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伯,这个糖葫芦怎么卖的?”
少女爽朗悦耳的声音传来,如春日里放声的莺歌一般。
“一个铜板…”
发须皆白的老伯佝偻着腰,自顾自的站在路边虚缝着眼睛用沧桑的声音回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都跑对面卖糖人的地方凑热闹,对这糖葫芦提不起兴趣,少有人来光顾他的生意,听到这声音老伯眼皮稍微动了动,抬头一看。
只见女子身着一袭水绿色印花的交领窄袖襦衫,下身白色折裥裙,裙长曳地,乌黑闪亮发髻盘于头顶似双螺,两侧配以珠花的玉簪,耳坠一对粉色琉璃双珠,随风摆动。一看便价值不菲。
阳光下皮肤莹白似雪,眉细而长,长长的睫羽下一双动人的杏眼,黑亮的双眸闪烁如繁星。右眼角下一颗小小的痣,倒是平添几分可爱。挺直且小巧的鼻梁下嫣红的花瓣唇,微微一笑恰如阳春芳菲尽绽放,当真是个玉人儿。
“好,拿去吧。”
少女利落的从腰封里掏出三个铜板,拿给老伯伯之后,拿着糖葫芦便步伐轻盈的向前走去。老伯一脸痴醉,暗自感叹道,这女子真是天女下凡。
“少主,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你好久了!”
一个身穿青色印花交领长袍,黑发用两只青头玉簪牢牢盘在头顶,圆圆的鼻子微微向上翘起,脸似玉盘,一对清秀的眼睛透着一丝娇憨。旁边还带着一纤长身材着黑色窄袖长袍,肩部和手臂均着银色护甲,腰间佩有三尺长剑的男子,男子黑发盘起做马尾状,平而直的粗眉,大大的圆眼纯净的眼神,少年意气风发。两人也约摸十七八岁。青衣女子上前拉住绿衣女子的手臂。
“快跟我回去吧。我们找你好久了。”
此地处于江夏城中最繁华的地段。白日里各个商户打开大门迎来送往,来往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这些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们,常常混迹其中,老伯微笑着收好银钱,便又开始叫卖起来。
欣云客栈地处江夏城中偏北位置,与城中东湖为畔,夜幕降临,便可听湖中游船载歌载舞夜夜笙歌。
黑衣男子叫柳云,乃王府自小培养的府兵,武艺高强,常常作为王妶的陪练侍卫。青衣女子名唤香儿,自小丧母,生父将她卖与尚书府,王夫人看她也算机灵,遂让其做王妶的侍女。香儿看着坐在桌边发呆的少主,攥着衣袖低眉小声说道
“少主,尚书大人让您回建康,商量重要的事……”
“什么事情啊?”
王妶还在摆弄手上的糖葫芦,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我不知道……”
香儿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敢说罢了。王妶看着香儿磕磕巴巴的样子,心中情绪莫名而起,旋即大声说道
“柳云!你最聪明了,你说!”
突然被点名的柳云一脸茫然无辜,睁着圆而大的眼睛,回道
“少主我猜不到……”
“让我回去干什么呢?十七八岁的女儿,不能横刀立马,便着红装为王氏出嫁罢了...我也不例外吧?”
说着便停下摆弄糖葫芦的手,紧锁的眉头仿佛也关不住心底升起的万千愁绪,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窗外游船上的丝竹声愈发显得嘈杂起来,一股闷热烦躁的感觉淤积于胸口,剩下的两颗糖葫芦被丢在了桌面上。随即起身转头对着香儿柳云说道
“柳云,香儿你们早点歇息。我要出去走走。”
说罢,便起身离开欣云客栈。留下柳云和香儿两个人干站着。
“怎么办?这样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啊。”柳云看向香儿。
香儿瞥了一眼柳云,立马大声说
“那你还不去远远跟着!我跟不上少主”
“好”
柳云飞身跃下客栈,朝着王妶离开的方向快速的跟过去。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这漆黑的夜空,悬挂一轮皎洁的明月,明月倒映在江里,波光粼粼。没有游船歌舞,沿途江岸的堤坝上,青绿的柳树,似少女的裙裾,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岸边青草葱郁茂密,隐隐约约有一闪一闪的绿光从草间发出。
王妶看着这幕夜景不禁心醉不已,尽扫心中愁绪。她欢快的步伐踏下河堤,坐在岸边,伸出双手,只见一只萤火虫扑扇着翅膀停留在少女的指尖,忽明忽暗,发出朦胧的绿光,映在少女眼眸如碧湖藏荧光,竟格外好看。
“六月流萤赛繁星......“
”小绿萤,你多大了?是不是长大也需要出嫁?嫁的郎君是你喜欢的吗?”
王妶单手托腮,望着指尖闪烁的小虫子,若有所思,嘴里喃喃道。
“姑娘,它可能没办法嫁郎君”
从不远处的柳树下一男子低沉清冷的声音引得王妶惊起,循声望去,只见树下仿佛站有一人,身形修长,夜色朦胧,无法辨认。这也使得她马上警觉起来警觉的盯着树下。
“谁?报上名来!何故半夜鬼鬼祟祟?”
“莫怕,只是与姑娘同赏江月流萤罢了,姑娘手上的飞虫翅膀大身形瘦长,可能是个雄性,自然是不能嫁郎君了”
王妶看了看手上的萤火虫想起自己在湖边的自言自语,不由的羞红了脸。
“歹人,你快出来!”
说着便握紧了袖口藏着的青铜匕首,平日里跟着柳云切磋的功夫终于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匕首虽短,一招制敌,加上特制的蚀骨散均匀的涂抹在刀片上,近身者见血必死。
“别紧张。”
这人从柳树下缓缓走来,王妶这才看清,柳青色及地长袍,腰间环佩玉带。手执折扇,乌黑的头发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那玉冠两侧刻有两条精致的五爪金龙,龙口含珠,月色下发出耀眼金光比曾见过的虎冠更显威严。只见那人上前双手抱拳立于胸前,作揖行礼。
“姑娘见怪,本人刘义,乃江夏王府参军,并非歹人,莫怪。”
说罢抬眸而起,王妶这才看清,男子身材高挑,仿若巍峨的山峦衬得王妶更加小巧可爱。五官俊朗非常,眉如剑刻,眼灿若星,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含笑,王妶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三分。
“是吗?那参军大人为何夜半无眠,在树下偷听小女子的喃喃自语?”
王妶抬起头,直直的盯着男子的眼睛,诘问道。
月光下少女肤白胜雪,似在黑夜中发着柔白光。指尖萤火虫飞起似被额前珠翠吸引停在发髻上,与鬓上明珠相辉映,江月与萤光撒入眼帘,灿若星辰,眼底横波乍起,清透的眼眸,分外动人心弦。挺直的鼻梁,泛红的嘴唇,在江月的映照下更散发出莹润的玉色。四目相对,那一刻,前世的风,今生的月仿佛都不存在,天地之间只有一对璧人。
“大胆,你是谁!”
柳云一声大喝,打破这一沉静时刻,两人才从彼此的目光交汇之中回过神来,王妶藏起袖中的匕首,星眸微沉。
“这位是王府刘参军,柳云,你在旁边等我就好。”
王妶说完,柳云带着疑虑警惕的在旁等待着。
“随身携带侍卫,姑娘也非籍籍无名之人啊,可否坦诚相待?”
瞥了一眼旁边的黑衣侍卫,男子嘴唇微微向上,凝视着王妶说道。
“你叫我王姑娘吧。”
“王家可有很多世家大族,姑娘是哪一支?”
面对男子的追问,王妶转身抿嘴笑道
“刘参军,好像也没有说实话。既然这样,我们初次见面,就当偶遇。回去吧!”
说罢,抬起右手朝着空中摆了摆,沿岸的萤火虫萦绕飞舞在四周,银白色月光下女子淡绿色背影神似精灵。
回去的路途上,柳云越想越不对劲,皱着眉说道。
“少主,我在建康见过不少参军,这位我可没有见过,这人还有点奇奇怪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柳云,你真聪明”王妶眸珠微动,笑了笑,不再说话。
“少主,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建康了吧?”
柳云还没说完,便感觉到周遭空气顿时冷若冰霜。王妶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
“知道了,明早启程吧。”
***
江夏王府,红砖青瓦,薄雾笼罩的夜色下门口暗黄色的府灯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光晕。门口石狮处一个身形健壮,着黑色锦袍正在门口张望着。此人名叫许岸,乃刘义宁的紧身随从之一,身形健壮,面如铜色眉眼如炬。腰间别一对玄铁制成的黑色长链双头流星锤,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远处夜色中的青衣少年走过去。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许岸神情凝重,刘义宁心中大概已猜到一二,便问道
“檀彦在哪?”
“回王爷,已在书房等候”
刘义宁会意,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与等候多时的檀彦会合,檀彦乃征北将军檀道之的世侄,肩阔身长,与许岸相比多了几分清秀稚气。虽不如许岸魁梧,但身手十分了得,常伴刘义宁左右。
“王爷,军中出现变故,洛阳金墉城和虎牢关等要塞陷落,魏军逼近滑台,陛下已令檀道之率军北伐,不日抵达,另命您随军出征,任参军侍中。率军押运粮草启程前往滑台。”
许岸眉头紧锁望向刘义宁等待他表态。刘义宁放下折扇,起身朝窗边走去,窗外乌云蔽月,星光也不似方才明亮,几只寒鸦在柳树枝头栖息,夜风拂来,不时的寒鸦尖叫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