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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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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唯闻更漏声,大殿内主仆二人尽皆沉默,连呼吸声都甚是微弱。

江映华已然耗尽了心神,她头痛欲裂,心里惴惴难安,脸色却已苍白一片。寂夜星河里隐有彗星掠过,她迷离的眸子刚好捕捉的真切。撑不住了,她得休息。如此想着,她手撑桌案起身,忽觉一阵眩晕,两眼冒着纷繁的金星子,一头栽落在地。

青云眼疾手快的揽住了她,掐着人中试图让人转醒,因着紧张却控制不了手上的力道,只得唤人进来,把江映华抬上了床榻,遣人去请太医。

子夜时分,宫中宵禁,内苑落锁,太医署充其量也就有一二值守的医官。此时请太医,需得奏请旨意。侍卫闻言,匆匆往承明殿去,陛下早已歇下,与中官道明原委,那内侍方步履匆匆的入殿去,不多时,便带了陛下口谕,随人去请御医。

江镜澈被人吵醒,却没了睡意。她料到江映华会难过,却未想到,这人直接将自己作践的晕了过去,还是这深更半夜的,当真劳神。她眼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似天衣无缝的盘算,已然让人钻了空子。

丑时三刻,全天值守的御医由侍卫引着去了广元殿。短短几日,他来这广元殿两次,陛下和昭王姐妹轮番不省人事,令他心惊胆寒,深觉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生怕高高在上的君主起了疑,担忧他洞察了什么不得了的禁宫秘辛,卸磨杀驴。

时过寅正,陛下在龙床翻来覆去难以安枕,只得起身更衣。新的一日刚好无有早朝,本能多休息须臾,却起的比平日更早了。穿戴停当,她便直接往广元殿去,踩着黎明的尾巴,探视那不安分的小祖宗。

江映华被人灌了碗安神汤药,睡得昏昏沉沉。御医值守在偏殿,禀明病因,说是连日忧思伤神,气血两亏,若非身体底子尚可,当真凶险。

陛下听罢,神色有些难看。气血两亏,江映华此番感情当真铭心刻骨,拔不出来了。这二人几时动的感情,竟蒙蔽了周遭耳目数年不成?陛下忽而回忆起,中秋夜偷溜出宫的江映华喂颜皖知吃馄饨的场景来,难不成那个时候,这人的心就已然许出去了?

思及此,她深感无力,也明白了即便强按头,这幼妹与赢枫也断无可能。她本当颜皖知与江映华情动不久,暧昧懵懂之际强拆了就是,如何也没往深了想。事到如今,她才悔悟,自己有的特殊情愫,这一母同胞的妹妹,怎就不能有了?

陛下一人悄然入了寝殿,漆黑的夜色下,唯有些微月光洒落窗棂,她缓步坐在榻前,视线落在榻上人清瘦的面容上。即便昏睡,鼻尖和额头亦不断地渗出汗珠来,迷离间眼眸转个不停,喃喃的呓语伴着紧蹙的眉目,似是梦魇了。

装得似刺猬一般,终究是苦痛都憋在了心底。见人睡得不安稳,陛下捻了丝帕,轻柔的给人擦去了汗渍。夜深人静,靠近时,竟听得见江映华仓促的心跳声。

丝帕落在脸颊的刹那,江映华忽而嘴唇翕动,“不要…”,刹那间惊醒了过来,胸腔的起搏声大的有些骇人。

帷幔飘忽下,身前有一道漫长的黑影,令本就被噩梦纠缠的小人儿怕上加怕,猛然支起了身子:“谁?”

陛下转而坐到了床头,将人揽过,“莫怕,是朕。”

识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江映华瑟缩着身子往床里挪去,靠在内里的墙边,遥遥地避开了。

身上被惊起的冷汗沾了凉风,令她抖了抖身子,随手拉过了锦被,将自己包了个严实。见那人不走,便出言道:“陛下狠心诓人,又何必夜半来此?若您圣体抱恙,臣要臭名千古的。”

“皖知没死,朕对她另有安排。如此,可能心安?”陛下软了语气,似是在与人闲话家常。

江映华未想到,她竟会毫不犹豫地改了主意,这便坦陈了。约莫现下,这人还不知,她的秘卫都送了命了。可这人的语气和态度,让江映华深觉反常。大半夜的,天都是晦暗的,她纡尊降贵的来此看自己睡觉作甚?

“陛下,到底意欲何为?臣非是问颜皖知,只想问您,事事反常,在臣身上安了什么心思?说句大不敬的,臣前些日子的话虽难听,却也算不得…,您缘何压着火气,害了圣体,竟致昏厥?”昏暗的房间看不清容颜,如此,好些话也更容易出口。

陛下苦笑,“算不得什么?怎自己都不敢说?御医说你忧思过甚,现下不可劳神,这些事日后朕会说与你。好好养着,颜皖知,朕给你留着就是。”

留着?留的住么?此时此刻转了态度,可那人丢了啊。正如此想着,陛下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早已慌乱的自承明殿跑来了广元殿,跌跌撞撞的未通传就入了大殿内,仓促的滑跪在外间,“陛下,出事了!”

江镜澈匆匆起身,冷声呵斥:“放肆,谁准你进来的?”她紧走几步去了外间,给人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有事出去说。

那人赶紧随着陛下走去了殿外,忙不迭地的道出始末:“陛下,方才秘司副使递来八百里加急线报,颜督察使一行未在时限内赶往接应地,沿途发现尸首,她不知所踪,随员二十人也已殒命。如何决断,请您示下。”

闻听此言,陛下身形一震。二十人守一人,竟出了此等变故。

江映华悄然下榻,在殿门后附耳偷听,情绪倒是无甚波澜。督察使?果非颜皖知执意南走,原是陛下另有授意。江映华心底泛着苦涩,无论自己如何挣扎着乞求,都改变不了陛下的成算。

后来陛下说了什么,她没听进去。连秘司都看丢了的人,在硕大的疆域里找寻,如大海捞针,何其难?

陛下回身入殿,江映华正立在大殿中央等她。她凤眸半眯,冷声问:“听见了?”

“嗯。”江映华淡淡的应了声,情绪不显激动。陛下诧异,这反应未免过于镇定。她心下狐疑,试探着问:“你做的?”

江映华冷笑,还真是高看了她,“臣有这本事,还会被困在广元殿,成了这副病歪歪的模样么?在您心里,臣就是个连您的秘司都敢擅动的奸人?”

陛下默然良久,方幽幽道:“罢了,既无尸首,便该生还有望。得了消息会告知你,朕先回了,你看开些。”

见人转身要走,江映华反倒眸光一转,将人唤住,“陛下,臣有事相告,可能再留片刻?”

“何事?”陛下顿住脚步,复又转回身来。

“此事干系重大,或涉大楚荣辱。臣恳求陛下允臣一个条件,方能如实相告。”江映华一本正经的说到。

陛下回身近前,二人相隔不足半臂,正色道:“既说干系重大,还要拿此等事卖关子?”

“臣所求,不过是一身自由。陛下若肯撤去殿外的守卫,解了禁足,臣知无不言。”江映华掀裙跪地,话音恳切。

“准了,说吧。”陛下话音清冷,垂眸审视着眼前人。

“您坐下可好?先应了臣,莫要动怒。”江映华起身,自顾自走到茶案前,舀了杯温热的茶汤,目光殷切的立在桌前。

陛下顺势走了过去,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眸色隐隐有些不悦。

见人落座,江映华才声音很轻的吐露实情:“赢枫,她是女儿身。”话音未落,陛下愤然拍案而起,“什么?!”

江映华吓得瞳孔一缩,怎还是恼了,可莫再晕过去。她赶紧递上一杯清茶,“陛下息怒,请容臣把话说完。”边说,她边试探着拉人坐下,脸色忐忑难安。

陛下眸色阴森的望了江映华一眼,瞧着人不似胡闹,便复又坐了下去,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压了压惊。见人情绪平稳,江映华才敢道明原委,将赢枫那日所说的话尽数转达。

陛下默然沉思,江映华顺势道:

“陛下,此事若戳破有伤天家颜面。您不若派人查探分明,如属实此人或可用之,如不实,剪了她的羽翼,圈禁至死就是。况且臣心已许,实难容他人。臣观赢枫谈吐,才识难得,太后和您本也爱怜的紧。您留人在禁中伺候,让她替臣在太后膝下尽孝,亦无不可。若事皆诚然,大楚不罚,反荣禄养之,便得了一贤才。”

陛下听着她一番话,眸色变了又变,听她小嘴巴巴的,话音落了许久,才幽幽道:“昭王倒是说说,怎么个荣养法儿?”

“依臣愚见,赢枫在东海难以立足才不得已来此。可册一女驸马,臣心不愿,亦有伤体统。不若瞒下其身份,不予驸马之名,改册一郡王爵。如此可拢赢枫归顺之心,亦可令四海万民称颂陛下重安和,惜人才的胸襟与恩慈,或可两全其美。”

江映华有条不紊的将思虑许久的想法说出,根本不曾留意上首愈发森然的目光。

说罢,房间里一片死寂。等了许久没有回应,江映华心里毛毛的,余光悄悄瞥了陛下一眼,就见那人眯着眼正眸色晦暗的盯着她,“昭王这如意算盘打了几日了?大言不惭的说甚两全其美,朕看是让你顺心如意了。”

江映华倏的跪地,垂首道:

“臣确有私心,不敢辩驳。但事涉大楚安危颜面,臣亦不敢擅自决断,从未想过欺瞒。念您身体抱恙,才未敢贸然禀告。至于驸马一事,臣伏乞陛下垂怜,求您开恩,饶了臣。若再逼婚一次,臣恐当真熬不过了。”

江映华俯伏在地,说着说着,便带了呜咽的浓重鼻音。

陛下敛眸沉思,长叹一声道:“此事朕与太后商议后再行定夺。事有成论前,你安生呆在广元殿。禁令可解,宫禁不准出,若敢私逃,朕断了你的腿。”

“臣遵旨。”江映华赶忙回应,事有进益便是大好,步步为营,徐徐图之,急不在一时。

*

一群黑衣覆面的杀手出言胁迫,颜皖知不得已应承,随人离去。

眼见陛下的秘司人手都无法与这群人匹敌,颜皖知心下惶惶难安。她被人蒙了眉眼,打晕后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庭院看押,虽说是被人擒获,待遇却是极好,衣食讲究,身边的人虽为监视,却也伺候的妥帖周详。

困在房中多日的颜皖知百思不解,她如今已然被陛下厌弃,虽说尚且留有官职在身,到底是被远远的丢去了南疆,与流放无异。这等悲惨境遇下,还有人惦记她,难不成是要以她来威胁江映华?

可这二人的事,大抵也只有处处耳目的陛下知晓。她在天牢都是被单独羁押审问的,合该漏不出去风声。若不是为要挟江映华,那便是对她有所图谋,抑或是想知晓些京中秘辛,目标该是陛下才对。

落锁的房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衣着整洁的男子,日日都是此人来送吃食,酒菜从不重样。颜皖知终于忍不住发问:“当日费心筹谋引我来此,却又将我晾在此处,郎君口中所称的家主到底几时现身?”

未待来人回应,一道浑厚的嗓音自廊道传入:“哈哈,莫小娘子真是心急。”

闻言,颜皖知震惊不已的从座位上起身,眸光冷凝的盯着门边,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陌生男子,不无戒备道:“你是何人?”

“老朽替家主给莫娘子带句话,家主说了,莫娘子心中所求,他皆能让您如愿。您含恨九泉的父兄如此,您心中所念所思亦如此。只要娘子与家主结盟,日后富贵荣华,乃至相位,都是唾手可得。”来人捋着胡须,眸色毫无闪躲。

“口气倒是大,你那家主有通天的本事不成?帝王许诺都难以兑现,我凭什么就轻易与你们做了交易?”颜皖知眉心蹙起,这背后之人,知晓的未免太多了。敢以相位许人,心在谋逆,可也得有这个本事才成。

“家主的本事,只要娘子应承,自会让您瞧得真真的。眼下娘子还是静心思量一番的好,三日后,老朽再来等您给个答复。哦,对了,家主还有个关于莫娘子身世,更隐晦的秘密。”那人朗声笑着,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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