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晗头皮一阵发麻，忍住心里的不适，挪了一点脚步，成功落入沙地。
风沙还未止住，季羡晗撩起围脖捂住口鼻，就地俯下身子。
在狂风中，她艰难地睁开半只眼，看见了平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穿着同她一样的军绿色制服，披风盖在他的脸上，正如盖在死者脸上的白布。
死了？
风暴越来越强，“唰”的一声，军绿色的披风突然卷起，在半空飘扬。
季羡晗看清了他的死状。
一根短箭没入眉心，皮肤之外的半截不见了踪影，只有鲜血汩汩外流。
死了。
距离先遣队员落地不过半个钟头，尸体的体温已经降下去了，说明他们一落地就受到了攻击。
季羡晗面色凝重。
咚，咚，咚。
落地的脚步声接连响起，队员相继落地。
“统……”
咻！
一支箭羽从说话人的身后袭来，命中后脑勺。
身躯应声倒地。
同时，所有人手腕上的光脑发出刺耳的警报。
“该死的！”季羡晗低声咒骂一句。
关键时刻不叫，现在叫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遵命。”齐声应和。
说话间，又倒下一个。
都死到临头了，还遵什么命！
季羡晗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地上一躺，两条腿不断往沙子深处蹬。
柔软的沙地吞没了她的双脚，她将地上的尸体往自己身边拽。
她发誓，她这辈子没有使出过这么大劲儿。
冰冷的尸体贴在她的脸侧，季羡晗却感到安心无比。
“咻”
箭落在她面前十公分的位置。
季羡晗躺在地上，盯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箭。
星际时代，居然还会出现冷兵器，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联邦的军用卡车似乎也是老古董的存在。
看来卫星上检测到的活体大概率是联邦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风越来越大，虽然不至于将人卷走，但覆在她身上的沙子越来越少。
后颈传来微微刺痛，季羡晗冷不防地“嘶”了一声。
就在这时，七八支箭直接朝她的方位飞来。
艹！
季羡晗来不及躲，心里说着对不起，手上把尸体兄弟拉来挡箭。
欻欻欻几下。
尸体兄弟成了刺猬。
季羡晗没有及时跑路，伪装成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坑里。
风声越来越大，沙砾在空中起舞。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季羡晗觉得自己就像是等待医生审判的病人。
滴滴滴！滴滴滴！
催命的警报声在侧前方响起，季羡晗心脏骤停。
这些光脑能不能全丢了！
一袭白影从迷蒙地黄沙中闪过，奔向警报响起的方位。
“啪！”
脚步溅起黄沙，纷纷扬扬地洒在季羡晗的脸上。
她眼皮微动。
另一只脚步声落在了更远处的地方。
没有发现她？
季羡晗内心短暂挣扎了一瞬，握紧拳头，朝脚步声的方位猛扑过去。
厚重的沙子牵制住她的脚跟，她的上半身重重地砸进地里。
与此同时，那名白袍士兵也绊倒在地。
“唔·····”
胸口闷疼，季羡晗呲牙咧嘴地拽住他的脚踝不放，借着他，把自己从沙子里拽出来。
“呃呃啊啊！”
白袍士兵狂躁地托着自己的大腿，对着她就是一顿踹。
胸口、脖子、下巴·····
钻心的疼落在不同的部位，季羡晗疼得想哭。
这人的脚用石头做的吧，怎么踢人这么疼！
她还是不要命地抱着他的脚，不肯松开。
“啊啊啊！”
白袍男子的袖管对准她的头颅。
季羡晗的后脚跟连踢带踹，终于刨出个沙坑，成功脱身。
她顺势勾住他的膝窝，压上全身的重量。
对方在下，季羡晗在上，那只暗藏凶器的手挤在中间，无法动弹。
白色帽檐之下，是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眼睛，怒视着季羡晗。
“联邦军？”
季羡晗想撤下他脸上的面罩，奈何已经没有空闲的手。
身下的人并不打算就此认命，不断地做着抵抗。
要死。
她撑不了多久。
终于，在季羡晗力竭的时候，白袍士兵将她从身上摔了下去。
季羡晗后背陷入沙地，痛苦的闷哼卡在喉咙里，一双带有死亡气息的手扼了上来，不断收紧。
“咳咳···咳咳！”
她双手掐住他的手掌，无力地拍打。
呼吸停滞了。
听觉无限放大。
她似乎听到了细胞在体内死亡的声音。
白袍士兵果断抬起另一只手的袖子，利刃从袖扣滑落，悬在季羡晗眼前。
手起，刀落。
“嚓!”
是利刃没入黄沙的声音。
季羡晗将脖子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两条腿不停地扑腾着。
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也不过如此。
白袍男拔出利刃，准备再来一次。
季羡晗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一只握着残箭的手毫不犹豫地落下。
“噗呲”
大动脉应声破裂，鲜血如绚烂的烟花盛放，落幕。
季羡晗睁着眼，任血液洗礼脸庞。
她看见白帽之下瞳孔因死亡而紧缩，带着不可思议倒了下来。
一具鲜活的身体倒在她身上，生命不断地流逝。
周围的风声渐息，黄沙开始坠落。
季羡晗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抬头望向沙尘纷飞的天空，血液灼烧着她的眼眸，染红了天空。
她杀人了。
白袍男被她推到一边，她神情恍惚地从沙地之上坐起来。
锁骨处传来一阵微凉，低头一看，那里竟添了一道深见白骨的伤口。
她没去管那道伤口，第一时间去扯男的面罩。
看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季羡晗总算松了一口气。
风沙也停了。
季羡晗愣愣地坐在沙地上。
粗沙如雨，从半空洒落，浇醒了她。
“噗哈”
“呸”
“咳咳咳”
季羡晗被沙子淋得那叫一个狼狈。
“统领！属下来迟了！”由远及近的呼喊响起，季羡晗望过去。
三名身披绿色军装的人朝她快速移动。
很好，还有活人。
一看见自己人，季羡晗的胳膊就软了下去，虚弱地坐在原地等着人来扶她。
“统领！”冲在最前头的人看见一滩血就开始惊呼，“属下来迟了！”
季羡晗递出软趴趴的手，三双手非常及时地搀住了她。
在众人的努力下，四肢健全的她终于站了起来，但是被扶着。
她满眼感动地望着最积极的人：
“你叫什么？”
“统领，属下叫朱康力。”他受宠若惊。
“不错不错。”
边上的两位不等季羡晗看过去，便自报家门：
“李奎因。”
“沈絮。”
季羡晗一个也没有落下，逐一拍了拍三人的手背，十分欣赏。
帝国居然还有这等好兵。
朱康力表情扭捏，“统领，咱们还是赶紧同裘少校汇合为好，这地方太邪门了。”
李奎因：“是啊，这几个白袍一死，沙尘暴就停了，这也太奇怪了。”
“搞不好这些白袍有控制沙子的能力。”沈絮冷不丁插了一句。
李奎因惊了：“异能？这也太夸张了吧。”
“先不管那些。”季羡晗打断，“把周边打扫一下，给每个死掉的弟兄门标一个定位，通知裘少校把人搬回去。”
“遵命。”
三个人无视了最近的白袍，向远处的十字军尸体走去。
“哎！”季羡晗紧急叫住人，“白袍也带回去。”
“啊？”
“带走。”季羡晗又说了一遍，三人不敢多问，朱康力被推搡着出去，负责定位季羡晗脚边的白袍。
他看了看地上那个没有活人样的，翻着眼珠偷看正在四处打量的季羡晗。
“好了吗？”
季羡晗突然回头。
朱康力立马左顾右盼，心虚地不得了，“好了好了。”
“好，那咱们走吧。”
季羡晗没有打算留在原地，小公鸡点到随便哪个方位，迈出步子就往前走。
“统，统领，咱们不回去吗？”朱康力追了两步，伸出尔康手。
“不回去。”季羡晗脑袋歪向前进的方向：“我们再往前探探。”
“可您的伤······”
“不打紧。”
做统领的都这么说了，他们再多嘴就违了规矩。
**
没有了风暴，这颗卫星显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这是一颗被白沙覆盖的卫星，沙砾如同水晶，在恒星的照耀下，泛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渺小的四人行走在这篇白沙之海中，幸运的是，他们这一路都没有遇到白袍，也没有遇到沙尘暴。
由于长时间直视无垠的白色，有人的眼睛出现了不适症状。
朱康力扶着沈絮，“统领，咱们都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什么，不如······”早点回去汇合吧。
“欸欸欸，老朱你快看！”李奎因敲打着他的背，指给他看。
季羡晗也看见了。
沙坡下方的洼地是一处营地，扎起来大大小小的白色帐篷。
“联邦对白色有什么执念吗？衣服是白的，找的地方沙子也是白的，扎帐篷还要选择白的，真不怕眼睛都瞎了吗？”李奎因吐槽。
朱康力：“诶，你们看，中间的大集装箱子也是白色的。”
“不过上面的字是黑的。”
白色的铁皮箱被包围在帐篷中央，成为营地的核心地带。
这个铁皮箱占地很广，能容下千百人绝对不成问题。
它的侧壁用红色油漆涂抹了一串符号。
“老朱，你看得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嘶······我又没学过联邦的文字，这么会知道。”
季羡晗远远地望着那些歪曲的线条，眼前浮现出一张书页的画面。
那是《生命的起源》中的最后一章节，里面有引用过这一串符号，是古蓝星的文字。
“集体、永恒。”季羡晗念出了声。
两人俱是一愣：“啊？”
“集体、永恒，上面的字。”
费之允没有骗她，面前的画面同他描述的简直如出一辙。
“怎么感觉有些吓人呢。”李奎因搓了搓手臂，把鸡皮疙瘩都搓了下去。
“联邦诡异的要死，你想想你杀了一个敌人，接过下一秒冒出的敌人和你杀掉的一模一样，能不吓人吗。”朱康力道。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几人说话间，营地都没有人走动，仿佛空了一般。
要是真的没人，那不就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统领，咱们不进去探一探吗？”朱康力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看见帝国勋章正在朝他招手。
这次回去，他指不定要连升多少级呢！
让当初那几个推他出来冒险的人眼红死！
“不探了，打不过。”季羡晗扭头就走，头也不回，“回去和裘少校汇合。”
啊？
刚才不还说要探的吗，怎么到地方了就不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