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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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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春意深,芳菲散尽绿荫浓,最是人间四月晴方好。

颜皖知猜不真切自己的所在,却也知道合该离着宁州不远。毕竟四月光景,已然颇为燥热,似京中入夏一般。她未曾来过如此靠南的地方,却是曾听江映华说起这里的四时风物,大抵拿周遭的植物对应了一圈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看押的人日日换着菜色的花样,天南地北的口味,约莫就是怕她从中猜出端倪,迷惑她的思绪罢了。

敢肖想大楚皇位,颜皖知隐隐觉得,这背后的黑手,乃是江家宗亲。若真如此,社稷危,江映华亦难以幸免。

最令颜皖知费解的,乃是此人知晓她的身世,还敢言说她嘉义侯孤女的身份上,藏了另一重隐晦。这些事知者甚少,永王都死了,这人如何知晓内情,那所谓的隐晦又是什么?难不成自家父兄的案子,还有旁人从中作梗?

颜皖知错愕的望着窗外的茂林修竹出神,这些人将她守得严严实实,她想尽了法子,也未能递出半分消息去。失踪多时,不知陛下可还有在找她?不知江映华可还记挂着她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

和那老翁的三日之期早过,颜皖知未曾明言回应。他们就这么耗着,也不心急。如此,便轮到颜皖知心急,终究是假意应承了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即便是鬼门关,她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

得到颜皖知恳切地答复,这些人沿途护佑着她自水路北上,走走停停,躲躲藏藏的折腾了一个月,方才到了一处新的地方。

颜皖知被人引着,走入了一个宽广精巧的庭院,虽身在北方,园中的景致皆是仿照南边的风格修建,甚是雅致讲究。

“莫娘子,家主在书房等您,请吧。”一个老翁引着颜皖知入内,在内苑深处的一间古朴的房屋前站定,抬手作请。

颜皖知审慎的推门入内,待看清那人的样貌后,骇然道:“是你!”

*

太章宫,陛下和江映华手底下的人马都在暗中查探颜皖知的踪迹,奈何过了数月,这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音讯都无。好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愁的江映华焦头烂额,闲的没事就去宫中佛堂呆上半晌,直让人觉得,这人魔怔了。

自道出赢枫身世后,不出两日,陛下和太后便将人召了去。江映华只知道,那人入了太后宫里足足有三个时辰,才被放了出来。但事后的发展,她倒是从未料到。

日后的赢枫从不去招惹江映华,却日日出入太后的寝宫,偶尔还往承明殿走走。论及自在与恩宠,好似比江映华过得舒坦。

江映华甚是不解,却又在四月中等来了一道圣旨。陛下并未册赢枫为江映华的驸马,反大手一挥,赏了人亲王的爵位,册为安王。如此,倒是和江映华平起平坐了。此间消息传出,她深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个头八个大。

而她,却好似被人遗忘在了宫禁,当真成了手无半分实权,一点差事没有的闲散人。若不是颜皖知下落不明,这样的幸福日子,可是江映华翘首以盼数载,都未可得来的美差。她恍惚明白,老天才是捉弄人的始作俑者,予取予夺,熊掌和鱼,总得抢走一个。

浮光转瞬,岁月葱荣,时入六月,江映华望着御园中的满塘菡萏,念起了多年前王府里,吹着晚风,也是在一池红莲边,与颜皖知把酒言欢。如今,只余她一人形单影只。江映华忍不住了,秘司也好,影卫也罢,平日里威风八面,找个人怎就这么难?

六月初十这日,游手好闲,流连于佛堂园林间的江映华,终于硬着头皮主动去了承明殿。半路上,好巧不巧的撞见了意气风发的赢枫,一身亲王的蟒袍,衬得她真如气宇轩昂的公子郎一般,金尊玉贵的,想是过的甚是滋润。

二人四目相对,没来由的有几分尴尬。江映华告了密,赢枫自然清楚,这二人躲了许久,仓促撞见的确难堪。好歹是赢枫年长些,知道江映华丢了心上人难过,便放下身段,拱拱手道了声:“昭王安好。”

“岂敢劳您这等御前红人问好,安王殿下,您先请。”江映华微微侧过身子,将宫道让出来,语气中不无调侃。

赢枫哂笑,忽而回忆起方才陛下案前的奏本,好意提醒:“昭王这是往承明殿去?可巧,估摸着陛下正要寻你呢。休养日久,也该有些事情做了。”

这人当真是深谙气人的话术,说着这等言辞,却一脸柔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似真的发乎本心,尽是好言提醒般。

江映华就是左右看人不顺眼,让了路她不走,江映华便自己拂袖离去。赢枫站在原地嗤笑,“人不大脾气不小。”

江映华快步往承明殿去,入了宫门,便瞧见陛下从大殿内出来,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宫人,显然是要出去。江映华想起今日休沐,或许此人另有安排,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瞧见这缩头乌龟般躲了几个月不见人的幼妹,陛下亦有些惊讶,缓缓近前道:“朕本要去宫外畅清苑走走,遣了赢枫操持,你既来了,便一道去。”

闻听此言,江映华心有不满,怎么哪儿都有赢枫。碍于陛下的命令,她今日又有求于人,无奈只得应下,躬身一礼道:“谢陛下。”

一行人缓步出了宫门,前方宫道上停了宽大的舆车。江映华伸出手去,让陛下擎着登了车,她也一道跟着上去。方才她便觉得陛下的脚步隐隐有些虚浮,车前摁着自己手的力道也是软绵绵的,这人最近处处奇怪。

车内未让随侍近前,陛下瞧着呆坐的江映华,忽而发问:“枫儿说,你大婚当日就给了她一封休书?”

好么,那厮背地告状的把戏学的倒是快。江映华心尖一颤,登时变了脸色,自座位上滑落在地,怯怯道:“是有这么回事。她既是女子,容臣胡闹一次,不打紧吧?”

陛下自袖间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团子,丢给了江映华,冷声道:“你自己收着。”

江映华不明所以,匆忙捡起,展开瞄了一眼,竟是原来她写的那封休书。陛下的朱笔在上面改改划划,抹去了好多难听的措辞,复又在尾端圈了个朱批的“准”字来。

江映华大惊,这算是陛下暗地里成全了她。她全然不在乎陛下维护赢枫的颜面,改了辞令。将一张薄纸精心收进了袖间,柔声道:“谢陛下成全。”

陛下冷哼一声,又道:“你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主动送上门来,想作甚?”

江映华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的请求:“陛下既问了,臣便直言。颜皖知失踪三个月杳无音讯,臣在宫中无事可做,恳求您恩允,准臣外出寻她。”

“趁早死了这条心,朕不准。”陛下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直接回绝。

江映华难掩失落,默然良久,方又抿了抿唇道:“臣不会胡来,只往宁州看看,不成便回来,求陛下开恩可好?”

宁州?陛下闻听这两个字,凤眸登时眯起,“你从何处得知的宁州,老实交待!”

江映华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瘫坐在地。她当真是急糊涂了,怎就把影卫的消息说漏了嘴,这下彻底完蛋了,要如何解释,才能扯出个瞒过陛下的弥天大谎来。

“回宫!”陛下扬声吩咐,看着江映华的反映,便知晓事情不单纯,再没了游园的心思。车驾调转了马头,才走出没多远,便又回去了。

江映华紧张的指甲扣进了肉里,在晃悠悠的车上眸光闪烁,一言未发。待舆车停稳,陛下扯着人直接拽进了承明殿,“朕今日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她慌乱的大口喘息着,耷拉着脑袋,可思绪却是一片空白。陛下从未提过颜皖知失踪在宁州,这谎话她编不出来。

二人僵持了半个时辰,江映华脸色煞白,陛下冷眼瞧着,冷笑道:“怎得,想了这般久,还没个圆融的说辞骗朕?这是给脸不要,等朕去查了?”

这等阴狠的嗓音,江映华许久不曾听到过了。若真让她生疑去查,只怕风卷残云般把广元殿的人酷刑筛上一遍,原委也就水落石出了。江映华心知瞒不住,只得颤声道:“是臣的人,不……是,是皇考留给臣的护卫,不是,不是歹人。”

江映华头皮发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陛下将信将疑,伸手扯过了江映华的衣襟,逼着人与她对视,沉声道:“话说清楚,朕和太后怎不知皇考给你留了什么护卫?”

“是皇考留的,臣先前也不知的,臣不,不敢撒谎。”江映华紧张的舌头都打了结,“臣没用过,是…是颜皖知的事让臣乱了方寸,不得已才用了。”

陛下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人,江映华的确吓着了,也不像是在说谎,便又问道:“多少人,怎么递的消息,谁跟你联系的,自己说清楚,别等朕一句句盘问!”

虽是心惊胆寒,江映华还没傻到竹筒倒豆子。影卫的存在,绝对为君王不容,说了便会被清剿殆尽。

“臣只知道大抵有三十个人,姓甚名谁一无所知。当初是出了宗正狱后,他们跟去了北境,主动找上的臣,信物乃是皇考的一枚金簪。

至于这次,亦是大婚当晚臣偶然得了纸条传讯,便让他们护佑颜皖知去了。这些人一直在查人下落,从未胡乱行事,求陛下明鉴。”江映华半真半假的糊弄着。

“还不老实,前言不搭后语,你糊弄鬼呢?”陛下话音愈发阴沉,抬手扯过纸笔扔在地上,“名单、接头暗语写出来!”

江映华不肯,只道当真不知名姓,也不曾主动联系。陛下怒极,以捉拿三个月来所有接触过江映华的宫人为由,胁迫江映华招供。

听了这话,江映华急得落泪,呜咽着膝行两步上前,搂住陛下的腿,颤声求饶:

“长姐息怒,求您,求您别这么做,宫人无辜。他们名唤影卫,只为护着华儿,求您念在皇考的一番苦心,饶了他们。是华儿的罪过,华儿不该要他们,不该给他们指派任务,您罚华儿吧。求长姐开恩,求您了。华儿不能说,说了没脸见爹爹,呜呜……”

这人愈发精明了,学会拿过世的先帝压人一头了。嘴硬的不知上次叫声姐姐是何年月,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叫的顺嘴儿。她哭的哼哼唧唧,上气不接下气。陛下让人气得更是头昏脑胀,心说这也没说要杀人,左不过就是问清原委,江映华自己脑补的未免太多了些。

陛下伸手去掰江映华的胳膊,这厮抱的太紧,根本拉不开。她无奈道:“去写名单,朕查清自会放人。”江映华脑袋摇的如拨浪鼓,“那便怪不得朕用手段,来……”

江映华不等人把话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陛下的衣裙上,哭的声嘶力竭,“姐姐不要!”陛下气急,撕扯着自己的裙摆,“松手!”江映华干脆拖在裙摆上,如挂件般死死抓着,“不…,呜呜,不放。他们是爹爹留下的唯一念想了…呜呜…不可以。”

陛下被她撒泼耍无赖闹得束手无策,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也不好叫禁卫进来瞧见。江映华半挂在她身上死活不松手,她也没力气挣脱,一时间气血上涌,顿觉头晕目眩,无力道:

“江映华,朕警告你,松开……”

“真的不行…”江映华哭的哼哧哼哧,闻言臂弯的力道更大了。她今天算是逮着陛下体虚无力,非要用这混蛋招数耗着了。毕竟江映华可以不要脸,但帝王要脸,如此,能拖一时是一时,只等人无奈松了口,便有转圜的余地。至于后果和秋后算账,她眼下可顾不得。

直到陛下软绵绵的跌坐在地,手撑额头,半闭着眼喘息,与江映华四目相对,神经大条的江映华才意识到,她好似又闯祸了……她迅速抽出了手,胡乱的抹了眼泪,嗫嚅道:“您,您何处不适?臣……臣,这就去传御医。”

说罢,她挣扎着抽出被陛下压在身下的裙摆,就要起身出去。陛下无力的将人拽住,虚弱道:

“回来,扶朕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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