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珩谦猜那个买主是看出来急雪来路不正当，否则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坑齐兵。
这种收藏名义的贩子，手里会过很多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很多人剑走偏锋，不私卖，只走拍卖行，还得选手脚快，稳妥地送。
正好要开拍的奇越毫无疑问就是最合适的。
这家拍卖行什么都敢接，又因为路子广，只要他们经手的东西，想找回来很难。
那个买主敢悠哉地往外跑，就不会把东西带身上。
主持人点上屏幕，润白瓷瓶随着他的手势各个角度展示。
“这件胆瓶看着不起眼——”
“怎么不起眼？！”楼珩谦眉宇间淡淡不满，举起叫价牌：“直拍。”
整个会场更安静了。
主持人也愣了，这件胆瓶这么值钱吗？不是说没花多少钱？
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满脸堆笑：“直拍第一次！”
奇越有个特殊的规矩，如果对一件拍品志在必得，可以在开价前直接以底价二十倍的价格直接包下。而一旦有人直拍，那其他看中的人必须同样以二十倍的涨幅往上加。
主持人又喊了一次。
没人举牌去争。
先不说东西值不值，就看叫价的人能坐到黄金位置，就不会有人愿意夺人所好去结仇。
急雪被工作人员恭敬地捧到楼珩谦面前。
紧接着就走流程，低声介绍相关文件和注意事项。
目的已经达到，楼珩谦打断他，准备带着东西走人。
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好像接到了什么指示，致歉后把原本展示的第二件拍品换了。
窃窃私语骤起。
楼珩谦不关注，拿着外套起身。
这时，右边光线一暗，一直空着的A11来了人。
台上的主持人像打了鸡血：“T大师也对我们这次拍卖感兴趣！相信您一定能拍到心头好！”
窃窃私语成了赶集现场。
客人们兴奋，知道T能来，就说明这次奇越的东西绝对是好货！
靠得近的人也纷纷探头张望，想看看传说中的T到底长什么样。
工作人员站在隔间门口，疑惑里面人没了动作，躬身：“您请这边走！”
楼珩谦透过雕花隔板晃到右侧带帽子的隐约身影，眼睛微眯，外套随手扔回沙发。
“不走了。”
“……”
正要开口的甄天一个激灵卡住喉咙，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楼珩谦怎么在这儿？！
想到这会儿自己该在庙里……
连忙转头拉低帽沿，粗着嗓子嗯了一声。
等着顺着T大师走流程的主持人：？？
得不到回应只好按吩咐把鬲式炉捧了出来，按着指示简单介绍了几句又等着甄天开口。
甄天没要谢礼，而是提出要把泉海鬲式炉买回。
知道这个坑了他一把的鬲式炉是T做的后，胡立军惊讶过后也没生气，反而对甄天更客气起来，当即就答应送给他。
看甄天坚持，就按收来一半的价格定下，说要买个教训。
但坚持行有行规，拍品在奇越不能无缘无故直接撤掉，最好去台前走个流程。
之所以这样，实际有着小心思，想靠T的名气把这次拍品出假的影响降到最低，同时也能推推其他拍品的价值。
甄天清楚但不在意，毕竟确实是他做的东西给人家带来不便，所以就顺势出现在会场。
可他没想到会碰上楼珩谦！
台下已经有客人疑惑问为什么不开底价。
甄□□左边坐了坐，低声举牌：“直拍。”
这下其他客人是彻底没了脾气，这一个个的，连着来！不会到最后就来这儿看人家买吧？
可同样的顾虑，刚才那位不知道是谁，这位可知道！
而且，看奇越的态度就知道了，本来要放到最后的东西因为T想要直接换了顺序，还争什么？
所以就算今天是奔着这个鬲式炉来的人，也只好遗憾地偃旗息鼓，结个善缘。
没人吭声。
就显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特别明显。
“加。”
“……”
甄天不信楼珩谦看不出来这些心照不宣。
看出来还加价，那就是故意的。
台上的主持人也有点儿懵，这和预备的走向的不一样啊！
可也只能按着行规敲一下，喊第一次。
“加。”甄天看左边沙发上歪倚着的身影，平着调子。
缝隙对面的人动了动，好像也看了过来，某一个孔洞的角度，两人对上视线，一晃而过。
甄天看到了楼珩谦眼底的不爽。
果然，故意加快速度想敲定槌的主持人再一次被打断。
“加。”
主持人慌了，下意识看向甄天的方向。
楼珩谦注意到，轻哼一声，等着隔壁的人说话。
没等到，等来一条信息。
“你在哪？”
楼珩谦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回得漫不经心：“在跟人作对。”
收到回复的隔壁人：？
实在不能理解的甄天向主持人示意又加了一次价，就要再问。
却发现界面又多了一条消息：“算了。”
甄天一愣，皱起眉头。
没人打断，主持人如释重负地敲响定槌，众人轻声鼓掌。
而左边隔间里的人已经在工作人员的一声慢走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隔间。
察觉到动静的甄天下意识起身，微微滑落的帽子却让他脚步一顿。
知道这样出去肯定会被认出来，只能站到隔间门口，看着那个高大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门后。
安静片刻后转身面对捧着盒子等确认的工作人员，伸进口袋拿手机展示邀请函，却摸到一团东西。
是那个玩具店老板塞过来的。
拽出来一看。
下一刻帽子一扯就冲了出去。
留下负责两个隔间的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地面面相觑……
已经过了十点，雨后直降的温度让街道更加冷清，远处的出租车灯滑过来，照亮一瞬站在路边的楼珩谦。
他单手抱着盒子，手微抬，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等一下！”刻意压粗压低的声音带着微喘。
从连帽衫的造型看出来人是谁的楼珩谦沉默，眼神奇异地从歪到一边就要滑下来的帽子看到对方的脸。
看不见脸。
因为他戴着一个孙悟空的头套。
还是荧光的。
已经减速的出租师傅也看见了那张大半夜发着诡异绿光的脑袋，油门一踩，瞬间呼啸而去。
尖利的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彻整条街。
不知道玩具界也用上了温控技术的甄天疑惑地收回视线，然后从楼珩谦眼里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
“……”
有一瞬间他是想走的，但还是站定了，尽量模糊本音。
“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甄天是真的不理解，明明这个身份和楼珩谦风马牛不相及，上次吃饭的时候提起来只是陌生，怎么现在直接变成不爽和针对？
还有那句“算了”，他也觉得莫名其妙。可他清楚，楼珩谦说算就一定不会再提，尤其是不会再在他面前说起。
所以才想追出来问清楚。
虽然知道楼珩谦很大几率根本不会搭理他。
果然楼珩谦没回答，转开了视线看向车道，看架势不仅不怎么想跟他说话，还准备直接走人。
出租车的红灯出现在远处。
就在甄天准备放弃的时候，啪嗒声后是一缕火光。
楼珩谦点了支烟挂在嘴角，带着微微的冷顺着烟味传开。
“我不跟眼瞎的人打交道。”
谁眼瞎？！
看楼珩谦连不合的言都没就直接攻击，说完还抬手挡车要走，甄天面具下的脸木了。
都八年了，楼珩谦一不高兴就等人自己猜自己悟的习惯还是一样！
真是不知道他大半夜跟个发光的天外来物似的杵这儿跟这个人鸡同鸭讲什么！？
另一个车道的紫色出租在路灯下泛着黑，看到有客人，打了转向就要靠过来。
“不过你最好一直瞎下去。”楼珩谦把烟拿了下来，侧头瞥了眼他，“别出来碍事。”
车灯给他刀削般的轮廓镶了光边，脸看不太清，但伴着烟雾的语调有些熟悉。
熟悉到让甄天一下想起来那天在车里他甩出来的那句冷冷的“好”……
当时他们在说什么来着？
哦，说他的暗恋对象。
再一回顾那天南园的对话，楼珩谦莫名关心起T的年龄样貌，还有话题最后，那句“你开心就好”……
“……”
当时的那种微妙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甄天实在没想到还有这茬儿在这等着。
也瞬间明白楼珩谦为什么连他电话里那么离谱的搪塞都能信了。
不是丢了智商，是看破不说破。
看来在会场之所以那个态度，是为他这个朋友出气。
这么一想，甄天觉得所有环节合情合理起来。
已经和他隔开距离的楼珩谦没再回头，摁灭烟弹进垃圾桶后就迈向停稳的出租车。
伸手拉上车门，发现驾驶位上的司机一脸惊异地看着他身后。
下一秒，被拽住。
“你才眼瞎。”
楼珩谦一顿，缓缓转头。
夜光孙悟空近看更加诡异，却因为距离的拉近，那双微长杏眼彻底清晰起来，里面的笑一点儿不漏地淌了出来。
因为自己脑袋给两人打着光，恢复正常声调的甄天也看清了楼珩谦难得一见的懵愣。
笑意更深。
就算楼珩谦不记得。
他也不想那句当着这个人的面说出来的喜欢安在另一个名字上。
“看够了没？”
发现出租司机好奇地歪着身子，都要把安全带扯断。
自觉丢人不能露脸的甄天冷静后退，用力拽了拽手里的衣角。
“找个没人的地方让我把这玩意儿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