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没怎么变。

尽管校内的建筑越来越新，可左侧几个烫金大字依旧沧桑中带着老牌重点的气势。

看着熟悉的校门，甄天有一瞬的恍惚，却很快回神。

而楼珩谦就站在公交站台上，远远望着门口。

说好帮忙完整记忆的时候，楼珩谦说过，他目前想到的全是闪回性的模糊片段。所以认真说来，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很多东西是身边人告诉以及他靠着直觉推出来的。

和以往不同，在找记忆上消极怠工的甄天这会儿并不紧张，因为清楚被楼珩谦恢复的记忆如果关于一中，他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很大一部分在当时坦白家长会的时候，他都有大致说明，需要做的只是补充一些他知道的细节。

可楼珩谦不按常理出牌。

“在学校有相处很好的小姑娘？”

“我见过没？”

“现在还联系？”

“……”

甄天看他有些不爽的样子，不解：“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准确说，楼珩谦只是把一段模糊的画面清晰了些，其他实质性的东西一点儿都没。

“就一个短头发姑娘跟你很熟的样子。”

明显旧画面也不耽误他记起“很多”。

“还有，”楼珩谦微笑，“她抱了你。”

甄天皱眉，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段记忆。

没有印象，也不清楚要补充哪些细节。

只好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短发，和他相处好的姑娘，是路晓萍。

路晓萍是因为父母工作问题转过来的，成绩很好，直接分到了一班。

和董斯齐同一天转了进来。

因为这一点，董斯齐在他面前念叨好几次两人是命定的姻缘。

他们命定不命定先不说，甄天觉得能遇到这两个朋友是他的幸运。

一冷一怪一傻，三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起，成了高三一班有名的“相依为命三人组”。

董斯齐和路晓萍都没有见过楼珩谦。

只知道外面有个人天天吊着甄天，不是逃课打工就是情绪波动地用智商碾压人。

而甄天出于一些说不清楚的心态，也没敢让他们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传说中的完美哥哥。幸好高三期间为了把时间利用最大化，学校没有组织全员家长会，他们才会直到现在都不知道。

至于抱他。

董斯齐和路晓萍那一年的状态就像点炮人和炮仗，动不动就能炸一下。处于波及范围的甄天当然会被牵连，时不时要选边站，所以他会被象征“跟我最好”的抱过。

应该是不知道哪次正好被来接他的楼珩谦看……

甄天一怔，想到还有一次不是被波及到的拥抱，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小心开口：“穿着校服？”

楼珩谦看他：“有不穿校服的？”

“没。”甄天悄悄松了口气。

而他那一瞬的紧张被楼珩谦尽收眼底，眼中波澜四起，嘴里不依不饶。

“确定没别人？”

看他好像真的很介意，甄天乖乖点头：“嗯！”

在车上被揉乱的发丝软软地搭在前额，随着动作晃晃哒哒。

“……”

楼珩谦闭了闭眼，转头。

“同学。”

和他们同站下车的两个女生瞬间站直，一副在站牌后面等公交的样子。

专心交代，一点儿都没发现的甄天：“……”

“校门要关了。”

楼珩谦微笑，礼貌提醒。

屡次偷看被抓，两个女孩子脸红尴尬，九十度鞠躬后你推我我推你地跑走。

清了场，楼珩谦把甄天推到了站牌后。

远处传来学校专有的上课铃声，催命似的叫着四散的学生尽快回归学习的殿堂。

甄天的心脏也跟被催命似的鼓噪着。

催他的却是耳边故意压低的笑和一点点被占据的呼吸。

“乖。”

湿热伴着性感的声线侵袭而来。

“张嘴。”

不自觉紧抿的唇颤了两下，在耳后的通红蔓延到脖颈时乖乖松开。

然后被咬住，拖入温柔中透着蛮横的唇舌。

午后无人的站台，远处隐隐传来的读书声。

就像不知哪个少年曾有过的无措的梦……

英大中文系研究生某男生宿舍的最后的捍卫者终于打包好行李。屁颠屁颠儿地挥了挥手，箭步逃离。

他董斯齐从今天起，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遇到熟人迫不及待地打招呼，恨不得见个人就叉腰宣布马上要结婚。

出宿舍楼的时候嗓子冒烟儿，脸都笑疼了。

但那是遇到同学，见到老师他可不敢这么显摆。

“张主任。”

“这是要搬出去？”张修易抱着篮球，一身汗地和他走了对头。

董斯齐对老师那是天生的玄学怕，说不清道不明，不管教没教过他，年龄有多大，只要能被叫老师，那就是他怵的对象。

“是的，退宿的手续都办好了，导师也同意。”没忍住还是加了句，“我要结婚了。”

“呦！这可是大好事！”张修易上去接了一个，还递了一瓶水过去，“恭喜！”

这种怕在马上要娶女神的喜悦下也打了些折扣，看张修易一副平易近人，董斯齐嘿嘿笑着道谢，接了水。

领了好意，一起提着行李去停车场。

“我记得你是本校直升张教授的研究生吧？”

“对！”董斯齐没想到领导能记得他，挺惊讶，“我是14届。”

张修易摆手：“那没必要主任主任的喊，叫哥就行！”

张修易这个行政部主任在学校呼声很高。虽然没什么学术成就，但在拉赞助，搞资金办科研上那可是一把手，平时又没有什么架子，挺受学生欢迎。

董斯齐倒和别人想的不一样，他想到了楼珩谦。

都知道张主任和楼教授是好哥们，楼教授那么好相处，他的兄弟果然也不差！

就这样，两个人刚走到操场就差点儿要成结拜兄弟了。

也自然而然地从共同话题楼教授晃到了网传“内部人员”的甄天身上。

“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最好的朋友！”董斯齐灌了口水，“我女朋友说阿天是娘家人也是婆家人。”

“那关系可够好的，”张修易问得不经意，“怎么没考到一起？”

“本来是要一起来英大的。”装好行李，董斯齐合上后备箱，“可阿天临时改了志愿。”

砰砰的余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连他的声音都带了些伤感。

“也没参加那次高考。”

……

山里的空气总是要比山下好一些。

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注重养生的孙教授深信不疑。几乎每天早上都第一个起床，为了吸收山间的第一口空气。

今天晚了一步，成了第二。

看着在氤氲雾气中吞云吐雾的楼珩谦，他看了眼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不到六点。

这可不是连着忙到将近三点的人该出现的时间。

“不睡觉，还抽烟。”孙教授走过去数了数瓶盖里的烟头，“7根。”

想到什么，笑着建议。

“你这次举着鸭子唱歌的时候提前通知一下，我们也好躲一躲！”

楼珩谦一顿，把烟从嘴边拿下。

“别跟他说。”

孙教授笑得眼镜都一抖一抖的。

这次勘探可真是开了眼。

不是因为开采出来的遗迹数量庞大到罕见，而是甄天给的。

他和刘教授搭了快一辈子的班，这是第一次换人，要说没有疑虑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次决定了他们英大考古系在全国乃至国际上的声名，他们没一个敢掉以轻心。

虽说老刘私底下跟他保证说肯定没问题，满口对甄天的夸赞，可看着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实在忍不住担心。

然而只过了一上午，他就觉得他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鉴年代，说工艺，讲手法，整碎片，人家一个人能把四五个人的活儿干了，有了他在前面引着，挖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规整！

也总算明白老刘为什么感慨，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短短几天，勘探队里有一个算一个，对甄天是心服口服。

之前总是刺头的那三个学生，看到和他们同龄的甄天这么厉害，傲气都被磨平不少。每天兢兢业业，谦虚好学，再也不说什么非要炫耀表现了。

当然，让人不得不服的还有他和楼珩谦的互动。

和在学校以及课堂上的和气教授学者不一样，到了考古现场的楼珩谦更像一个机器。

眼睛只放在任务上，除了挖掘好像什么也不关心。身边的同事犯了错，罚得毫不留情，和他一起工作，就像被一直鞭着的陀螺。

不是被打地转，而是看他不停地转，他们不敢不跟着。

来之前大家都有觉悟，肯定得转得更厉害。

没想到因为甄天的加入，很多工作轻松了不少外，人家还能让那个“陀螺”少抽自己两下！

自从那天医院回来，孙教授一眼就看出了两人关系有了进展。

作为过来人，从甄天对楼珩谦生病的反应上，也能看出他肯定被拿的死死的。

没想到晚上就被打了脸。

那首惨绝人寰的“数鸭子”从楼教授屋里传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没一个耳朵是没炸的。

打听到小道消息，知道是甄天设的惩罚措施的人，也没一个是不喜闻乐见的。

哈，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虽然楼珩谦从不要求他们，可看着头儿在没日没夜的干，他们怎么可能心安理得？

这下好了，睡都能睡安稳了！

“不说也行。”孙教授扶了扶眼睛，“那你帮我从老刘那匀几台光谱仪！”

张修易买回来那批光谱仪是想在公众场合充门面的，可几个老教授都想给自家学生弄来练手，争的不可开交。

楼珩谦最年轻，手里学生又都喜欢跟着他跑外面实操。不和他们争，可没少被叫过去当晚辈断官司。

“成交。”楼珩谦把烟又叼回嘴里。

孙教授看着快亮的天色，点了他两下，就去旁边晨练。

和渐渐淡薄的雾气比，显得格外浓白的烟雾散开。

楼珩谦轻弹烟身，想着张修易电话里的话。

改志愿。

没有参加高考。

看着落下的烟灰，他想：是不是就是这样？

因为这些原因，找到车票那天的模糊画面变清晰后，他看到的长裙少女才会抱着甄天哭？

而甄天也并没有像他看到的，进考场参加考试……

“你在干什么？”

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踩上那团烟灰。

楼珩谦抬眼的瞬间，手里的烟已经被他毁尸灭迹。

看着眯着眼确认，睡得头发四散都没整理的人，被可爱得笑了。上前几步和满瓶盖的烟蒂拉开距离，对着甄天的脸部角度格外帅气。

“他给的。”

指着不远处看过来的孙教授。

“长者赐，不敢辞。”

正在打开双臂拥抱自然的长者：“……”