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这么做？”
电话里沈磬有些迟疑。
“东西弄到了？” 楼珩谦把烟蒂摁灭，说话间烟雾散进冰冷的月色。
“明天拿给你。”沈磬懂了他的意思，只好跟着换了话题，“怎么想起来去拍卖行？还要去奇越，他们只经手陶瓷，你又不懂，去干嘛？”
“哄人开心。”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语气里透着毫不遮掩温和笑意，听出来的沈磬惊讶后就笑了。
“友情提醒，那位可不好哄。”
告诉楼珩谦沈爷爷听说甄天兄妹被沈媚无辜牵连，就派他打听一下上门赔礼的事。
甄天那家陶瓷馆虽然开了没几年，但因为价格公道，珍品真品比比皆是，很多行家都喜欢去。再来就是那些个年轻顾客，小姑娘，小伙子，多半是奔着老板去的。
老爷子命令送礼投其所好，可沈磬觉得甄天的好可投不起。
“……据说一个坚持好几年的人非把家里一个价值不菲的孤品当表白礼物。为了表达痴心，扔下东西就走，说家里不缺，还说不接受拒绝，怎么说都不听！”
楼珩谦摁着打火机，黑暗中火光一明一灭。
“然后你那位把东西给捐了！”
沈磬啧啧称奇，要不是帮忙打听的是熟人，他都不敢信！
“直到博物馆的人找上门感谢，那小子才知道……”
听到熟悉的笑声，窝在床边的缅因耳朵动了动，疑惑地朝窗户处喵呜。
直到外面的动静儿听不到了，才埋头重陷呼噜。
距离英大几条街的文雅苑，被握在手里的银白色手机短暂震动，没有扰醒不知不觉睡着的人……
吵醒他的是响彻整个楼道的拍门声。
如果不是董斯齐的叫声实在凄厉，一晚上没睡好的甄天是真不想放他进来。
强忍着的睡意一开门就被一米八的大男人嘤嘤没了。
“晓萍要嫁人了……”
准确地说，路晓萍说的是：我现在就嫁人你信不信！
精准贴切地表达了两个人是在多么激烈的斗嘴中才说到这个，也栩栩如生地说明路晓萍被气得有多狠。
而且很明显，董斯齐不仅信，还直接四舍五入了。
听完来龙去脉的甄天整个人写着不解。
“你说准备宽容、慈爱地给人家最高待遇，就是当着晓萍同事的面说她嫁不出去？”
“……我没这么说！”董斯齐冤枉。
“你说她这么大年龄。”
甄天下了结论。
“你活该！”
一把推开还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董斯齐，准备去洗漱。
“别指望我替你说好话。”
“我就是想先铺垫一下，”董斯齐苦着脸，“再引出谈对象的重要性……”
“怕她和以前一样拒绝。”扒着浴室门框，有些无措：“怎么办？她都哭了！”
甄天甩了甩前发沾的水滴，毫不留情。
“遇见你这种求交往方式，不哭的那是菩萨！”
“……”
“好了，先等她消消气，你这两天别惹她。”
看他眼眶真红了，一头趴在沙发上郁闷，实在可怜的样子。甄天准备拍张照片发给路晓萍试试苦肉计，就去卧室拿手机。
“中午想吃什么？”
枕边的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
“楼下的砂锅？”董斯齐有气无力，“我的胃可能被伤心填满了，怎么办？”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再听到甄天回应，又问了一次。
“那就饿着。”
甄天套上棕色风衣，露出的黑衬衣领子衬得面若白玉。
注意到他不同以往的正式，董斯齐怀疑：“你中午约了人？”
“嗯。”甄天准备换鞋。
董斯齐震惊：“你的兄弟悲痛欲绝，你不说开解，午饭都不跟我一起？！谁这么有面子？！”
“……谈公事。”
甄天升起一丝心虚，往回走，准备再安慰他几句。
“算了！”
刚还在求安慰的董斯齐短短几秒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改了主意。
“你忙吧！”
拿出手机就拨了出去，点开免提。
“我还是有点儿慌，得咨询一下专家！我约楼教授一起吃饭聊聊！”
“……”
楼珩谦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郁闷下的中文专业人员很专业地短短几句话表明了他的悲惨遭遇，顺带了几句被好兄弟留下的凄苦，最后以一腔求专家解答及请吃午饭的希冀结束了陈述。
然后被坚定否认是这方面专家的楼教授回了句抱歉。
低沉的男声带着笑意：“我也得谈公事。”
挂了电话的董斯齐很失望，感叹：“你们成功人士都这么忙吗？”
甄天冷静拿起车钥匙：“对。”
楼珩谦的午饭邀请是凌晨两点多发的，约的南园。
一道道偏甜口的南方菜摆满桌子后，包厢门被轻轻关上。
“想起什么了？”
约饭消息是用“想起些东西”开头的，甄天喝了口水，咽下隐隐的紧张。
楼珩谦什么也没想起来，但不耽误他一本正经地新瓶旧酒。
“想起被你怼了，笑我不懂陶瓷的伟大。”
“没笑。”甄天顿了下，觉得骗失忆患者不太好，“是你先吐槽，我才没忍住。”
“原来是这样。”注意对面的人不自觉微微抿唇，楼珩谦自嘲，“那个时候我是挺招人烦。”
“你很好！”甄天皱眉纠正，“很多人喜欢！”
楼珩谦立刻勾起唇角。
“听出来了。”
“……想听人夸，可以直接说。”
“想听。”
甄天借喝水掩住笑：“不想说。”
楼珩谦眉梢微挑。
南园的装潢偏复古，为了烘托气氛，大白天也亮着暖黄的灯光。
在阻断阳光的包厢里，那些光洒了对面清冷似玉石的人满身，低垂的眉眼和微扬的唇角映到楼珩谦眼里，成了深不见底的幽暗。
察觉到紧密的视线，甄天疑惑抬眼，掉进了那片暗色。
一怔。
再回神就见楼珩谦向后靠进了沙发，离他远了些。
“那想说的时候通知我。”他的眼里只剩笑，“我等着。”
那个瞬间的楼珩谦太陌生，甄天只好归到昏暗的环境和自己眼花。
两人转而聊起了楼琪雅。
“林老爷子交给我。”
甄天不意外楼珩谦知道事情是林伟之出面压下来的。
看他要把担子抢过去，甄天慢悠悠地夹了一条半煎鱼。
“交给你气死他？”
“……听谁说的？”楼珩谦失笑，抬手把蘸料放他手边。
“受害人。”答完就低头认真吃鱼。
和楼珩谦猜的一样。
楼林两家的老爷子年轻时候是战友，楼爷爷还在的时候，经常带大孙子去林家玩儿。
林老爷子一辈子就一个爱好——集瓷，把那些个瓷器当眼珠子。
可一个楼珩谦，就不止一次碎了他的眼珠子。
惹得林老爷子提起他血压就得高。
直到楼爷爷走后，林老爷子看不太上楼长青，两家就渐渐淡了。
现在还能提起楼珩谦气林伟之这件事的除了本人也没谁了。
甄天把完整的鱼刺整整齐齐地摆在骨碟边。
“我说的，我担着。”
“不行。”
扫了眼干干净净的鱼骨，楼珩谦夹了筷青菜过去。
“虽然我对那个T大师不了解，可也听说过他轻易不出手复制瓷器。”想到那些传言，皱眉，“而且长得很凶，脾气也不好，要是不合他的心思，听说还动手打人……”
“……我认识他。”甄天夹了一块儿糖醋小排，微微垂眼，好像在观察排骨的色泽，“他不凶！就算动手，也只针对那些不讲德义的人！”
即使看不见他的神色，楼珩谦还是准确捕捉到甄天语气里的一丝闷闷不乐。
当然，还有明晃晃的维护。
楼珩谦眯了眯眼。
“T不是老头子？”
“……当然不是！”甄天奇怪地看他，“谁告诉你他老的？”
没人。
他只是基于那些陶艺专业学生的憧憬崇拜及不断安利进行了合理推测。
“长的帅吗？”
“……还行。”
“都说T很神秘，就算当面接洽也会挡着脸。”楼珩谦盯着甄天的脸，不放过他一丝表情，“你知道他的身份，还见过他，你们很熟？”
甄天握紧筷子：“嗯。”
抬眼和他对视，“我——”
“行！”楼珩谦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盖在那几块儿小排上，“你担，我不抢。”
微笑：“只要你开心！”
？？
甄天不理解他们刚才的对话怎么就拐到他开不开心了。
而且他怎么觉得楼珩谦说话怪怪的，带着点儿咬牙切齿似的。
不过看他一副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态度，也算得偿所愿的甄天就没再坚持往下说。
边点头，边夹了块儿小排接着啃。
楼珩谦发现甄天吃饭的时候很乖，每一口都实实在在，也规规矩矩，没一会儿一排小骨头就摆在鱼骨旁边。
看他的筷子又朝排骨盘子夹，楼珩谦下意识挡了一下。
甄天看他。
“吃菜。”指了指被他不动声色间用小排盖住的青菜，眼含笑意。
“我已经过了发育期，不用再注意均衡饮食。”甄天习惯性拒绝，坐直，“而且我已经长很高。”
顿了下，强调：“和你差不多高！”
“是吗？”楼珩谦眉尾微挑。
“……”
笑也掩盖不了他语气里的不信。
多年努力不能接受质疑的甄天把筷子放下了。
直接走出座位。
“来比！”
每一个声调都透着毫不掩饰的倔强。
止不住的笑从楼珩谦的眼角眉梢流出来。
他很听话地站起来走过去。
等甄天反应过来，楼珩谦已经和他近在咫尺。
呼吸被不容忽视的海洋香充斥，没有一丝空隙。
甄天立刻就要后退，却被身前的人摁住了肩膀。
“不是要比？没有裁判，只能这么比了。”
带着轻笑的音色低沉醇厚，随着字句喷洒而出的热气落在甄天额前，眼间，最后落到耳边。
“……”
“看不太清啊……”
楼珩谦又往前站了站，摁着甄天的右手自然地滑过去，落在了微微凸起的蝶骨。
彷佛无意擦过耳垂的手背微烫。
“站直。”
“……哦”
甄天整个人都木了，条件反射地站直。
头上传来轻微的压感。
慢慢擦过发丝。
“还真是差不多。”
楼珩谦退开，挑着嘴角随手比了一下，动作快的甄天看不清。
“嗯。”
甄天没追着要看到底差多少。
毕竟这会儿就算楼珩谦来个慢动作，他也不一定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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