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抖着手指甄天。
“好了。”
不想看人争论他是谁儿子,楼珩谦上前摁住罕见要跳脚的少年。
大掌一碰他的脖子,甄天就乖乖松了梗着的脖子。
理智回归,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怼人,就是不明白,明明是妈妈,那么疼生下孩子,为什么就不爱?
看着回到自持身份维持端庄的母亲,楼珩谦神色淡然。
“我下周回去。”
林佑梅知道不能再说,只要他能回去就行,连连点头。
“行,那妈回家等你!我们一起去看外公!”
也不等楼珩谦回应,又瞪了一眼甄天,拿起手包就走了。
门一关,甄天更难过了,憋着嘴。
她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说。
楼珩谦倒是没什么表情,先是抓起他的手,再次确认没受伤,抬眼,一字一句。
“又逃学?”
“……没考好,出来散心。”
楼珩谦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对付青春期的男孩子。想着他这个年龄连课都不怎么听,也没什么学习压力,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就拿不准他说的真假。
“行吧。”索性跟着他的节奏走,“心散完了?什么时候回去?”
甄天本来不需要散心,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堵得慌。
抬头看楼珩谦拨弄手机,可能在跟班主任汇报送他回去,不开心,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现在。”
说完把背包里的袋子往他怀里一怼,转身就走:“生日快乐。”
楼珩谦一顿,扫了眼廉价纸袋里那个带着熟悉logo的暗纹盒子,皱眉。
与此同时,走到门口的人又回了头。
“蛋糕是八寸的。”
指着茶几上的蛋糕袋子,胖胖的脸已经有了些轮廓,僵着。
“你可以提到S市和那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吃。”
说完一把把门扯开。那力道,要不是门是铁的,肯定得和地上四落的摆件儿一个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楼珩谦跨步上前拉住他,把打开的门合上,“刚才跟老师请了假,明天再回去。”
看着少年的臭脸,把问那块儿表价格的话咽了回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庆祝生日,连生日歌都不唱?”
“我不唱。”
甄天顶不住楼珩谦这种跟他商量的语气,抿着嘴:“你自己唱。”
不说走了,放下书包把蛋糕拆出来:“我点蜡烛。”
看清摆好的蛋糕,楼珩谦静了,点了点上面的裱花。
“……这是什么?”
甄天奇怪:“古墓啊。”
指了下那一大坨黑色砖墙,又转向最前面造型奇怪的红色数字:“这是手电筒组成的二十五,看不出来?”
看着明显不是人间产品的蛋糕,楼珩谦:“……现在看出来了。”
就算是古墓蛋糕也不能插满蜡烛,所以甄天只点了一根意思一下,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楼珩谦,等着。
他是真的唱不好歌,更何况他现在才开始变声,跟个鸭子似的,话都不想说,死都别想让他开口唱。
楼珩谦还是第一次这么纯粹地过生日,想到刚才甄天有些受伤的样子,叹了口气,如他所愿地唱起了“祝我生日快乐”。
生疏,且致命。
甄天:“……噗。”
连忙捂住嘴,闷着声:“对,对不起。”
“没事,笑吧。”楼珩谦一副生无可恋,“哥唱出来就是让你笑的。”
然后甄天就笑了。
在辉曳的烛光中看着楼珩谦听他的话闭眼许愿,俊朗温柔。
心绪却回到刚才那个满身冷刺的影子,有些难受。
又有些开心。
幸好他今天来了,在这里。
“谢了。”
楼珩谦把手表戴上,低调的银黑不像他示人的温和,却和他很搭。
看甄天不说话,高大的身影微弯,凑到他眼前,问他怎么了。
甄天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只知道,就在楼珩谦唱歌哄他的刹那,从刚才或者从很久前就压着的不明郁闷忽然有了出口。
他想快点长大,大到可以随时陪在这个人身边……
然后,空白了八年后的现在,他好像有了实现的机会。
甄天不想放弃。
“在想什么?”楼珩谦借着窗台微露的天光,看到怀里的人睁大的眼睛。
“想你能不能松开隔壁大妈已经看了好几次了。”
甄天冷静地和对面探过来的大妈对视,看她立马缩头,也跟着转身平躺,看着天花板。
还有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可我不想问。
头顶传来轻笑,震得贴着他胸膛的甄天脑袋嗡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醒没醒。
昨天甄天的所有勇气只够他亲两下楼珩谦的眼睛。
没等楼珩谦再有什么反应,他已经一跃而下,借口要买饭同手同脚地奔离病房。
把回来睡觉的大妈吓了一跳,以为是被哥哥骂了。进了病房就数落了楼珩谦几句,中心思想围绕弟弟以下犯上说话呛是因为关心,可不能因为他耍性子就吵人。
楼珩谦笑着吸取意见,在甄天不得不回来投喂,并准备装傻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哄孩子的语气说:“哥哥不生气,晚上搂着你睡。”
“……”
然后就在大妈又惊又疑的目光下把甄天摁进怀里躺在狭窄的病床上。
起初甄天还挣扎,可从楼珩谦生病到现在他一个停没打,确实累,挣扎了没几下就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放弃了,径直睡了过去……
室内被初生的阳光越照越亮,大妈的眼神又飘过来一次,甄天确定他醒着。
在直接起床和再躺一会儿的选择中没怎么摇摆就又翻了个身,呼吸间全是楼珩谦的味道,假装又困了似的大着胆子出尔反尔。
“你先别松了,我再睡会儿。”
头顶的轻笑带着晨间的微哑:“好。”
可医生觉得不好。
刚上班就把他们赶了出来,理由是睡眠不足就回家,不要占用公共资源。
既然不能占用公共资源偷懒,那就只能回山里接着忙工作。
而刚进入新关系的两人并没有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出了医院就在回去的方式上有了分歧。
“你要坐公交?”甄天怀疑地再次确定。
楼珩谦拿过他的手机,把网约车订单划掉。
“对。”好笑地牵着他朝公交站台走,“这么惊讶?”
甄天当然惊讶。
楼珩谦虽然从来不说自己的家境,做的工作也是泥里来土里去的活儿,可他身上是有一些富家子弟的小习惯的。
坐不惯公共交通工具就很神奇的在其中占了一条。
就甄天知道的,哪怕步行,在有选择的前提下,楼珩谦不喜欢一大堆人挤在一起。
可这个人现在要选择转几趟才能回到郊区的公交车。
在被楼珩谦拉上62路后,甄天还是觉得不太对,狐疑的眼神一点儿没散。
“你到底要干什么?”
注意到车上人上上下下挤了过来,他下意识把楼珩谦围在身前,不让别人碰到。
因为身形差,两人的姿势有些奇怪。
就像一只兔子抱着一根比它大的胡萝卜。
坐在他们旁边的两个姑娘看了好几眼,其中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假意看时间,却调出了照相机,在姐妹的掩护下,悄悄上扬照准两人。
猛地一卡,镜头里,高个子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眼神不是很友好。
她咽了咽口水,把手放下了。
楼珩谦一手抓住吊杆,一手轻扶身前的腰身稳住他,音量低沉缓慢。
“找记忆。”
甄天看他云淡风轻的架势,瞬间福至心灵:“你是故意不告诉我这次目的地。”
他就说,怎么就会直到上飞机前才知道要去M市。就算他忘了问,不说楼珩谦,就连订票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也不提?
那就是清楚他如果知道要来这里会犹豫。
所以,楼珩谦看出来了什么?
他有些紧张的抬头观察。
楼珩谦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窗外的一个公园。
“这里我肯定来过!很熟悉!”
甄天斜眼一瞥车上的行程提示——春活公园,连回头都没回。
“你嫌这个名字不好听,路过都不看一眼。”
“……那我肯定去过那个商场,门口的喷泉我好像有印象。”楼珩谦淡定地换了个方向。
“你确实去过。”甄天平静点头,“在那里斥巨资买了个元青花,三年前上节目被看到,被指出那是个赝品。”
楼珩谦一顿,视线彻底放到他冷白的脸上,发现一丝懊恼后,笑了。
那次说起来算是一次节目事故。
当时楼珩谦再次荣获广大学生自发选出“最帅学者”,被一档含金量很高的节目找到,想拍一期考古人员的专访。
已经很久没抛头露面的楼教授不知道为什么应了下来。在那场被众多粉丝称为平易近人风的节目里,他温文尔雅地坐在简约大气的书房侃侃而谈。
一经播出就引来了更多的追捧,当然还有谩骂。
黑粉找的角度很清奇。
都知道你不擅长陶瓷学,可身后竟然摆着几个一看就珍贵的瓷器,肯定是假的!
楼珩谦没回应,越来越多的“专家”就出来蹭着说“有可能”,“疑似”……抨击他矜贵人设崩塌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还是一位匿名观众直接打了节目中电话,有理有据地证明,除了那件早期买的元青花,其他都是真的。
节目组代为澄清后,事件才渐渐没了声响。
楼珩谦忍不住捏了下手下劲瘦的腰:“匿名观众?”
“……”甄天忍着腰间串上的麻意,冷静忍住心虚,“扯平。”
虽然听不太到他们在说什么,可看到冷脸小哥哥被男人笑着揉了揉头发,旁边两个女生捂住嘴,书包下的手紧紧相握,控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啊啊啊啊啊!她们是不是看到现场了!
好想拍照!可那个男人看过来的样子不太好说话!就算笑也可怕!
62路是一辆特别的公交。
特别在它的路线是所有公交中最长的。从出战到终点站,正好涵盖整个金水区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站点。如果有时间,愿意等,坐这趟车总能到达目的地。
“下一站,M市一中。”
正随意拨拉被弄乱的头发,听到播报声,甄天一愣,视线晃了出去。
看着就算几年没见却依旧熟悉的环境,他抬头看向楼珩谦,眼里有着了然。
“你记起了什么?
楼珩谦没否认,依旧笑着,却没到眼里。
车停稳后拉着他下了车。
“一点儿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