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湾”换了门头，以前黄底黑字的招牌成了一块儿带着雕花的黑色木匾，看着贵气不少。
李全坐在收银台后面的摇椅里一晃一晃的，对着手里的电话轻声细语。
“妞妞想爷爷了啊？等着！爷爷马上就回家！给你买把大宝剑！”
注意到有人进来，伸手摆了摆示意前台有人。
“你先和妈妈去睡觉，爷爷回家就叫你啊！乖~”
李全脸上全是慈爱，专心对着电话那头儿的孙女亲了好几口才挂了电话，笑呵呵地抬头招呼客人。
“要吃——小天！”
“李叔。”甄天微笑着接住头发已见花白的李全。
“你小子！”李全两眼泛红，握着甄天的胳膊猛点头，带上了哽咽，“怎么才来啊！这几年都去哪儿了？”
甄天说了在S市的店以及这次来M市的目的，安抚地笑笑。
“朋友病了，正好在附近，我就来碰碰运气，看您还在不在。”
“哎！哎！肯定在！要不是你店早没了，叔等着你来看呢！”李全泪都下来了，“那么多钱，你一个孩子到底哪来的啊？你——”
“李叔。”甄天笑着打断他，“我是趁朋友睡着出来的，还得抓紧时间回去。”
李全看着这个长大成人却仍有着年少坚持的孩子，叹了口气不再问，把他往凳子上一推，就去后厨。
“你孙叔前年身体不行回老家了。新来的厨师是你小阳哥请的，你肯定吃不惯。你等着，叔亲手给你做！等着啊！”
后厨传来热热闹闹的锅碗瓢盆声。
甄天有些怀念地环顾一圈，这个承载了他几年记忆的餐馆看似变了，又好像没变。
彷佛还能看到当年那个胖胖的少年冷着脸背上送餐包，被不住叮嘱要笑要和气，然后他也真的一点点多了笑，多了被呵护的底气……
用了十几年的订餐电话叮铃铃地响了。
甄天熟练接起：“你好，深水湾。”
对面沉默一会儿：“我不好，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你哪来的电话？”甄天掏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吧。”楼珩谦看着餐厅传单，“那我再忍会儿。”
听出他带着几分故意虚弱，甄天没好气：“十分钟。”
楼珩谦笑着挂了电话。
隔壁床的大妈很热心：“找着你弟弟了？”
“找着了，谢谢大妈。”
楼珩谦刚才打电话一直关机，大妈就说甄天有可能出去给他买饭了，让他打餐厅电话。
大妈对这对儿长得好的兄弟很有好感，之前弟弟看她一个人，还帮她打水。
“我刚就见他看了好一会儿那个传单，想着就是去老李那儿了！”
想到刚才电话里甄天的熟练，楼珩谦笑得更和气了：“您对那家店很熟？”
“那是！”到了一定年龄就喜欢说旧事，大妈打开话匣，“那家店从我小时候就在了！这么多年，也就前几年不知道惹了谁，差点儿关了门。我们这些老街坊还背地里说呢，要是真没了店，还挺可惜。好在后来老板又把店起来了！也算得上百年老店了！比那些年轻人嘴里说的百年真多了！”
“那您对店里的人都认识？”
“别看我年龄大了，记性好着呢！店里从老板到服务员，没一个不认识的！”大妈得意地数起来，“老李，后厨的老孙，听说已经退休了，还有新招的两个服务员小崔和小王。别家都是在那什么平台上订餐，就老李不习惯，还是电话订，挨家挨户地发传单，所以他家也雇了好几个送餐员。”
大妈一一说了名字。
“也就是这几年发展得快，往前数几年，那店里就一个小伙子把什么事儿都干了！勤快着呢！小天还是个高材生，年年第一名！”
终于等到想听的，楼珩谦嘴角弯起：“小天这么厉害。”
“可不是！”大妈回忆过往，又叹了气，“就是命不好。”
刚起的笑意散了。
“那孩子在他那儿干是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这么大点儿孩子，连个亲人都没！不过他学习好，听老李说要考英大的！好大学！不过那年高考后就再也没见着人，也不知道去没去成……”
没有。
想到甄天轻描淡写地说他去了T市，一个和S市距离最远的小城市。楼珩谦靠在床头，眼里一片暗沉。
为什么没有？
拳头一点点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露出，崩裂的疼痛对上脑中升起的戾气。
他那个时候在哪？
“楼珩谦！”
楼珩谦一顿，抬眼时甄天已经到了床边。
“松手！”
甄天气急地抓住他紧握的拳，扯过下摆摁住不住流血的手背，看着已经被血洇湿一角的被子，眼眶发酸。
“你疯了！手上有针！”
旁边还在滔滔不绝的大妈也被吓了一跳。
“哦呦，这么多血！小伙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护士！”
看到甄天发红的眼眶，楼珩谦下意识松了手：“我没事。”
“没事！没事！”
看着那摊血，甄天好像受不了了。
“为什么对我说的永远是没事！什么事也不跟我说！只会把我挡在后面！”
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晶亮。
“行！那时候我小！我不懂！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什么我都信！”
带着满脸的不服气和倔强，带着微颤地问：“现在呢？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是把我排除在外！为——”
楼珩谦抬手把有些崩溃的人揽进怀里，温声安抚：“嘘！嘘！没有不跟你说。”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好像要跟他举例battle，他连忙改口：“好，好，我错了！我改！我——”
“认错等会儿再说。” 推着护理车的中年护士满脸严肃，举着绷带和棉签，“先把血止了。”
“……”
甄天冷着脸尽量自然地让了位，看着护士把已经陷进去的针抽出来，贴上止血绷带收了尾。
“好了。你们继续。”
刚武装好无事发生的甄天冷静点头：“……您慢走。”
护士走了。
也看出些什么的大妈很善解人意地去别的病房找熟识的病友聊天。
而被体贴的甄天并不想继续。
拿起洒了一半的饭菜往外走：“我再去买一份。”
楼珩谦笑着把人拽了回来：“不是说要顾我？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甄天浑身一震，低头看抱住他腰的胳膊：“……你干嘛？”
“不想让你走。”楼珩谦仰头看他，一双桃花眼里全是笑，“想让你陪着我。”
“……你，你，”甄天扒拉了下通红到痒的耳朵，“好好说话！”
腰间的胳膊一个用力上台，甄天一惊，下意识抱住身前人的脖子。
“你的手！”
楼珩谦把他摁紧，眼里满是暗光，低沉的嗓音满是笑。
“不是你说不要跟你说没事吗？”
把人往身上一按。
“我有事。”
“……”甄天脸刷地红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嘴里不住呢喃，“你怎么了？”
“手疼。”
甄天顿住，僵硬着看着说手疼却抱着他不放的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
“你看。”楼珩谦挑起的嘴角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如果不收着点儿，都给你，就是这样。”
甄天震惊：“……你对沈磬他们这样？！”
楼珩谦：“……我疯了？”
这个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甄天觉得他现在就不怎么正常，满心匪夷所思。
“那为什么对我这样？”
“因为喜欢你。”
！！
甄天的杏眼成了圆眼。
想到每次想暧昧一把的时候都能被打岔，楼珩谦是真无奈。
“我在追你，看来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什么时候……”
甄天话都说不囫囵了，脖子也红了起来，忽然想起之前几次楼珩谦约饭，主动靠近，和所谓的暗恋对象生气，莫名其妙的话……
“……”
看他有些僵住的样子，楼珩谦把人往上抱了抱，笑道：“想明白了？”
甄天觉得脑袋有些晕，却下意识地否定：“你不可能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能？”
楼珩谦不给他一点儿想歪的余地，直接把他往下压，额头相碰，看着他的眼睛，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想把你困在身边，想让你除了我谁也别看，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告诉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甄天怔怔地看着楼珩谦眼睛里翻涌的幽暗，熟悉到令人心悸。
原来，这个人这么看着他的时候，是喜欢吗？
可楼珩谦失忆了。
忘了以前的陈天天。
如果他想起来，发现他并不像现在这么光鲜怎么办？
如果他又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楼珩谦察觉到了甄天失神，也看尽了他眼底的不确定和无措。没有记忆的无力感再次翻涌，不敢轻举妄动的挫败袭上。
强压又起的暴虐，他咬牙轻声开口：“要拒绝我？”
问得礼貌，可胳膊却越来越用力，把怀里的人死死压在身上。
甄天视线重聚，汇合在眼前这张熟悉不得了的俊脸上。就连他眼角的小坑都能让他心动得不得了。
他笑了，认真地说：“不行。”
楼珩谦一愣，眼神丝毫不放地看他。
甄天低头吻了他的眼睛。
看着他微闭眼睑，又亲了一下。
在楼珩谦睁开的刹那露出由衷的欣喜，眼里都是光。
怎么可能拒绝？
我那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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