是什么原因，但生命体活动的迹象非常明显，是联邦入境的可能性非常大。”

此次出征的目的地是S行星边上的一颗卫星，由于名不见经传，这颗卫星的名字还是现取的——疾风号卫星。

“裘文川。”季羡晗突然唤了他一声，让裘文川不得不停下来。

“您有什么吩咐？”

“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吧。”

季羡晗的眼神静谧如星空，深邃不见底，也叫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当然。”

“好。”

“统帅，情况您还要继续听吗？”

“继续。”

冷淡的两个字吐出来，那一刻，季羡晗身上的气息隐秘而危险，一如那天她拿枪对准季明安那样。

裘文川只觉得她古怪过了头。

阴晴不定。

怪得很。

**

“她走了吗？”

“嗯。”林慕放下手中的听诊器，从医疗箱里拿出玉枕头垫在他的手腕下，一边诊脉，一边告诉他：“今天上午走的，宫外动静不小，但宫内没起什么波澜，陛下和国师都没有去送行。”

“她还是不相信我。”费之允敛下眼皮，言语中透露出淡淡的苦涩。

“你身体状况都这样了，就别想着上战场了。”

林慕的手不断地在他的手腕上更换位置，眉头越来越紧蹙。

也不知道费之允在想些什么，他一个帝国囚犯，身子虚弱成这样，季羡晗就算再怎么缺根筋，那也不能把他带上战场的。

“你告诉她了？”

“没有。”林慕松开手，很是怒其不争地睨了对方一眼，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

“你只告诉了她怀孕的事情，我还能怎么和她说？”林慕性情淡薄，难得的在费之允身上呛了一嘴句，“要是多嘴了，可不就辜负你的良苦用心了？”

黑色中性笔在本子上刷刷刷地写着，费之允有些不安地按住小腹。

那里本该荒芜一片，可却诞生出了不该有的生命。

“就让她相信是假怀孕吧。”

“医学上来说，这确实是‘假怀孕’。”林慕让费之允躺下，在他的腹部的几个位置用力按了两下。

“疼吗？”

“嘶······”费之允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痛苦，却还嘴硬，“不疼。”

林慕都被气笑了，“费少将，我有眼睛。”

检查做完，林慕继续在便签上记录。

“现在胚胎附着在你的肠壁上，疯狂的吸收你体内的养分，如果不能赶紧摘除，你会有生命危险。”

便签纸在费之允面前展开，上面是林慕记录下来的问诊情况，以及手术建议。

“如果不手术，我还能撑多久？”

林慕叹了口气，认命地伸出三根手指，恨不得塞进他的眼里，让他好好看清现实。

“三个月吗？”

“三个月已经算是奇迹了。”林慕既无奈又心疼，“这个胚胎在你体内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已经很不得了了，没有子宫的保护，它也不会活过三个月，但在它满三个月前，先死的可能是你。”

“那，一个月的时间有吗？”

“就算有一个月的时间，季羡晗也回不来。”他特意强调了‘回不来’三个字，“你不如趁这一个月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让这颗胚胎有价值地流掉，掩盖掉你的谎言。”

“好不容易出来了，别又进去了。”

这话当然是气话。

“不会的。”费之允虽然虚弱，但气势一点不弱，“我手上还有季如雪想要的东西。”

“行。”看在他这么惨的份儿上，林慕迁就他：“那么，请问费少将，手术您打算什么时候做？”

费之允嗫嚅了一下嘴巴，又扯开了话题：“我和她之间，真的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吗？”

“诶！”林慕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这事儿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呢，现在我还得要凑在你耳朵边上再说一遍？”

没有得到费之允的回应，林慕就知道这话非得再说一遍了。

于是他非常郑重地告诉费之允：“你的Omega身体不具备任何孕育生命的条件，你和你的Alpha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也好。”费之允终于愿意接受现实，只不过说出的话还是让林慕震惊不已。

他说：“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小孩。”

林慕一边吸气，一边闭上眼，太阳穴实在是痛得厉害。

恋爱脑是病，得治！

“所以，手术您打算什么时候做？”

这一回，费之允没有再推脱：“下周吧，这周我把事情都解决掉。”

“行！”林慕总算是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

疾风号卫星的地表同古蓝星惊人的相似。

一望无垠的荒漠，肆虐的风，恍若混沌之地。

“已经到达定位附近！”

“飞船降落！”

电子女音播报响起，飞船缓缓下降。

“统领，附近检测到了活体移动，我先派人下去勘测一下。”

“好，那就麻烦少校了。”

裘文川派出了先遣队员，其余人在飞船上待命。

但光脑迟迟没有传回消息，裘文川试着呼叫队员。

他的光脑连接着中控屏，季羡晗只能看见联系中的字样。

“断联了吗？”

裘文川眉头紧锁，看着系统警报中的活体越来越近，迅速做出决断：“统帅，这里危险难测，我们还是重新寻找降落点为好。”

至于那些先遣队员，就当做是壁虎的尾巴，扔了算了。

如果他们命大，光脑自然会收到消息，到时候再汇合也不迟。

他的言外之意，季羡晗怎么会听不懂。

“裘少校，卫星磁场有异于主星，光脑或许失灵了，要不再派一队……”

“统帅，三万十字军的性命都依仗着您的决策，还请及时下令。”

裘文川恭恭敬敬地向她请示，字里行间都是胁迫。

这统帅之位，怕不是他的。

“少校，我带几个人下去。”

他不认同地蹙起眉毛，“统帅，你不要乱来。”

“没有乱来，我有数。”季羡晗朝裘文川怀里丢了一块黑匣子，“我不太会用精神力操作光脑，就用这个联系吧。”

通讯器像块石头被他翻来覆去，“光脑都能失灵，这个东西真的能行吗？”

季羡晗没有理他：“这里既然检测到了活体，那势必要探个究竟，你先带着大部队去找根据点，找到之后，给我发个定位。”

“统帅，这不合规矩。”

“少校，你想抗命？”

“不······”

“挑选十个人，我带队下去。”季羡晗不容置喙地下达命令。

裘文川作为执行命令的‘机器人’，走了程序劝阻过一次，之后季羡晗还是执意要带队勘测，他当然不会反驳。

混沌沙尘不停打转，在空气中拧成无数个漩涡。

此时已经是飞船的极限。

季羡晗让人将绳梯放下来，结果却被告知星际飞船是没有这种落后的东西的。

？？？

无奈之下，她想到了能代替绳梯的伸缩绳。

裘文川拽着伸缩绳的一端，将另一端递给她。

她没有立刻接：“少校，您不会以公谋私，趁机报复吧？”

对方疑惑不解，“我与您无仇，为何要报复。”

季羡晗这才接过伸缩绳的另一端，在腰肢上缠了两圈。

当她双手握住绳索的那一刻，心中有一瞬间的解脱。

果然，还是单打独斗适合她，三万大军的重担，她可承担不来。

此是她与裘文川还是面对面，她从对方的眼底读出了一丝紧张，心情反倒放松起来。

“少校，记得履行你的职责。”

说完，季羡晗没有犹豫，拉住身上的绳索就往下跳。

强大的气流从她的下方升起，漫天飞扬的发丝将她的面容掩盖住，就这样，她的身躯堕入漩涡，消失不见。

飞船的舱门关闭，夹住了伸缩绳，裘文川在舱门内咬牙支撑着。

粗糙的绳索嵌入掌心，他一声不吭，看着鲜血缓缓淌下。

漩涡之中，季羡晗拉着伸缩绳，两条胳膊险些脱臼。

边上还有几个同时跟她下来的十字军，一个个面色倒是如常，都在等她发号施令。

季羡晗咬住舌尖，强忍着惧意腾出一只手，按住调节按扭。

她的身体缓缓下降。

该说不说，科技还是先进的好用。

有了她的示范，其余人陆陆续续地往下降。

第三次按下按扭的时候，季羡晗就触底了。

她的脚尖触碰到了障碍体，软软的、凹凸不平，还有点儿回弹力。

倒不像是岩石的质地，而像是某种活物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晗：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