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想起来一件事，可能和陈令如想自杀有关系，是什么事，可以具体说说吗？”

王晓磊听见耳机里刘靖这样问，紧接着对面的女孩缓缓开了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孙雯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温水，“我觉得，出事以前，她的状态一直不好。”

“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孙雯点点头，“大概猜得到，郭老师的教学方法一向很独特，和我们之前遇到的老师都不一样，特别是休假回来以后。”

其他老师之前的笔录中的确有提到，在暑假结束后，郭叙又加休了一个礼拜的假期，因为之前他从不缺勤，业绩也一直不错，领导就当做是年假一起给他放了。

而特别之处就在于，周丽雅提到他“性情大变”时间节点，差不多也是暑假结束前后。

“你们平常都是怎么上课的？”刘靖继续问道。

“平常的课都是按照课程进度，后来郭老师又新加了每周一次的课堂小测，让我们轮流跳同一段舞蹈，谁跳得最好，十二月的团体比赛就让谁站C位，这个第一名来来回回换了几次，好几个人都得过，最多的是我和令如姐，但出事那天她拿了第一好像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你觉得她是为了中心位？换句话说，是因为嫉妒杀人？”

刘靖觉得疑惑的地方在于，如果是嫉妒杀人，最应该下手的就是孙雯，为什么连带着其他人，包括自己。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郭老师吧。”孙雯说。

“郭叙？和他有什么关系？”

“评分标准都是他定的，不只是我，很多人都觉得他根本不是在看我们跳得好不好，更像是......在我们身上找什么人的影子。”

刘靖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他在让你们模仿谁？”

“可能是吧，”孙雯抬起头，像是回忆着什么，“我总听他一个人念叨，‘还是不像’之类的话。”

“那在你看来，陈令如想自杀，是因为自己模仿得不像，还是因为别人模仿的太像？”一旁一言不发的马文渊突然问道。

“我不确定，但是每次我拿第一名的时候，她好像都不是特别想搭理我。”

在孙雯的描述下，陈令如和郭叙的形象逐渐立体起来。

整件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郭叙，除了周丽雅，他似乎在某处还有位情人，这位情人或许是离开他了，或许是去世了，于是他先开始无缘无故地对妻子进行家庭暴力，再让自己的学生模仿情人的一举一动。

青少年的妒忌心能否产生最后的杀人动机还是个问题，是否有人教唆我们尚未可知，可从结果来看，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刘靖将自己的猜想在耳机里对王晓磊大概说了一下，隔壁的两位警官就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郭老师，您教学生的手段可够‘高明’的。”

郭叙不知道对面的两位警官为什么突然有些愤怒，于是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学生跟我们说，你通过课堂小测这个方式，不断让学生们模仿一些什么人，或一个什么人，学得最像的那个就是下一次比赛的中心位，我说的没错吧？”王晓磊问道。

“孙雯跟你们说的？是，我是通过小测的方式选C位，目的也是为了促进孩子们的积极性，有竞争才能有动力，至于模仿什么的，根本无稽之谈。”

不知是不是王晓磊的错觉，郭叙刚刚提到孙雯这个名字时，他竟然从那眼神中看出一丝恨意来。

王晓磊继续说：“我们推测，你用这种方法来挑起孩子们的嫉妒心，在加上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教唆了陈令如，让她分装了你购买的那瓶草甘膦，从而导致了这场惨剧。”

“哈哈哈哈......”郭叙突然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孙雯跟你们说的？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陈令如才可怜，你们怎么不去问问她都做了什么，真是好笑。”

“谁？什么意思？”

郭叙把手放在嘴上，做了个拉起拉链的动作，闭目养神，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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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从审讯室内出来，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孙雯的话是一个字都不可信。”刘靖小声骂了句，双手叉腰站在一边。

“老马，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郭叙没有请律师吗？”王晓磊问道。

“没有，”马文渊摇了摇头，“问过他好几次就是不请，我怕他是因为没钱也问过他，但他连免费的法律援助也不要，我也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目前有没有证据能证明孙雯在哪件事上撒了谎？”他继续问。

对面两人摇了摇头。

“老大，如果孙雯从头到尾都在说谎的话，那我们就都被她带偏了，”刘靖倚在窗边，一手托着下巴，“监控只拍到了陈令如买东西的画面，小票也齐全，六芒星是在陈的床底，孙雯和这件事唯一相关的就是去和霍小光借了喷壶，还是帮陈借的，那如果反过来呢？”

“孙雯因为没有得到第一名心生嫉妒，托一向好说话的班长陈令如去买了水果和茶饮，她自己提前去和霍小光借了喷壶，事后还将自己的床位和陈令如的调换，自己因为事先知道，只吃了含有少量草甘膦的苹果，而其他人因为已经不可能再说话，因而死无对证了，这不是很合理吗？”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王晓磊拍了拍她的额头。

“哪儿来这么多形容词？郭叙的草甘膦是九月底买的，事情是十月份发生的，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她刚好需要而他刚好有’的巧合，这更不是激情杀人，是有计划的谋杀，谋杀你懂吗？你不觉得动机未免太草率了吗？还有，孙雯和郭叙什么关系？和周丽雅又是什么关系？”

刘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有没有可能孙雯就是她的情人呢？那她和周丽雅就是情敌关系呗。”

“孙雯才十六岁，未成年的孩子你怎么能先往那方面想，你说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刘靖气急道：“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没有这个可能？”

见两人就快要吵起来，马文渊赶紧出言制止：“好了好了，王队说得没错，刘副队的推理也很精彩，我们现在只是需要证据。”

“又是证据......”王晓磊喃喃道。

“我看咱们暂时先休息一下吧，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在这耗着也没什么意义，我去外面抽根烟，你们请便。”

说罢马文渊便离开，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半晌，刘靖先开了口：“对不起啊老大，我刚刚不该那么冲动。”

“我没想批评你，”王晓磊侧头看她，“我思考了一下，你推测确实符合逻辑，只是有几个问题我还有些想不通。”

“什么问题？”刘靖立刻认真道。

“郭叙让女孩们模仿的是谁？那个六芒星的含义是什么？还有......他到底是不是时空穿越者？”

刘靖也暂时毫无头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王晓磊，“吃吧，吃点甜的脑子就能转得快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他毫不客气地撕开包装，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刘靖“切”了一声：“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这还能不知道吗？”

王晓磊看着对面这个长着一米七几大个子的女警官，觉得实在难以把她和二十年前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那个小不点联系在一起。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不禁感叹道。

一根棒棒糖还没吃完一半的功夫，两人就看见马文渊正打着电话，着急忙慌地从走廊那头跑来。

他裹着一身的烟味，味道大到把刘靖都呛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是在外面抽了几根。

“不好意啊刘副，”他挂断电话，冲着咳嗽的刘靖道了几声抱歉，“刚刚留在孙雯家里搜证的人给我发来一张照片，你们看看。”

王晓磊接过手机，照片上是一张从某本纸质书里撕下来的一页，上面是关于六芒星阵法的介绍。

“传自上古的神秘阵法，据传说用鲜血写成，就能实现灵魂的深度连结......这明显骗人的东西，这是哪本书？”刘靖念到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刚刚找人比对了，是郭叙家里的一本《上古图腾阵法选集》，其中少了一页，他们还没翻到那本书，”马文渊把图片滑到下一张，“正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反面。”

反面是一张六芒星阵法的图示，和在郭叙家中以及宿舍中找到的极为相似，只是还少了几笔，他们发现的是未完成品。

王晓磊放大图片，下面用手写着一行小字，明显不是书中的内容，更像是一条留言：事成之后老地方见，署名是“叙”。

“这是在孙雯家里找到的？”王晓磊问，“确定是郭叙的笔迹吗？”

马文渊点点头，“正在找人鉴定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审孙雯？”

“不急，先审郭叙，”王晓磊摇了摇头，“孙雯能在警察面前撒这么多谎，把罪责完全推给一个无辜的人，足以说明她有多不简单，我们得像个想个办法激她一下，让她自己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