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长风对上魔尊含笑的眼神，脸色涨得通红。

随着魔尊的贴近，两人间的距离被无限缩短，挤走中间稀薄的空气。

唯一碍事的被子也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九黎蜷缩在结界外面，眼巴巴地望着结界内的马车。

世上最远的距离是一道结界，主人在里头，我在外面。

都怪那个母凭子贵的狐狸精！

就在九黎哀愁叹气的时候，屁股一痛，九黎嗷呜一声跳起来。

后头一看，撄宁两只小胖手正叉着腰，小眉头皱起，气势汹汹地看看它，仿佛看穿了它的小心思。

九黎的怨气消失得一干二净，晃了晃毛绒绒的大尾巴，月牙似的眼睛笑得几乎看不见，就差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撄宁嫌弃地甩了甩小脚丫，对这只光速变脸的九黎表示了明晃晃的鄙夷。

车厢内，娄长风身体的反应被魔尊俯视看的一清二楚。

黑雾随着魔尊的心情涌出，凝聚成一条黑色的丝带，蒙住了娄长风的眼睛，“梦到什么了？”

视线被蒙蔽，娄长风紧张地并了并腿，“没……没什么。”

耳朵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是魔尊！手指摩挲着他的耳朵，手上的硬茧子时不时磨过敏感的耳垂，带起一阵战栗。

“梦到什么了？”魔尊重复一遍。

娄长风：“……”

、身体的热潮被撩拨起来，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起梦里的内容。

“嗯？”

耳朵上传来一阵濡湿、温热，磁性低沉的声音擦过耳膜。

娄长风攥紧手指，因为紧张手指用力到发白。

手指被一根根地掰开。

魔尊揉了揉他手掌上的指甲印，又在发白的手指上像搓圆子一样挨个捏了捏。

娄长风身体僵硬，“梦到了阿珉和我……”

娄长风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到。

“什么？”

“梦到阿珉和我”娄长风耳朵充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和我……做那些事。”

按照魔尊恶劣的性子，大概会明知故问，故意让他重复一遍，然后再做些令人羞涩的事情。

娄长风已经猜到了结局。

但魔尊松开了他的手，“还有呢？”

魔尊说话时语气和平日里并无差别，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娄长风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迫切。

娄长风一下子就联想到魔尊的那段丢失的记忆，身体的潮热退去，转而有些夜晚海风吹过的冷。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珠帘被晨风吹过，露出天际的鱼肚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娄长风吐出三个字：“芙源境。”

“什么？”

“我梦到了芙源境。”

魔尊敲了敲手心，对此不置可否。在浮沉境中古木给予的“机缘”，娄长风梦中的芙源境，脑海中闪现的声音片段，好似一颗颗珠子，被串成一条线。

雷盈峰和皮鹰击办事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搜集了一些和无根水相关的消息，但消息真真假假，无根水流传已久，但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

魔尊没有怪罪两位下属，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至于其他的，是仙界的阴谋还是果真如此，去了就知道了。

雷盈峰惊掉下巴，“您、您、您要去芙源境？”明明无根水克制魔族，魔尊为何还要冒险去芙源境？

皮鹰击见魔尊脸色不好，怼了雷盈峰一胳膊。

雷盈峰还要说话，魔尊已经带着娄长风收拾好行囊，直接出发了。

#

芙源境。

相传芙源境会在东方潮水涨潮的时候提供一条入境之梯，但谁也没有真正通过这条梯子进入芙源境。

魔尊站在沙滩前，潮水一浪声势高过一浪，脚下的沙滩也很快被打湿。魔尊挥了挥手，潮水自动从中间分开，像是海蚌露出内里莹白的珍珠一样，露出了那条传说中的入境之梯。

雷盈峰神色激动，“尊上，不愧是尊上，一下子就找到了芙源境的入口。”

但雷盈峰说完，发现魔尊和娄长风甚至皮鹰击都毫无反应。

雷盈峰挠了挠头，还没搞明白怎么一回事，就听到魔尊道：“你和皮鹰击留下，等本尊的消息。”

他有一种直觉，芙源境没有那么简单。

魔尊牵着娄长风的手，踏上那条悬浮于潮水之上的阶梯。

雷盈峰眼前一闪，刚刚踏上阶梯的魔尊和娄长风就不见了踪影。

“这、这不会出事吧？”雷盈峰心里没底，看向皮鹰击。

皮鹰击斜了他一眼，“尊上什么人，会出事？”

雷盈峰一听也是，尊上还用他们瞎担心什么。

但他不知道皮鹰击一番话完全是闭着眼睛说的，实则他也不知道尊上到底有没有把握。

呸，尊上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踏上天梯，金光笼罩了两人，天梯尽头浮现出一行金色大字，晃的魔尊眼前一花。

魔尊闭了闭眼，费力看清那行字到底写了什么——“芙源古境，有缘者入。”

娄长风心下疑惑，“缘分”一事本就玄之又玄，如何算是有缘人呢？

魔尊则直接多了，干脆利落地无视了那行大字，径直向前，走过一阶一阶的天梯，在经过那行金色大字时，魔尊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突然，那行金色大字不甘寂寞地闪了起来。金光四射，竭力显示自己的格调，似乎在说，尔等凡人，竟敢无视我？

金光好似夏日午后的阳光，在娄长风头顶不到一尺的距离上不停闪烁，又热又晃，差点晃瞎了娄长风的眼睛。

怎么说呢？

嗯，本来挺神秘的芙源境，现在一看……和魔尊真是有缘。

在“贱”字一道上殊途同归。

魔尊很是干脆地继续无视金色天书，径直向前。

金色天书闪了又闪，忽然发生了些许变化，横竖撇捺重新排列组合，变成了与刚刚不同的八个大字——“芙源古境，有情者入。”

“有情”？

这个词可比“有缘”好理解多了，但“情”指的是什么？

禅宗讲人有七情六欲，昆仑宗讲“上者忘情”，到底是男女之情，亲友之情，还是喜怒哀乐？

但仙界讲要想飞升，必须忘情，这个芙源境怎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娄长风想不明白。

魔尊则干脆利落地向前走，黑雾凝聚成一条寸长的丝带，系在娄长风眼前，薄厚适中，既能遮蔽刺眼的金色光芒，又不会看不清脚下的路。

贴心得恰到好处。

但娄长风不可控制地想起来今早发生过的一幕，他被蒙上双眼，按在床榻上，娄长风耳根发热，尽力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这时金色的大字扭曲变动，就在娄长风以为它会再次耐不住寂寞提示点什么的时候，那行大字，居然凭空消失了。

脚下的天梯也忽然断裂，来不及反应，娄长风下意识抓紧魔尊的手，两人齐齐从断裂的天梯上掉了下去。

落地是一片如茵的草地，几只棕色、白色的马儿甩着尾巴低头在草地上吃草，听到从天而降的两人闹出的动静，惊吓得四散而逃。

娄长风使了个清洁术，把两人身上的泥土弄干净，随即环视四周，观察芙源境的环境。

传说中极其神秘的芙源境竟然是一片广袤的草场，受到惊吓的马儿各自跑了一阵，又回过头，盯着落地的两个不速之客，发现没什么危险，又停了下来，在草场上悠哉悠哉地吃起了草。

“这是？”

娄长风与魔尊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梦境。”

果然，他们两个的梦境是重合的。

哒哒哒。

一匹骏马驮着两人由远及近，马上的两人面容清晰可见，也分外的熟悉，就是魔尊和娄长风。

场景变换，战场出征，到水床亲吻，再到伙房偷吃，春夏秋冬，一个个看似没有什么逻辑的画面如同秦淮河岸的灯笼，依次点亮，照亮了记忆中的十里繁华。

魔尊舒了口气，竟然隐隐有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当初他受伤之时，偏偏遇到同样走投无路的娄长风，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物好似天际南北端的星星，各自在命运的轨道上运行，而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星轨，将两颗星星联系在了一起。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娄长风眼眶湿润，“阿珉。”

“长风。”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现雷声，豆大的雨点砸在两人头上，平坦无垠的草原迅速被潮水淹没，沧海桑田，不过如是。

雨如泼墨，倾泄在两人头上，魔尊身后的黑雾涌起，像一片巨大的荷叶，遮挡住两人头顶的雨水，“这雨有古怪，小心。”

娄长风芥子袋中毫无反应的凌虚剑突然随着天际的雷声躁动起来，在芥子袋中一上一下地跳动，像是娄长风怀里揣了一只兔子。

娄长风心中激荡，凌虚剑！他能感受到与凌虚剑之间的联系了！

娄长风放开芥子袋，凌虚剑嗖地一声划过天际，消失不见，毫无眷恋地把主人丢在了原地。

娄长风脸上的血色褪去，怔怔盯着凌虚剑逝去的方向。

一滴黄豆粒大小的黑色雨点滴在娄长风的脸上，娄长风凭空消失。

“长风！”

魔尊始料不及，手指去抓娄长风的衣袖，却只抓到了未曾消散的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你怎么不发啊啊啊啊啊啊啊！！！！！发疯！这本来是昨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