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从权,你即刻清算附近几个州府库的粮草,留足部分急需,带足护军运往滑台。”
“檀彦与我带足随身干粮,明日与各州县主知会一声,便可启程。府中事务暂交刘府管料理。”
“是!”
说罢,许岸便退出书房。
“殿下,对了,过几日便是彭城王太妃生辰,殿下今年准备送什么过去?该送过去了……”
檀彦拿出一封精致的大红色用鎏金字体写邀语的请柬,放在了桌上。
“父皇曾经赏赐过一对碧玉如意,装饰好给太妃送去吧。问彭城王好。”
“遵命!”
刘义宁安排好诸多事宜,抬手示意檀彦退下。
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天亮了吧,乌云散去,月色如银,刘义宁望着远处江柳岸边点点升起的飞火流萤,脑海中又闪现出那个精灵仙子般的背影,眼底的情愫不经意间丝丝入骨。
江夏城中的江月,今年似有不同。
天边刚漏出鱼肚白,沿岸的柳枝点点莹露,昨夜的萤火虫藏在湿润的草丛中,等待夜幕再次降临。王妶便带着香儿和柳云一起出城。柳云照旧一身素衣肩披护甲,斜背一把玄铁长剑,剑鞘上刻满花纹,带着行李牵着两匹黑色骏马走在后面。
“少主,不如咱们骑上马,算上途中休息一天一夜咱们肯定能赶着回建康。”
柳云心中算算行程,一边走一边说道。话刚说完,香儿便回过头别了他一眼,柳云睁大了眼一脸无辜,看着香儿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了。
“好啊,那你骑马赶紧赶回建康,你去嫁,恭喜你啊!柳姑娘”
王妶本来心情烦闷,听到这个话更是气鼓鼓的转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完便转身往前大步走去。
“我……少主……”
柳云涨红了脸,用手尴尬的挠了挠头,只得继续跟上。
香儿听到王妶的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又看了看柳云尴尬又绯红的脸,又赶紧捂嘴偷偷笑了起来,边走边笑话道
“快跟上吧,柳姑娘~”
“香儿,你也……”
柳云也拿香儿没有办法,柳云和香儿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从十岁起便是作为王妶的侍女和护卫,王妶待他们已远超主仆情感,三人打闹玩耍更是常事。
“香儿,柳云。你们说我们去看看姐姐怎么样?成婚之后我还没去过几次,想姐姐了……”
王绾,是王妶的亲姐姐,兵部尚书王虞的嫡女。嫁给彭城王刘义康已有两年,自从姐姐出嫁,王妶时常觉得寂寞,但也不能老是去王府叨扰,因此常常借着游玩的借口在外散心。回想起小时候那样抱着姐姐睡觉,与姐姐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了。王妶眼眶红红。
“少主,我们支持你!先去彭城王府住上几天,再回尚书府”
香儿看着王妶红红的眼眶,心里也难过起来,急忙安慰道。
三人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到了城门外,香儿看着王妶逐渐平复的心情,便说道
“少主,听说这次回去尚书大人给你找夫君也是一个王爷……”
听到王爷这两个字,还没等香儿说完,王妶立马停下转头看着香儿,睁大了眼睛,急忙大声问道
“哪一个王爷?”
“少主,你吓我一跳,你怎么突然感兴趣起来了?以前你都不想听这些话……”
王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稍显失态,赶紧转过眼神,低头理了理衣服,又把手放在香儿的肩上,戏谑般的在香儿耳朵边说道
“因为我要先了解敌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抓住敌人的弱点!”
“啊?少主,还没成婚就是敌人了吗?……”
“你懂什么,未雨绸缪罢了……”
“避让,避让!”
两人话还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里传来,领头的官兵大声喝道,道路两旁的行人纷纷避而远之。
“少主,小心”
柳云立马上前,站在了王妶的身前。
王妶循声望去,一行身穿藏青官服的兵士脚踏俊马,飞驰而过,城外马蹄声过处,尘起似雾霾。领头人一身白色绣金圆领长袍,柳青色缎面披风在身后飞舞,玉冠束黑发,只是少了两条雕刻的金龙样式,剑眉英目,挺直的鼻梁,完美的面部线条在白日里更加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是他……”
王妶小声说道。
香儿看了看王妶,又望着来人,皱着眉头说道
“少主,是谁啊?你认识吗?”
谈话间,来人勒马驻足,飞身下马。旁边身着蓝色交领长袍的男子,瘦长的身形矫健,黑发用金边铜冠束起,相貌堂堂,胸肩皆着银色护甲的男子也站立在旁。
刘义宁低眉看着王妶,照旧是一身淡绿色的衣裳,日光下衬得佳人面若桃花,更显生动活泼。刘义宁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微微低着头,眼中笑意难掩,对着王妶说道
“王姑娘,有缘果然会再见。你们出城?”
王妶看着刘义宁,心中自然欢喜,脸上却故作镇静,眼神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身后的随从。
“是啊,参军大人?你们一行人这是像要去打架啊?”
“这是檀彦,也是参军。我们有一些机密要事,需要去处理,王姑娘是要回建康吗?”
刘义宁一边介绍檀彦,一边问道。
“我的也是机密。”
王妶抬眸一笑,眼瞳微微颤动,仿若繁星洒下心间。
刘义宁看着王妶也只是低头笑了笑,随即便跟着走上前去,两人便一左一右的向城外走去。
“再次相遇,江夏王刘义宁。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看着刘义宁突然这样坦诚,王妶的颜值闪过一丝惊喜,随即站立,弯腰低眉双手握于胸前行礼
“小女王妶,什么王都不是。”
“哈哈哈”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介绍,刘义宁仰面大笑起来,在这样的谈话声中几人慢慢便走到城外一山坳处见天色已深便停下来,柳云和檀彦两人自觉的收拾起木材以供生火。
繁星撒满天际,山间密林环绕,流水潺潺,蝉鸣蛙叫此起彼伏。山崖上有一簇篝火熊熊燃起,点亮了暗黑的夜。
王妶坐在火堆旁,双手托腮,若有所思。跳动的火焰映在少女的眼眸中,光华氤氲,青丝半绾于头顶,银白色的丝带随夜风飞舞,像一个刚落入凡间的仙子,理不清这人间愁绪。
扑哧———火花忽然迸溅出来,王妶向后挪了一步。
“参军大人带的随从可不是简单人物啊,那个叫檀彦的,可不是一般人。”
王妶看了看远处正在安排训练有素的随军站岗事宜,转头看着刘义宁,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刘义宁停下手中的动作,收起佩剑,也转头看着王妶,笑着说道
“王姑娘聪慧过人,早就猜到了吧?”
“我从未见参军能带一个镶金龙的玉冠,王爷下次记得换”
王妶笑了笑,捡起身边的树枝,把火星往里拢了拢。刘义宁低头一笑,继续说道
“谢谢提醒,如果有下次,再见你时我会记得。”
听到这句话,王妶慢慢转头看向刘义宁,却正对上那一双火光闪烁中深邃明亮又忧伤的眼睛,只一刹那,便又变得温柔起来。
“之前多有得罪,希望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王姑娘不愧是将门世家,聪慧果敢。不似平凡女子。有幸与王姑娘相识,心中甚欢。”
“是吗?只有聪慧果敢吗?”
王妶笑了笑打趣道
“王姑娘无双美貌,自然不必多说”
说罢,刘义宁转头深邃的眼眸中,一汪如春水般的柔情难掩。
“等一下,你的脸上……好像有一点东西。”
刘义宁双眼直直的盯着王妶眼睛,伸出手朝着她的脸慢慢的靠近
王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忽地僵直了身子,只睁大了眼睛,看着慢慢靠近的刘义宁,呼吸急促了起来,脸颊上突然就多了两团绯红。只见那修长圆润的指尖刚触碰到眼下,一股温热通过冰冷的指尖传遍男子周身,咫尺之间,夜空下少女那明亮的眼眸里,有闪烁的火焰,有洒落的月光,还有一汪楚楚动人的星河。刘义宁只停下手上的动作,痴痴的看着王妶。
嘣———,天气燥热,干柴烈火,是火焰发出的声响。
刘义宁赶紧收回刚刚的动作,眼神慌忙移开,顺势将坐垫朝后移了移。不知是不是这火焰袭人,心跳竟在这时莫名加快,脸竟也被烤得火辣辣,喉咙的干燥和不适感,让他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咙。
“那是一颗痣,生来便有。平时我都会遮盖一下,今天早上太早出门,就忘了。”
王妶也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
“不必遮盖,这是上天给王姑娘的标记,特别的标记。”
刘义宁只不再敢转头对视,只不慌不忙的擦拭了额头和手心冒出的汗珠,故作镇定的说道。
“王姑娘,明日即将分别,希望你一切都好。”
“是吗?王爷不回建康吗?”
王妶听到刘义宁要走的消息,眼里有些许失落,微微转头,手里拿起身旁的枯树枝条,加进火堆里面去。
“不回了,军情紧急,故不能再与王姑娘同路了”
刘义宁也只能苦涩的笑道,转头拿起身边的长剑,左手从袖中拿出手帕,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剑身,剑身上长宁二字刻纹为先皇专赐。王妶只看着眼前的少年,闪烁的火光中侧颜如画,深邃的眼眸低垂,却瞥见眼底那一抹似曾相识的悲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