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和小皇帝狼狈回宫的场景被分毫不差地禀报给了摄政王。

秦珉和他对视一眼，双方都愉悦地笑了笑。

“先生妙计。”摄政王由衷地赞叹一声。

秦珉客套了两句，随意抱了抱拳，“王爷，在下先行告辞。”

金秋叶落，小太监正拿着一人高的扫帚，打扫着碧瓦红墙下的落叶。

大内宫门紧闭，榆林卫秘密进宫的消息还是纸里包不住火，如飘落的秋叶一样散入公侯世家、文武百官的官邸，如素素秋风牵动着京城百官惶惶不安的心。

张太后的哥哥诚安伯立刻去找请假回家吴景仁。

吴家的门房认得诚安伯，往日两家交好，吴景仁还娶了诚安伯最受宠的小女儿，两家原本就沾亲带故，如今更上一层楼。

诚安伯常来常往，进吴家就跟回自己家差不多。可此时的门房却面露为难道：“您有事吗？我家大人如今不方便见客。”

诚安伯火烧屁股一样，“我有要事！你家大人呢？我要立刻见他。”

说着，匆匆忙忙往里闯。

门房无法，只得满头大汗地禀报了吴景仁。

不多时，吴景仁面色难看地出来。

诚安伯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吴景仁能娶到张太后娘家的侄女，除了本身有能力外，个人形象也很过关，高大威猛，五官深邃。

只是如今……吴景仁脸上青青紫紫，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血色的抓痕仿佛还在渗血。

“景仁，你真是……”

吴景仁见到岳父，没有解释脸上的抓痕，而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岳父有何事要见小婿？”

诚安伯这才想起正事，匆匆忙忙把事情说了一遍，吴景仁心中大乱，直拍大腿，“中计了！”

诚安伯更加六神无主，“这怎么说？”

原来，吴景仁今日请假，不为别的，是他养的外室被吴夫人发现了。他的妻子是张太后的娘家侄女，诚安伯最小最受宠的女儿，平日里娇惯坏了，根本不懂得温柔小意，夫妻间新婚燕尔一过，两人就逐渐不和。

但吴夫人有张太后撑腰，有什么不顺意的事情，动不动往宫里递牌子，张太后也从中说和，吴景仁只好忍气吞声地把吴夫人从宫里接回来，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张太后不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年少夫妻闹别扭罢了，让吴景仁下值后接她回去就了事。

可张太后不放在心上，吴景仁却要一下值就往慈宁宫跑，久而久之，下属都来打趣他，“嫂夫人又住到慈宁宫了去了？”

吴景仁好歹是公侯世家子弟，年富力强又身居高位，难道不要面子吗？

正巧有求他办事的官员给他送了一个扬州瘦马，桃腮杏眼，粉面含春。吴景仁心中苦闷说不出口，偏遇上美人解语花一样柔声细语，巧言安抚，于是吴大人一下子就陷入温柔乡了。

可吴夫人悍妒，家中有一两个小妾也不让他睡，更别说让他纳妾了。

吴景仁只好另寻了一处僻静宅子，把瘦马安顿好，两年功夫，那瘦马就给他生了个男孩，吴景仁大喜过望，吴夫人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他如今终于右后了。

于是，吴景仁更加小心谨慎地把外室藏好，又想着寻个机会把孩子认回去。可这事不知怎么的，被吴夫人知道了，听说吴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来到外宅，吴景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请假赶去外宅。

当他赶过去时，瘦马被吴夫人的婆子压住，哭的梨花带雨，他唯一的独苗苗也被两个婆子抓着手，按在一边，口中哭着喊“娘”。

吴景仁心疼得不得了，大喝一声，“放开。”

吴夫人见他来了，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吴景仁，你居然敢背着我养这么个东西！要不是我姑母，哪有你的今天？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吴景仁怒火中烧，他虽然被张太后提携，可也不是吃软饭的，多年压抑的愤懑一瞬间爆发，“你看看你这个泼妇，像什么样子？你自己不下蛋，还敢害老子的孩子？老子休了你！”

“好啊，你休啊！你休了我，姑母把你官职撸个干净！”吴夫人听了这话，骂的更厉害，还跳起来地抓了他个满脸花。

外面看热闹的邻居越来越多，吴景仁丢脸丢到家了，一巴掌掴在吴夫人脸上，“回家。今日动手的人，统统发卖。”

“好啊，你敢打我？我要去找姑母评理。”

“还有，这都是我的陪房，你敢动一根手指头！”

下人听到发卖两个字，也纷纷叫屈，明明是夫人的命令，管他们什么事。

热闹变得越来越热闹。

秋日的暖阳照在吴大人来不及换的官服上，出了一层热汗。

吴景仁咬牙，已经丢脸了，索性丢到底，叫贴身小厮递个帖子到顺天府，顺天府来人把这些下人统统捆了，他扛着吴夫人丢进了马车，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回到家里，又是一顿吵闹，可吴景仁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孩子认祖归宗。

吴夫人吵着进宫，吴景仁头疼，“看住夫人，不许她出院子。”

吴夫人的陪房都被吴景仁发卖了，新来的下人当然听话。

“你敢把我禁足！你等着！吴景仁，姑母饶不了你！”

吴景仁后院起火，自然就管不了宫里的事情，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天宫里出事，显然吴夫人知道外室的事情也不是巧合，而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至于有心人是谁，现在也不难猜到——摄政王。

面对惶惶不安的诚安伯，吴景仁暗骂一声，要不是你女儿惹事，哪会有这场大祸。但面上还是好言安抚，“岳父莫慌，榆林卫秘密进京，人数定然不会太多，御林军有两万兵马，皇宫大内虽然暂时被摄政王控制住，但夺回大内的掌控，并不难。”

“摄政王如果冒然对二圣出手，就是造反，朝中百官也不会心服，所以二圣如今虽然处境危急，却没有性命之忧。”

吴景仁遇事不慌，还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分析了这场逼宫的风险，诚安伯终于松了一口气，拉住吴景仁的手，“女婿啊，如今太后和陛下的安危就靠你了。”

吴景仁面上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心中却暗自盘算，榆林卫如何秘密进京的？这次的事情他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御林军里肯定有摄政王的人，到底是谁呢？为何会突然间图穷匕见，摄政王会不会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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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布满落叶的长街缓缓回到宅子，秦珉抬起头，就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在侧门停下，不是娄长风还能是谁？

“你怎么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娄长风解释了一下，“外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客人也没心情看戏，演出取消了，我就回来了。”新安戏苑已经乱成一片，不少客人匆匆离席，娄长风本来定的压轴出场，如今演出推迟了。

秦珉了然，也不避讳，把今日宫里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娄长风听得心惊胆战，“王爷真打算动手了？”

秦珉笑了笑，“打算动手，不过不是现在。”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场呢。

娄长风问：“如今有什么我能做的？”

秦珉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怕。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娄长风已经排了不少新戏，宣扬摄政王的战无不胜，还有爱民如子，如今百姓对摄政王的风评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要不是上个世界见识到了舆论的厉害，秦珉恐怕怎么也不会相信几出新戏，几本话本子，竟然能左右民心。

娄长风其实也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摄政王会动手如此之快，舒了口气，又讲起今日在新安戏苑里听来的热闹。

“吴大人家里乱成一团。”

“听说吴夫人把夫君挠了个满脸花，吴大人扬言要休了她。”

说着，娄长风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秦珉给他揉了揉肚子，“小心笑得岔了气。”

娄长风收住不怀好意的笑容，而是露出一副“求表扬”的样子，“九哥，我的安排你还满意吗？”

没错，外室的事情是他让人透露给吴夫人的。

高门贵妇不像平民百姓的妻子，还可以外出劳作，而是常常困于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外出听戏。

于是，娄长风等着吴夫人去了常去的戏楼听戏的时候，借着几个闲汉的议论，让吴夫人知道了外室的事情。

吴夫人正和几位夫人一同听戏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几个夫人里她地位最高，众星捧月一般，这让好排场的吴夫人十分得意，结果下楼时就听到几个闲汉大声议论——

“吴大人的那个外室妖妖娆娆的，可比家里那个黄脸婆强太多了。”

“可不是，小腰一扭，别说吴大人了，就是皇帝来了，也要忍不住尝尝滋味。”

说着一阵哄笑。

“哪个吴大人啊？”

“还有哪个吴大人，御林军统领，吴景仁吴大人啊！”

当着几个夫人的面，吴夫人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当即命人捉住几个闲汉，问清楚外宅的位置，带着人就杀了过去，把瘦马和吴大人的私生子逮了个正着。

秦珉听完以后，发现这件事情的走向比他想象的更加精彩，嘴角弧度上扬，对着求表扬的娄长风亲了一口，“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

娄长风狠狠在秦珉胳膊上拧了一下，“你这是夸我呢？”

这个力度对秦珉来说不疼不痒，把娄长风打横抱起，“让为夫看看你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娄长风猝不及防，“唔……天还没黑呢！”

金秋的天黑的比原来早些，秋风吹过沙沙落叶，掩盖了屋内暧昧不清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