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柳枝柔似缕，落絮尽飞花，却是莺解语，啼无数。

天色堪堪破晓，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自十二楼出发。

去向哪里，只有青莲先生知晓。

沈爷驾车，青莲先生在车内闭目养神，苏珏坐在她的对面，时不时地瞧瞧窗外景象，内心隐隐雀跃。

古时候的名山大川不知是何风姿。

苏珏摸了摸怀里装着另一个自己骨灰的锦囊，这样好的景色岂可辜负，他们自然是要同赏的。

而在出发之前，他们做了许多安排。

在那天苏珏在街上的茶摊遇见樱珠后，不出两日，樱珠便又敲开了十二楼的大门。

兜兜转转，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十二楼。

青莲先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重新为她写了身契，安排了房间，似乎一切如旧。

但终究还是有什么不同了，她不再是众人追捧的天人。

往日的荣光不再，似是在提醒她的失败和一意孤行。

小暑儿被苏珏留在了十二楼，舟车劳顿，苏珏怕她小小年纪受不住，也为了她能静心学习。

临行之前季大夫为他们装了不少瓶瓶罐罐，各种药都备齐了。

出门在外，自然是什么药都得准备着。

除此之外，苏珏还特意给张鹏送去一卷布帛，上面是解决那些事情的办法。

不过是苦主想要告官罢了，能用钱财解决的事便不算什么大事，至于缺少的米粮布帛，想办法在佃农身上补上就是。

其实这也算不得是什么高明的法子，只能解一时之困，张鹏要的是和孙老爷的交代，这便是苏珏教给他的交代。

至于以后会如何，他苏珏可不知道。

……

行行复重重，马蹄踏声声。

不过几日的时间，苏珏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经出了临江，一路上风景不断变换。

时而宽阔开朗，时而曲径通幽。

苏珏和青莲先生坐在马车里，马车里是宽敞而舒适的，苏珏和青莲先生或是看书或是休憩，倒也安静的很。

不时会有莺歌鸟鸣，颇有意趣。

行程路线青莲先生和沈爷均已安排妥当，苏珏也不多问，一路随性倒也不错。

就比如今日这一大半的时光，他们就是在马车里渡过的。

走走又停停，行程虽慢，谁也不急。

出来游玩嘛，太过心急可不行。

他们这一路上也算是尽兴，遇到河流溪水他们便停下钓鱼野炊。

若遇到景致不错的山川，他们便喝酒弹琴做诗。

绝不辜负任何景色。

诸事无忧，真是自在又悠闲，苏珏的心情似乎变得轻松愉悦了许多。

这天夜里，他们刚好赶到雍州的边界，天色渐晚，须得明日才能进入雍州。

但如今他们三人只能在这郊外寻一处客栈留宿了。

沈爷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寻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虽然看着不大，但也算是个落脚的地方。

但因为太过昏暗，他们并没有看清客栈名。

进到客栈后，他们发现这里面没有几个人，沈爷点了三碗热汤面，又要了几个小菜。

不过客栈老板和小二的态度十分冷淡，这有些不寻常。

苏珏本来想喝点酒，但他看着沈爷别有深意的眼神，也就作罢。

苏珏默默的打量着这家客栈，几只照明用的白色灯笼阴森森的摇摆着，帐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一些看不懂的瓶瓶罐罐，上面落满了灰尘。

青莲先生不动声的拿出手帕擦了擦桌椅，手帕上立时积起一层灰土和油腻。

那桌椅上还有不少被刀砍过的痕迹。

而且客栈后厨里还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香气。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息。

三人漫不经心的吃了几口汤面，抬头却看见店小二和客栈老板正盯着他们看。

突然，外面传来一些响声，像是某种号令一般。

之后，一股奇异的味道弥漫在客栈里，客栈老板的目光森冷起来，“你们可知道，我们客栈可不是能随便进来的地方，你们既然敢进来，就要付出代价。”

客栈老板的话音刚落，十几个黑衣人便闯了进来，手持刀剑，将苏珏他们团团围住。

沈爷冷笑一声，这客栈果然是黑店！

于是他猛地站起身来，先是吞下季大夫给他们准备的解药，将青莲先生和苏珏护在身后。

他们自然也是吞下了解药。

“我就不信你能打过我们这些人，乖乖交出钱财才是正事，还能少遭些罪。”

客栈老板面露凶光，他们在雍州边界行凶作恶二十多年从未失手，眼前这两男一女根本不足为惧。

一个是弱质女流，一个看着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

至于另一个，虽然看着有些功夫，但向来双拳难敌四手，他又能支撑多久呢。

“今天遇见我，算是你们倒霉。”

沈爷根本不废话，直接利落的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剑，辗转腾挪间身手敏捷，攻击也准确无误，很快将那些黑衣人一一击败。

在沈爷面前，这些人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够看。

见情势不妙，客栈老板和店小二想逃走。

沈爷哪里肯轻易放他们出去，直接出手制住了客栈老板和店小二。

“怎么样，还想杀人劫财吗？”沈爷拿出绳索将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敢了，不敢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群歹徒今日碰上了硬茬，只得连连讨饶。

但沈爷根本不理会他们是如何的涕泪横流，直接将他们关到了马棚，并亲自看守。

至于青莲先生和苏珏，自是舒舒服服的安置妥当。

可怜那群歹徒在春夜的寒风里冻的瑟瑟发抖，而沈爷靠着火堆，喝着热酒，好不舒适。

第二日一早，雍州边界的城门大开，三人带着那群歹徒进入了雍州。

雍州，被荒服之外，东不越河，而西逾黑水，偏临边陲。

并设有十郡，平安郡、风郡、北地郡、新平郡、陇西郡、天水郡、南安郡、安定郡、武都郡、阴平郡、天水郡。

所以雍州之地来往各地人口，大街上能看到不少其他部族之人。

相比之下，苏珏三人倒是寻常。

将那几人扭送至天水郡官府后，沈爷便安排了新的住处。

住处是一间三进三出的院落，绿竹和青草桃花错落而生，十分的雅致。

庭院正中间有一树梅花，可惜已然凋落。

并且这座宅院一应人等俱全，井然有序。

三人用过午膳，都是些素菜，口味清淡，倒也放松。

在青莲先生的推荐下，苏珏舒舒服服服的泡了后院的温泉，之后换了身宽松的绿袍。

看着就很清爽。

等青莲先生外出回来时，苏珏正一身绿袍盘膝坐在榻上，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沈爷安排周全妥当，室内亦是温暖的，苏珏将乌黑的长发拢于身后，指腹摩挲着黑白二色的棋子。

苏珏敛眸犹如禅定，落子徐缓斟酌，很是专注。

“自己跟自己下棋，颇有闲情逸致啊！”

青莲先生落坐于苏珏对面，沈爷立时奉上热茶。

“还是梦溪贴心。”青莲先生语气和柔，一杯热茶下肚，她看着苏珏自弈。

“这院落是先生的产业吧。”苏珏头也没抬，沈爷再能干，也不能短时间内安排好一切。

“没错，这确实是我的产业，名为落芳华。”

青莲先生笑着斟了一盏茶递给苏珏，苏珏抿了一口，微微诧异。

香气浓郁，汤色红艳，呈“冷后浑”。

这茶，他从未喝过。

然后他将视线投了过去。

“这茶？”

“是世上难寻的品种。”青莲先生话未说尽，留给苏珏自己去猜。

苏珏会心一笑，“这茶不会就叫落芳华吧。”

“玉华聪慧。”

“传说北燕初年，开国皇帝朝南微服至天水郡，途经凤凰山时口渴难耐心他用茶叶制造唾液来解渴，他见此茶外形美观，色泽翠绿，入口后又香气扑鼻，口感甜美，便为其赐名凤凰水仙，但传说终归是传说，这茶的学名仍旧还是落芳华。”

青莲先生解释了几句，苏珏不置可否，左右是他尝了新鲜。

青莲先生也不再继续，她随手捻了颗白子陪人下棋，苏珏悠然一句，“先生可有什么安排？”

“唯有等字。”

“等？等什么？”

“等，等芳华落尽。”

“什么时候？”

“就快了。”

苏珏没再多问，想来是知道问也没用，将手中的黑子收归于棋盒起身。

只有养足精神，才能玩的尽兴痛快。

……

接下来的几日，苏珏几人窝在落芳华中吃吃喝喝。

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因为季大夫的安神香，他们晚上睡得痛快至极。

又因为无人打扰，他们起来时都会将近午时，怎一个神清气爽了得。

人啊，要是真的休息好了，便是连带着骨头都能舒展开。

这日晌午，几人用过午膳，青莲先生终于开口，“今天晚上有人于十二楼献艺，不如去看看。”

“十二楼？”苏珏面露惊诧，雍州也有十二楼吗。

“没错，就是十二楼。”

“好。”苏珏点头答应。

只是不知这雍州的十二楼又是何等光景，他真是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